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群峰,青暝峰。
剑圣主等人望着那仙市之上一片茫茫无尽的黑暗,屏息凝神。
同为圣主,他们自然可以轻易看出来,如今的暗冥圣主这是已经展开了属于他自己的演化世界,隔绝了整片天地,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哪怕是仙境存在的圣主们,也无法洞悉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江南阁下似乎一直不想被外人察觉,如今暗冥的演化世界一展开,谁也不知晓里边儿是什么情况,倒是正合他意。”
“确实如此,只是妾身想不通……为何暗冥会如此冲动——哪怕是数万年前,他欲强取珍宝阁圣物的时候,也仅是被贪欲所迷。如今……却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魇梦摇头。
听罢,众人亦微微点头。
别说他们,连那些仙境以下的修士都能看出来,暗冥圣主这一次的行动太过冲动和反常了。
一来是因为天香阁主虽失去了踪迹,但没有人能确定她当真是死去或者远离了,甚至有人猜测她仍闭关在珍宝阁的某处,冷眼旁观着一切。
这种情况下,曾被天香阁主狠狠摁在地上碾压的暗冥圣主,究竟是凭什么气势汹汹而来?
再者,现在是什么时候?
距整个坤坎二道无数人瞩目的仙宴就只有半年光阴了,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来天王峰闹事。
但暗冥圣主却如此做了,并且还做得那么绝——他那副模样,看起来是真要把珍宝阁完全毁灭的架势,恐怕倘若没有江南出手,珍宝阁真的就已经无了。
抛开品性不谈,这不是一位活了漫长岁月的圣主应当做出来的行为,更像是一个被激怒了的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的鲁莽行径。
“罢了。”
剑圣主摇头:“暗冥无论如何也好,今日之后,再无暗冥。”
话音落下,众人相顾,皆是颔首。
如今那位阁下出手,哪怕暗冥圣主再厉害,也翻不起风浪。
“所以,诸位,吾等还有吾等要做的事。”
剑圣主继续道,“出发吧。下一个家伙,由吾来。”
众人一愣。
魇梦圣主眉头一皱:“你已这般确定,那人需要靠战斗来说服?”
剑圣主摇头:“不,无论说服与否,吾与他之间,都将有所一战——坤坎二道,除了江南阁下以外,只能有一位剑中帝王。”
魇梦圣主这才恍然大悟。
随后,在仙市的战斗白热化之时,一众圣主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暗冥世界内。
相比起它的称为“暗冥”的名字,如今这幅天地的模样更像是尸山血海,怨气冲天。
无论是三位一品长老也好,还是诸多执事也好,都一直认为此地唤作“炼狱”更加贴切一些。
天地血骨的大磨,轰然落下。
但在江南降龙伏虎一指之下,那漫天血海轰然炸碎,化作猩红的雪,洋洋洒洒。
而那紧随其后的白骨大地,亦好不到哪儿去。
在它带着难以形容的可怕力量撞上来之前,江南轻轻一跺脚!
轰隆隆!!!
只听虚空中响起恐怖的爆炸声,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宏伟的力量踏碎虚空,也踏碎了那茫茫白骨!
一指!
一跺!
便一瞬间破解了这可怕的天地血骨磨盘!
“那又如何?!”
回应江南的,是暗冥圣主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他的双手在虚空中狂乱地挥舞着,漫天黑雾凝聚而去,无数怨魂鬼哭狼嚎,仿若赞颂,仿若朝拜!
然后,在他的手中,一抹极黑、极小的幽暗,缓缓凝聚!
那一瞬间,就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那一抹幽暗吞噬而去一样,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它的存在!
尽管如此,它仍在收缩!
就仿佛中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释放出无匹的可怕吸力一样,将周遭一切都尽数吞没!
达到临界!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抹幽暗便以肉眼看不见了那般微小。
但在三位一品长老的感知中,却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威胁!
暗冥圣主的脸色苍白,双目布满血丝,表情狰狞,仿佛承受着某种可怕的痛苦。
但尽管如此,他的眼眸中表露的确实极致的酣畅淋漓!
就仿佛举起炽烈的屠刀斩向敌人的头颅时,无比畅快!
这般高涨的情绪,让他完全忽略了痛苦,忽略了后果,不计一切!
而在那一抹幽暗的种子收缩到极点的时候,仿佛触底反弹那样,骤然膨胀!
以三位一品长老的感知都无法察觉的可怕速度,仿佛疯了一般膨胀!吞噬!侵略!
不分敌我!
无论是这一方世界也好,还是由暗冥圣主构筑出来的大道规则也好,那幽暗所过之处,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天冥地暗……”
陈瑞书看向江南,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记载中暗冥圣主成道之法,一生神通道法精妙汇聚的招数,爆发之时,将吞没所有——光明,黑暗,苍穹,大地,众生,万物……一切!”
江南微微点头,轻咦一声。倒是总算有点上得台面的东西了。
他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那当初天香阁主是如何抵挡这一招的?”
陈瑞书面色一苦:“阁主曾说这一招数太过麻烦,所以她在暗冥圣主展开演化世界前就一掌把他打到重伤不起……”
江南:“……”
合理!
“阁主,如今应当不是聊天的时候吧……”华相生强抑住心头那股本能的恐惧,颤抖着提醒道。
江南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然后转过头去,伸出手。
就像在虚空中,抓住了什么那样。
而此时此刻,那扩散而来的可怕幽暗已近在眼前!
死亡的阴影,甚至已经萦绕在三位一品长老的心头——就仿佛熊熊烈火,已上眉梢!
但下一刻,随着江南将手向来,握住。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无论是伴随着那幽暗而肆虐的恐怖风暴,还是混乱奔涌的能量潮汐,都在那一刻静止了。
当然,还包括他身后的诸多长老与执事。
在那一瞬间,通通定格住!
但却并非是他们也受到了影响,而是……因为难以理解。
倘若江南能挡住这暗冥圣主的最凶最恶一击,他们尚且倒是能够理解。
可江南做的,不是抵挡,而是握住了它。
——尽管江南的手实质上并没有碰到那幽暗的边界,众人却又一种感觉。
明明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跟随着江南的动作,一把抓住了那危险的茫茫幽暗!
三位一品长老,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
就像要挡住光,并不困难,甚至一把油纸伞都能做到;但要抓住光,让它无法从指缝之间流出去,这是何等荒唐的手段?
江南所做的,就是这样。
随着他的五指的缓缓合拢,那已经扩散到无边无尽的可怕幽暗,亦再度缓缓回缩。
就像被什么无法抵挡的可怕力量压迫那样,竟发出了类似钢铁被挤压时的刺耳的声音。
然后,江南的手猛然握紧!
轰!
刹那间,一声低沉沙哑的闷响回荡虚空!
那无尽的幽暗有如实质一般一瞬间被寸寸碾碎!无形的、沉闷的可怕风暴,自它消泯之处,无声爆发!撕裂虚空,荡平浓雾,将战场中间方圆万万里都清得一干二净!
“尚可。”
江南咂了咂嘴,又摇头:“但倘若要借此复仇珍宝阁的话,远远不够。”
他看着有些错愕地暗冥,“圣主,还有别的手段?若是没有的话……便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他的声音不大,也相当平静,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与讥讽的意味儿,但对于暗冥圣主来说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话都要来得恶劣。
他死死盯着江南,声音冰寒:“你以为你赢了?”
然后,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那样,暗冥圣主仰天朝后倒去,口中发出仿若最后的怨恨的诅咒!
“不!”
“你没有!”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倒悬在半空中的身影骤然停滞,然后以诡异的角度,一点一点抬起来。
与此同时,暗冥圣主整个人的存在的气息,骤然一变!
倘若说先前他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奔涌的烈火,要将一切都焚毁殆尽;那如今的他便是茫茫无垠大海,平静而深邃。
明明相貌和姿态都没有半点儿变化,但却莫名地让人有这样一种感觉。
——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那相同的皮囊之下,在“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他了一样。
“暗冥圣主”有些僵硬地活动着手脚,骨骼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之声,一边活动,一边喃喃自语:“真是脆弱的种族,一丁点儿无足轻重愤怒便足以扭曲理智,胡乱挥洒力量,简直暴殄天物……”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江南等人发现他的不是暗冥圣主,声音也没有加以掩饰,一副散漫的样子。
“什么……情况?”
哪怕是金顺这样的修士,也看出来了,眼前的暗冥圣主,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变化,很大可能是不好的。
“老夫就说哪怕暗冥贪婪自私,也不大可能这般莽撞和冲动——是你鼓动他来的吧?不是为了他的仇恨,而是为了他心甘情愿……交出他的身躯!”
陈瑞书看着眼前陌生而又陌生的存在,冷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是你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此刻的暗冥圣主缓缓摇头,挥手之间带起无尽幽暗的仙力,笼罩四野:“你们只需要知晓,我是来毁灭你们的就好。”
“我堂堂珍宝阁,怎能容你这来历莫名的妖魔肆虐?”戚逾冷哼,怒喝道。
“珍宝阁?”那人摇头,像看傻子那般看着三位一品长老,“原来暗冥那家伙一直嘀咕的叫珍宝阁么?但你们别误会了,我说的‘你们’并非指珍宝阁。”
那一刻,三位一品长老都愣住了。
他不是为了毁灭珍宝阁而来?
那先前暗冥圣主的一系列举动是怎么回事?
“——蠢货们,是人道,是仙土,是整个坤坎二道!”那占据了暗冥圣主身躯的存在摇头,冷声开口。
于是,整个虚空都陷入寂静中。
双方对视,都觉得对方像是傻子。
“够了吗?”
在那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江南叹了口气:“够了的话,就立正,站好,让我斩下你的头颅,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们人类有句俗话,夏虫不语冰。”那人摇头,伸手一点!
刹那之间,原本属于暗冥圣主的幽暗仙力中,一抹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洪流爆发!
不是仙力,并非道则,也绝不是任何神通所化!
三位一品长老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那茫茫的黑暗洪流!
他们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力量。
并且,水火不容。
就仿佛它的存在,就与天地,与世界,与生灵格格不入!
本源层面上的对立与逆反!
“哦!”
江南露出恍然之色。
感受到这相当熟悉的力量,这一刻他终于明悟了过来——这个陌生的暗冥圣主,究竟是谁!
“害虫,就应当毁灭才对。”
那人侵占着暗冥圣主的身躯,相当嫌恶的忘了一眼江南和珍宝阁诸多长老执事,摇头道。
那黑暗的洪流倾泄而下,将一切尽数淹没!
然后,那人转身,轻蔑地摇头,看似就要撤去些暗冥世界。
但某一刻,他的动作愣住了。
因为虽然是占据了暗冥圣主的身躯,并没有融合得那么自然如意,但还是能够掌控这一方暗冥世界。
这个时候,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在那被人类恐惧地称为“灾厄”的力量之下,那些害虫并没有如他所料一般被吞噬与毁灭。
他们……仍还活着!
“怎么了?”
平静地声音从茫茫洪流中传出来,仿佛隔着无尽的漆黑,江南也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愕一样。
“我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一直在找,找你们这群家伙的行踪。”
一只修长瘦削的手轻而易举地撕裂“灾厄”的茫茫黑暗,看着占据了暗冥圣主身躯的“存在”。
“今日,终于找到了。”
“我该称呼你们为何?”
“灾厄?”
“劫难?”
“还是导致仙土四分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