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等待。
当然不是在等暗冥圣主将珍宝阁完全毁于一旦,而是在等……“王”的出手。
毫无疑问的是,虽然整个天王峰范围内并没有什么明令禁止争斗的条律,但毕竟是圣主出手,而且是要毁灭珍宝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这种情况哪怕是在天王峰外,一般也会被“王”所干预,更不要说眼前临近仙宴,而且是在天王峰,天子脚下!
但诡异的是,哪怕那笼罩整个苍穹的暗冥手已经落下,已经要触及到珍宝阁的高楼的时候。
远方那巍峨的主峰之上,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在等什么?”
近乎癫狂和狰狞的暗冥圣主遥遥望着三位一品长老以及他们背后的无数执事,声寒如冰:“既然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便有足够的把握——陛下不会帮你们,也不会帮任何人!”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加掩饰,所以几乎观望着这场战斗的存在们都听到了。
同时,眉头皱起。
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无人深究。
或者说,来不及想别的东西!
因为那覆盖天穹的,漆黑的大手,就要轰然落下!
眼看,便要将整个珍宝阁完全覆灭!
正当这时,有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
“等等!虽然天香阁主失踪了,但那珍宝阁不是有一位新阁主么?他人在何处?”
“怕不是个被三位长老推出来的傀儡,这时见了暗冥圣主可怕神威,不敢出手了?”
“不……不至于,天香阁主那等存在,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千古心血完全交给一个傀儡,依我看来,他应当是有真材实料的……”
“……”
珍宝阁的生死危机,似乎压根儿引不起旁观者们的紧张。
嗯,或者说哪怕他们再紧张也没用,毕竟,那可是一位“仙境”存在!
何人能挡?
金顺此时此刻已经被拘出珍宝阁,与众多执事摊贩一同站在三位长老的身后。
和诸多同僚一样,他的表情颓丧,充满了恐惧与不堪,在那黑暗的巨手倾轧而下之时,无比绝望。
“大长老,金顺多谢提携!但今生之恩,恐怕只有来世在报了!”
他咬紧牙关,却无法反抗一点儿,只能看向前方的陈瑞书长老,喃喃开口。
但与诸多执事们的惊骇与恐惧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和他们一样大难临头的三位长老却并没有任何一点儿害怕的神色——尽管那可怕的仙境威压同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儿来。
陈瑞书听闻金顺的话,转过身来,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子,老朽不信前生亦不信来世,今世之恩,你还是今世报给老朽好一些!”
“大长老?!”
见这幅模样,众人也不傻,都听出了那话中的言外之意。
那便是说,他们能活过今日!
“大长老……可这一劫如何度过……”金顺甚至抬了抬眼皮,但始终不敢看那遮天的巨手,声音颤抖。
“你们以为,阁主大人是如何当上阁主大人的?”
突然之间,华相生转过身来,看向众人:“不是凭巧舌如簧,不是凭滔天机运,亦不是凭什么幕后操作!阁主大人……是堂堂正正战胜了上一任阁主大人,才登临我珍宝阁主之位!”
话音落下,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
有光,自远方遥贯而来!
撕裂黑暗,斩破阴云,贯通寰宇!
一剑开天!
炽烈的剑光,仿若平地惊雷,自无边黑夜中而起,斩断那无尽的仙境神威!
轰然杀至!
刹那之间,人们的眼前被难以形容的无比浓烈的光辉所完全覆盖!
取代了那至暗、至沉的黑暗领域!
同时,也正是在这一刹那,整个天王峰,但凡修行剑之一道的存在们,无论长幼,无论尊卑,无论所佩之剑是凡铁亦或神兵!
皆嗡鸣颤动!
就仿佛,朝拜帝王!
天下剑首!
在这无比神异的异象中,磅礴的恢宏剑光撕裂黑暗,撕裂那即将把整个珍宝阁毁灭的暗冥之手!
如同烈火灼烧残雪,摧枯拉朽!
与此同时,一股可怕的气息自剑光而起的方向,煌煌而至!
转眼之间,仿若君临天下一般,横亘天穹!
那一刻,无数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却见来人无比陌生,一身黑袍,身材平庸,五官平凡,黑发飞舞,衣袍猎猎!
他一人,站在珍宝阁无数长老执事身前,就仿佛筑起高不可攀的壁垒,将一切凶险阻隔在外!
“阁主!”
三位长老并无意外之色,俯身叩拜,高颂其名!
而他们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的长老执事们,亦目光神光,喜极而泣!
“阁主!阁主!阁主!”
声如浪潮!
同时,周遭看客也无不心头一惊!
他们自然是认出来了,眼前这人,正是不久前珍宝阁继任的新任阁主!
当时,修行界中,还有各种不同看法。
有人认为此人名声不显,多半只是天香阁主失踪后,珍宝阁用来安抚恐慌的人们的幌子;也有人觉得这是某一位深藏不露的大神通者,哪怕不如圣主,也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更有人觉得这是天香阁主离开以后,三位一品长老为了掌控珍宝阁而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其中,又以第三种猜测,最为流传广泛。
甚至珍宝阁内部,也有很多不明真相的执事与长老有这样的猜测,只是碍于身份,他们从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而已。
但今日,当珍宝阁遭遇毁灭之危时,他出现了!
一剑!
仅一剑便开天碎暗,将那暗冥圣主的成名神通“暗冥手”完全撕裂!
切切实实地用行动,撕裂了一切流言与猜测!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一剑,便绝对是仙境的可怕实力——珍宝阁这个新任阁主,绝不是什么傀儡!”有人笃定!
“豁!马后炮的家伙!前些天不是你开口保证珍宝阁的新任阁主有内幕么?”有人拆台!
“不管如何,既然两位陛下默许了这场战斗,看来就精彩了——暗冥圣主,当真能一雪前耻么!”有人兴致勃勃。
“……”
在无数嘈杂而低碎的声音中,某座清净的前锋上,两名仙境的圣主正在对弈。
变故突生,二人皆停下手中棋子,看向远方,目露异色。
其中一手持拂尘的老者若有所思,喃喃开口:“此人绝不简单,依你之见,谁会赢?”
他的对弈敌手,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冷峻青年,开口:“暗冥圣主,要输。”
“哦?为何?”拂尘老者兴致盎然:“老夫倒是觉得,暗冥复仇而来,定有准备。”
冷峻青年摇头,取下背后铁剑,“剑光起那一瞬间,吾之剑,臣也!”
声音落下,拂尘长老哪怕是坐着,也差点儿一个趔趄!
他颇为惊愕地看着那冷峻青年,“当真?”
冷峻青年没说话,但已表明了态度。
拂尘老者倒吸一口气冷气,口干舌燥!
他可是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剑之极致,坎道剑王,哪怕面对那剑圣主也绝不会败的可怕存在!
这样的家伙的剑,竟会臣服于他人?!
那个珍宝阁的新任圣主,究竟是什么妖孽怪物?
旁人反应,且先不论。
战场之中,江南看着前方那仿佛癫狂的暗冥圣主,眼睛轻轻眯起。
他接触过不少仙境,哪怕傻一些的呢,也不至于……如此冲动和莽撞。
诚然暗冥圣主与珍宝阁有仇,但似乎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
特别,这还是在天下瞩目的仙宴之前。
而且,对于仙境存在来说,对自己的情绪的控制,那已是信手拈来,哪怕气到快爆炸了,出手之时也应当完全冷静才对。
如此,才能保重道法神通与仙力道则的最大威能。
但经过一次交手后,他却发现暗冥圣主的招数,有点问题。
其中的怨怒之意已经不像是被他所驱使,更像是……驱使着他?
或许对于凡人而言,这很正常,但对于一个活了无数岁月的仙境存在而言,这明显有大问题。
不过,江南也太过细想,毕竟,只要打败了他,一切便有分晓!
他看向珍宝阁大门处的废墟,那刺目的血色表明除了珍宝阁的面子以外,已经有人丧生在暗冥圣主手下。
心头,一股恼怒升起。
“我和那个女人做了一个约定。”
他抬起眼帘,看向暗冥圣主,“她给我一些东西,我帮她守护珍宝阁。但现在,这个约定被你打破了些许——所以这位陌生的圣主,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代价?”
哪怕暗冥圣主一招被破,他也丝毫不怵,眼中疯狂之意更浓!
“你便是天香的继任者?她是你的谁?”
“血亲?”
“师傅?”
“罢了,谁也好,没有意义。”
仿佛自问自答一般,暗冥圣主挥舞着手,磅礴的黑暗在他身上疯狂涌起!
可怕的气息再度飙升,笼罩天上地下,后土寰宇!
“今日,一切与珍宝阁有关之人,一切与珍宝阁有关之物!皆当毁于一旦!”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色变!
茫茫幽暗从暗冥圣主身旁喷薄而出,恢宏浩荡地笼罩了周遭!
演化世界!
在察觉到江南的强大后,他毫不犹豫地展开了演化世界!
将整个珍宝阁,整个仙市,一同笼罩在无尽的幽冥当中!
黑暗!阴森!可怕!绝望!完全没有一丝曙光与希望!
这是三位一品长老感受到唯一感觉!
茫茫的黑暗之中,只有那仿若风暴一般翻涌的雾气混杂着让人心神惊悚的、怨怒形成的阴魂,发出极致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
黑雾之上,是天穹。
茫茫高天,一片血色,仿若浓稠的血海一般翻涌,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道。
黑雾之下,是大地。
纯白的干枯的骨骼构筑的一片大地,密密麻麻,让人心底升寒!
天上血海翻腾,地底白骨狰狞,身周阴魂嘶吼,好一个人炼狱人间!
“从那时起,我的骄傲,我的荣耀,我的尊严,便再也不存!”
黑雾之间,暗冥圣主一步步走来,死死盯着与这演化世界完全不符的珍宝阁众人。
“我用了数万年,沉淀,积累,愤怒,怨恨,将所有的苦难与疼痛,凝结在这世界里!”
“哪怕是天香再临,也不可能再打败我!”
“可惜!”
“可惜她竟未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我一雪前耻之时!”
“所以,如今,便只有让你们尝一尝了!”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相合!
天,降了下来;地,升了上去。
中间那无数狰狞的怨魂,却发出畅快而阴森的大笑!
整个世界,就仿若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般,磨灭而来!
带着暗冥圣主无尽的恨意,怒火,屈辱。
誓要将仇敌尽数毁灭!
天地血骨,化为大磨!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眸,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疯狂的黑红之色所占据,尽显癫狂!
而珍宝阁众人这边,除了三位一品长老能够稍微抵抗以外,其余修士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压根儿没有半点儿动弹的余地!
就仿佛被凝固一半,任人宰割!
于是,他们将目光看向江南,看向这位新任的阁主,仿佛溺水的人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的眼神。
而后者,也并未让他们失望。
——那天穹上恐怖的血海磨盘轰然落下的时候,龙吟虎啸之声震彻天地!
龙虎之形于白骨血海中一闪而逝,涌入江南体内!
那一瞬间,无尽巨力爆发!
他向天,一指!
恐怖力量宛如洪流,荡平浓雾,野蛮而粗暴的撞破天穹!
漫天血海在这力量之下,就仿佛是一湾浅浅的水潭一般骤然破碎!
化作点点猩红洒落世间!
那一刻,暗冥圣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然后,他才听到江南的声音。
“你方才问我,天香阁主是我的谁?”
“血亲?”
“师徒?”
“不,我与她并无关系。”
“非要说的话,她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能打败的人,我能。”
“她不能打败的人,我也能。”
“她能杀的人,我能杀。”
“她不忍杀的人,我也要杀。”
“哪怕是你,哪怕是……一域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