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烦先前的战斗手段极为高明,在真正的修行大家眼中却一览无余,除了每一锭纹银最初的出手有他的灵力附着,其余抛接之时,全是将三长老的灵力一卸一引,调准矛头就往他本人攻去,这般卸力的手段堪称绝妙,此间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模仿,可破不破得了是一回事,看不看得到是另一回事,司马世家这般丢人现眼的表现早已令不少人心中不住偷笑,可眼下他们属于各州联军的一部分,联军中地位崇高的司马世家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东方不悔的脸都青了,也就那些不长眼睛的蠢蛋,才会将嘲笑摆在明面上。
江月白却是越笑越开心,笑得前仰后合,前有苏南山借力打力重创剑修,后有司马烦借力打力重创自家长老,两者手段系出同源,只细节操作有所不同,偏都越着境界将凭正常灵力修为抵挡不住的强敌彻底击溃,更有叶向远借天雷,邱莫语御战傀,也就一个玄易还扎扎实实的用着自己的实力,但他本身就是一名超出正常生灵范畴的龙族。青天寨的人似乎都学着这方面的门道,以超出修为境界限制的手段去对抗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战胜的强敌,修为境界之间本就被无数次证实可以被越过的门槛,在他们这边已被彻底踩烂,天下有这么一群奇妙的人,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想到向凌霄与自己一般是身负圣人传承的存在,这一切的荒谬与不合理便都可以得到解释,只是从他的眼光看去,青天寨一众人等用的手段,其他修行者若知晓核心法门,照样可以依葫芦画瓢,不像他的武神诀,师兄找再传弟子连个皮毛都传不下,一念及此,他对青天寨的兴趣越来越浓,若非现下还身处各州联军之中,他一定会直接迎上,与那向大当家好好聊聊。
直到元名起一把拍在他的后心,江月白方才收敛了些,还是与司马烦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不说别的,这位司马三当家将自己的虚弱演的半真半假,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自在从容,光这一点就值得佩服。
司马烦坦然受了这来自江月白的赞美,施施然回到原位,开始静心养神,就算是借他人之力行自身之法,对经脉的损伤也是极重,至少三日之内,他是无法再度出手的了,好在眼下这情况,并不需要他继续出手。
他递给一旁闲散许久的诸葛絮一个眼神,意思非常明显。
如今青天寨形势大优,只需他赢下一城,这场赌约便可尘埃落定,不管东方不悔认不认账,他们都已经向整片天下,向向凌霄证明了实力,至于怎么赢,那是他的事,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大当家出手吧。
诸葛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再怎么说当年他也是第一个随大当家踏进这青天寨的,你司马烦比我慢一分钟,排到老三怪得了谁?
虽然他们素来不怎么看得起对方,眼下这非常时期,诸葛絮不想与司马烦多话,于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坦然行礼:“在下青天二当家诸葛絮,中圣域荀圣子可在?”
诸葛絮的这句话直接令各州联军颇摸不着头脑,初时看这位二当家,模样邋遢,神情猥琐,周身全无灵力波动,活脱脱一个毫无实力的老流氓,细看之时,却见他面容自有神韵,邋里邋遢中似透着几分仙风道骨,令人完全不知这种万军在前而面不改色的底气从何而来,觉着他是个隐藏修为的仙人,可再继续看下去,也不过两个眼睛一张嘴,说普通不普通,说特殊不特殊,就冲他一句话将矛头直接对准荀日照,各州联军中人都开始将他当作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自玄易到司马烦,没有一个青天寨中人还在正常的修行范畴之内,荀日照修为如何举世皆知,年轻一辈中几无能与他匹敌,就连掌握五灵正法的东方不悔也无法断言胜负,老牌仙人更压不住他的光辉,诸葛絮邀战荀圣子,若非自寻死路,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被点名的荀日照微微一愣,旋即微微一礼:“日照在此,二当家有何指教?”
“久闻荀圣子修为高绝,辩才更是出众,曾一人与中圣域七名宗师对坐论道,辩得他们自叹不如,如今阵前赌斗已经五轮,杀伐之意太重,何不论道以决胜负?”
这话摆明了自承自身实力不济,被诸葛絮模样唬到的许多人顿时醒悟,掀起一片聒噪。
若诸葛絮敢指名其他人,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群起反对,然后将这货当场击杀,随便一人轻描淡写的擦他一下,应当就能取走他的性命,可现在,真正明确开口反对的人反而极少,看着诸葛絮的眼神亦多带着怜悯与嘲弄。
在场的大都是一心修行的修行者,多重视实践,将理论排在其次,而修行理论除非涉及大道之争,往往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不然那些个敢于与他人论道的修行者,家底都会被自己透露个干净,而在论道之中总能占据上风的人,修行界中总共就那么些,且多为老辈强者,年轻一辈中,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荀日照正是站在年轻一辈巅峰的那一个。
无论修行还是其他方面,荀圣子参与的论道,都能令对方心诚悦府,东圣域虽然混乱,有关荀日照的传闻还是传播的比较广泛,在各州联军眼中,诸葛絮应当是怕被人打死,找个由头输的体面些罢了。
荀日照不清楚诸葛絮的意图,但还是点头接手,向对方拱手一礼,就地盘坐,他为人本就谦和有礼,使人如沐春风,这般坐下之时毫无威严显露,仍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敬意,不敢轻易冒犯。
“二当家请了。”
他没有问此次论道的题目,对方既然向他发起了论道邀请,他自是会给予对方应有的信任与尊重。
诸葛絮干净利落的坐倒在地,坐着也没个正形,与荀日照标准的姿势相去甚远,他本人却浑不在意这些外在的表现,指着上空道:“如今天光正好,艳阳高照,荀圣子名字里又含‘日照’二字,何不以天为纲,以日为题?”
荀日照道:“请二当家出题。”
诸葛絮也不客气,面露微笑,第一句话,便令各州联军骇然变色,东方不悔双拳攥紧。
“依荀圣子看来,天上这轮大日,是否是无用之物?”
……
“自然不是。”
“为何?”
“《普世》有云,日出而天下明,普照世间,万物因此向荣。若无日照五域,天地之间昏暗无光,万事万物皆难行其道,如何可称无用?”
“日落之后,尚有月出,若要光耀世间,月辉何尝不可?”
“月辉清淡,照不尽如墨长夜。”
“月侧尚有群星,北斗指四季,长庚照启明,诸如种种不胜枚举,天上星月交辉,地上灯火通明,若再有日光照耀,岂不画蛇添足?”
“二当家此言谬矣,日月相交,昼夜更替,乃亘古不变之律……”
“非也非也……”
二人一言我一语,一者镇定持重,一者放荡随性,并无唇枪舌剑,依旧针锋相对。江月白听着这番对答,却越听越觉得眼皮子沉重起来。论武道,他看到的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要丰富,可要扯到这些文邹邹的东西,他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解读。文星耀曾经劝他多读书充实自身,可眼下这情况与读书多少显然没有直接关联,一开始的时候就撤什么日月星辰昼夜更替,不过片刻功夫,就从天地之律转向了宇宙寰宇,你引一句圣人言,我引一句诸子曰,久而久之,原本的题目是什么都已经被大多数人忘却。
在场的多半走的是纯粹的修行路子,谁没事去搞那些虚头八脑的嘴皮功夫,有者工夫,一拳把对面撂倒就好,何必讲什么道理,于是眼下与江月白一般昏昏欲睡的大有人在,可其他人是越听越不对劲,诸葛絮话语中始终将太阳的重要性无限制的贬低,仿佛有没有这轮曜日照耀世间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尽管大家都知道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被他左一句右一句侃着,到真有些人心中稍有意动,下意识觉着他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修行者逆天而行,无论外界如何,还不是以灵力为媒,向仙神之道砥砺奋进,何时需要天地日月的赞同?
寻常民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从古至今都是这般规矩,可若日非日,月非月,而昼夜更替如故,岂不一切如常?
然而在东方不悔等人耳中,这番辩论还有着另一个意思。
落日古境镇守东域数千年,俨然东域的那轮大日,诸葛絮的话语,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而相比于东方不悔,来自中圣域的一些人,以及东圣域的朝廷官员们,都无法不想到另一重更加禁忌的意思。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如今神皇之位本就空缺,别说二日,一日都不存于世,你在此搞什么天日之辩,岂不是在说,神皇之位压根不需要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