老谛听的心情在逐渐好转。
这叫什么事啊。
他就是一时好奇,想来找青帝君打听打听菩萨的音讯,就因一时兴起起了玩心,出手吓唬了青帝君一下,就稀里湖涂被拐上了贼船。
也不能说是稀里湖涂,总归也是自己主动过来的,倒还算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其实转念想想,与青帝君结伴同游,也绝非什么侮辱性事件。
甚至,自己相当于向上靠了两个大台阶。
属实是高攀了。
银梭在李智勇的携带下,钻星路、趟星河,一路朝着妖魔肆虐之地飞驰。
周拯等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若是两三人同时空闲着,便会聊天逗趣。
渐渐的,老谛听也发现了一些小细节。
比如,青帝君转世身比较认可现世的身份,所以最好是喊他周拯小友、周拯,而不是帝君、青帝君。
又比如,周拯与这同行的两位女仙之间,竟然……关系很正常。
那玄冰修成人形的冰仙子还则罢了,凭谛听的眼力,自是能看出这位仙子的道心与生灵有些不同,不太会起男女之情。
那只小老鼠……
老谛听在其体内看到了一束金光,且动用神通,略微听一下此鼠,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这竟然是托塔李天王李靖的私生女!
好家伙,这个周拯还真是不收无名之女。
前有那百花仙子,柔情似水,天地间顶尖的仙子,无数男仙心驰神往的存在。
后有那龙女敖莹,融合了祖龙龙珠,如今摇身一变,从敖广的小女儿,成了敖广的小祖宗,硬生生地把龙族摁在了四海之中装缩头乌龟,截天教和复天盟两边都不敢干涉。
现在还有个李靖私生女。
老谛听细细琢磨,很快就明白了。
李靖虽然修为不高、发迹较晚,但在天兵天将之中威严颇盛,除却当年在花果山吃过了败仗,那还是佛道两门大老在背后谋划,其他时候都是无往而不利。
收了李靖的女儿,天兵残部岂能不归心?
一时间,谛听看向周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
他果然没看错,此子的城府之深,绝对不在当年在天庭当二天帝的青帝君之下。
当然,青帝君本身属于较为仁慈正义的性格,不太喜欢阴谋算计,一般都是以力服人。
其他两人,老谛听看的不多。
肖笙是个天将转世。
李智勇是太白弟子,但走的路与太白金星的路可不一样,应该是传了旁法,性子上来说,能谋不善断,虽看似处处周全,却缺少了几分魄力,喜欢贪小便宜而积累成大便宜,但往往会弄巧成拙。
简单来说,老谛听并不太喜欢李智勇的性子。
在梭子中待了几个月,老谛听心态调整差不多之后,也稍微收拾了自己的外表。
他把胡子弄的规整了一些,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僧袍,草鞋也换成了一双布靴,配合他擦干净后颇有仙风道骨之感的老脸,总归是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这日,周拯自悟道之境回转,朝着舷窗外看了一会星空,就慢吞吞地到了老谛听身边。
老谛听端坐在那,远看像是在悟道,近听就能听到那细微的鼾声。
察觉到周拯靠近了些,谛听从熟睡中醒来,清清嗓子:“小友,怎么了?”
“那什么,”周拯笑道,“之前听前辈说起,你神通其实恢复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借前辈神通,探索一番。”
老谛听面露苦笑:“也不知帝君要探索哪般,其实我这神通也不一定好使。”
周拯轻叹了声:“我有未婚妻子,而今天各一方,心底颇为思念。”
“哦?”
谛听眼前一亮,笑道:“这个倒是可以帮忙的……小友且说个名号。”
“敖莹。”
“且等。”
谛听一双皱巴巴的老手抱元守一,背后浮现出一头碧色神兽的虚影,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单单只是观此兽,凡人便可消灾降福;佛门香众挂它画像就可辟邪护身。
那犬耳轻轻颤动着,一缕缕青绿色的波痕汇入乾坤之中。
不多时,谛听老手搭在了周拯的手腕上,周拯心底浮现出了模湖的画面,听到了一阵优雅的弦乐之声,
由声而形。
“前辈好手段。”
周拯赞叹不已,定睛去看,却见那是在一处广阔的大殿之中,大殿外围有三百六十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盘踞着一头老龙。
各龙叼着龙珠。
大殿角落跪坐着一名名身穿古袍的乐师,敲打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乐器。
而在大殿正中,一抹倩影静静悬空盘坐,青丝发如瀑,宽松的长裙掩起了姣好的身形,掌心有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缓缓旋转。
周拯还要多看,谛听却道:“不能听了,不然龙族高手该发现了。”
“多谢。”
周拯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几眼,随后就愣愣地坐在那。
也许是最近一直在赶路,没有斗法的紧迫感,心底竟多了一些儿女情长,没由来的思念了起来。
谛听看周拯出神,心底暗自一笑,继续催动神通。
很快,谛听就道:“找着了。”
周拯纳闷道:“前辈找到谁了?”
“百花仙子,”谛听主动伸手拉住周拯手腕,周拯心底顿时出现了一幕更为清晰的画面,耳旁听到了一阵阵鸟鸣。
那是复天盟大后方,一处培养仙兵的隐秘大阵。
大阵建在了一片星云之中,以一处此前荒废掉的大千世界为基础,经过复天盟多年改造,各位仙神倾注心血,已是成为了一处巨大的堡垒。
这里算是复天盟的退路之一,每年都会有大批转世天兵在此地降生。
百花就在此处。
周拯是知道这里的,只是踏上星路之后,去往的方向与大阵所在之地刚好相反。
他自也是放心的。
哪怕不算青帝君的红颜知己这个身份,百花仙子也会得到复天盟优待,而今更是优上加优。
那是一处位于仙岛上的花园,各处百花盛开,几株桃花搭起了粉色的幕布,一位灵巧的少女正自花间持剑而舞。
她的剑舞没有半点犀利之感,反倒是颇为娇弱。
一看就不是很禁打。
在不远处,几名持剑的女仙来回驾云巡逻,稍远处还能见到几名老妪躲藏在山水之间打坐修行。
显然,复天盟对她的防护,做到了他们能提供的极致。
周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剑舞,刚想就此算了,却又见她收起长剑,漫步走到了一旁凉亭之中,像模像样地盘起一双纤纤玉足。
周拯看得有些入神。
遥想当年,自己在海边度假时,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体态婀娜妩媚,美艳的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神,而眉目间还有着化不开的哀怨。
她拉着冰柠去四处找寻,寻不到了便去喝闷酒,随后醉醺醺地睡在了屋舍中。
周拯当时也不知她要找寻的就是自己,后来也是被点破了吕洞宾转世身的身份,才有了与她的纠缠不清。
百花消逝在自己怀里时,周拯确实动心了。
这让他颇以自己为耻,觉得自己背叛了从小养成的感情观,但后来周拯发现,自己的两个红颜知己好像对彼此存在并没有互相敌视,那他就……
恬不知耻一次又何妨。
鱼和熊掌的难题见鬼去吧。
不过,周拯也不是恋爱脑,清楚地知晓自己不能因儿女情长忽略正事,所以一直只是给百花去了几封信问候,并未让人将百花送到自己身旁。
她在岁月加速的大阵中成长,却也是能更早归来相会。
周拯“听”着她的倩影。
他突然在想,两人见面的时候会不会尴尬?毕竟百花已非当年的百花,吕洞宾也非当年但吕洞宾。
还是要做一些逛街、看电影这样的事来提升感情吧。
如果厚此薄彼会不会闹得不愉快?那看电影要买三张票?自己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爆米花都要买两份?
周拯就这般静静“听”着她那已是颇为娇俏的倩影,“听”着微风拂起她长发的画面,莫名想伸出一只手去,在她柔滑轻顺的长发中轻轻地游动。
美人如玉,暖我心神。
一旁谛听眨了眨眼。
哈哈,出现了吧!吕洞宾的本性!
当然,谛听先生还是保持着高人的姿态,并摆出一副“你们这种儿女情长我听的多了”的过来人姿态。
片刻后。
周拯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谛听也就松开了周拯的手腕。
“还要看谁?”谛听澹然道,“只要你能报上名号,我都可在三界给你听过来,不过我神通尚未完全复原,有些时候太偏僻之地还是无法听到的。”
周拯笑着摇摇头。
他轻叹了声,心底泛起了莫名的愁绪,又看了眼金铃儿,问:“前辈可否查探下,铃儿的长姐和母亲现在何处?”
一直假装闭眼修行的金铃儿顿时坐不住了,满是紧张地看了过来。
“小事。”
谛听耳朵轻轻晃动,却是神兽的虚影都没显露,很快就道:“呃,去了你们出发的星辰,就生活在李天王附近……话说,李天王这是怎么了?为何修为如此低微。”
金铃儿松了口气,又拍拍胸口,整个鼠鼠都变得神了许多。
周拯缓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咱们接下来既是一路同行,也当与前辈和铃儿告知此事。”
当下,周拯就将他们第七劫的过程简单说了下,隐去了最后躲藏自身、一路修行回正常时空的小细节。
当金铃儿听到,王母竟是如此迫害李靖,禁不住低头垂泪,似是要去找王母血拼一场。
当谛听听到了,王母竟会用那些怀孕女子做威胁,禁不住眉头紧皱。
许久,谛听滴咕了句:“王母不太对劲。”
“我与智勇也这般觉得,”周拯抱着腿盘坐,低声道,“我分析不出王母做这些事的动机。”
“或许是被天道蛊惑了?”谛听反问。
“天道分为善念和恶念,大天尊重创天道,天道从无形的意识化作了有形的类生灵,弱势的天道善念就被赶出了三界。”
周拯缓声道:“如果说,天道恶念在蛊惑王母,这其实可以说过去,但我察觉到了很多线索,发现王母并不只是天道的傀儡这么简单。”
“哦?”谛听顿时来了兴致。
没有一个雄性能拒绝讨论“天下格局”。
周拯道:“我最近一直试图拨开三百多年前的迷雾,去看透天庭事变的真相,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大天尊察觉到了天道的威胁,天道有意一步步压制生灵,让天地归于寂静。”
“不错,”谛听道,“你知晓的这些都很准确。”
“这里面会不会存在什么误会?”周拯突然反问。
谛听面露不解:“误会?”
“天道本无性,无私,无趋向,它是规则的集合,”周拯道,“天道与天庭互为监管,天道定下公平道义,天庭维护天道运转,两者是互生的关系。”
“不错,”谛听点点头。
周拯道:“纵观天庭存在的岁月维度,在最近两千年之前,时间跨度都是以万年计的,远古甚至更远的荒古,更是以亿年计。
“当然,讨论这么远没有意义,我们聚焦于两千年前。
“天庭与天道关系应该是十分融洽的,天道与大天尊也应是两不相疑才对。”
“怎么说呢,”谛听道,“贫道一直观察三界,其实感触比较深,从六道轮回建立之后,整个天地的生灵之力就开始迅速膨胀,天庭也因此一步步走向了巅峰,转折点其实就是在两千年前。”
周拯问:“那时发生了什么?”
“并未发生什么,”谛听道,“但地藏菩萨说过一句,地府的幽魂怎么越来越多,十八层地狱都要满了。”
周拯身形微微后仰:“十八层地狱要满了?”
“十八层地狱与三界息息相关,它的容量代表着天地容纳生灵的上限。”
“这天地满了?”周拯略微沉吟。
冰柠突然开口:“我也听过这般说法,就是天地之间的灵气数量是有限的,无论是禁锢在灵石中的灵气,还是逸散在虚空中的灵气,总能保持一个稳定的平衡。”
周拯面露恍然:“所以天庭才会一步步,将许多星辰封闭,断了修行之事,只让凡人繁衍生息?”
“不错,”冰柠道,“这般计划应该是数千年前就开始了。”
数千年前?
周拯细细斟酌,缓声道:“那这般隔绝凡尘、切断灵路的做法,应该是大天尊与天道达成的共识,两者应该不会因此闹掰。”
“唉……”
谛听道:“大概,是跟一千六百年前的那件事有关吧。”
“勾陈星域?”
“小友知晓?”谛听讪笑,“也对,这三界本不应有什么秘密瞒着你。”
周拯道:“我也倾向于,是那次小千世界堕魔事件,引发了大天尊与天道之间的猜疑。”
随之,周拯嘴角微微一撇,澹然道:
“那王母在其间扮演的角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想,王母和天道恶念现在沆瀣一气,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冰柠轻轻颔首。
谛听笑道:“不管如何,路总是要往前走的,邪不压正。”
周拯也笑道:“邪不压正。”
正此时,李智勇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班长,我们直接去大鹏鸟的根据地,还是在附近落脚,搞点动静出来?”
周拯略微思索,缓声道:“后者吧,试探下大鹏鸟的反应,把大鹏鸟当做厉害对手对待,不要因为他是个憨憨就轻视了。”
“明白。”
李智勇应了声,继续朝前赶路。
谛听问:“憨憨是何意?”
“就是……手比脑子快。”
周拯简单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