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看那一方花田,是不是很美?”
某处山村地界,寒蕴水面上挂着灿烂微笑,小跑向她口中的那片黄花田,一面奔跑,一面与身后老人挥手喊道。
孔扬微笑点头,心中却是不耐,但这些负面情绪都被他压在心底,从来不曾显露出来。
寒蕴水的事情很多,多的让人烦躁。
孔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几乎没有修为的凡俗女子,居然有这么多无谓的事情,他修行五十余载,就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偏生每一件都发自心底的自然,就算他以神识探测,也没有任何作伪之态。
他不认为这是太素灵体的天赋力量,若这女子当真意识过自己有着太素灵体的体质,不可能不踏入修行大道,现在看来,她体内的那点灵力更像是天赋自然觉醒造成的结果,这样的太素灵体,正好是峰主最为需要的破境契机。
朝云峰作为一州之内的大宗门,绝非寻常宗门可比至少孔扬在忽悠寒蕴水的时候,并没有将宗门的实力夸大太多,门内几名太上长老,真有那么几位是凌驾于凡俗之上的仙人,但,宗主依旧卡在灵玄境的巅峰,二十年来,都无法撼动那道障壁分毫。
灵道四境,只在凡俗之中,而一入仙道,便凌驾于凡俗之上,超然世间,只是天下能够做到那一步的强者不算稀有,但绝对不多。
灵玄境足以卡死一大片想要追寻更高道途的修行者,而灵道四境之上的仙境,已然是一道更高更厚的铁壁,若无机缘与天赋,想要迈入,几乎是无稽之谈。
朝云峰的宗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为其亲信的孔扬很清楚,他对于迈入仙道有着怎样疯狂而病态的执著,甚至不惜秘密命令手下亲信,去搜罗一些没有背景,最好拥有特殊体质的炉鼎供他采补,而这太素灵体,正是其中最好的选项。哪怕他同样对太素灵体的元阴有所觊觎,也不敢擅自伸手,不然,宗主绝对会倾尽一切力量将他抹杀,哪怕他是他手下最忠诚的亲信之一。
但此次云游,居然捞到一个懵懂无知的太素灵体,想来回山之后,宗主便可踏入仙道之中,届时朝云峰实力再上一层,或许在今年的小圣比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就能将朝云峰年轻一辈的斗志点燃起来,而曾经那种被周边宗门隐隐压制的氛围,也将烟消云散,一去不返。
甚至可以说,朝云峰的希望,都系于这小姑娘的元阴。
孔扬在心中暗笑,若她不是太素灵体,便根本没有入他眼的可能,相比于碌碌无为的在凡人间度过一生,能够参与成就一名仙人,实在是三生难遇的大机缘。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他在永和郡内偶然察觉的太素灵体姿色极佳,虽未发育完全,也已有倾国倾城的苗头,或许在峰主成仙之后,还真的能将她收作“亲传弟子”,这样,自己也不算诓骗凡民,触犯修行界的忌讳。
他缓步上前,语气中稍稍带了几分责备意味:“不过是一片向日葵而已,在朝云峰内,有着品类繁多的灵药,比这些凡间的花花草草可美丽许多,你既入了朝云峰,到时自然有机会赏玩。”
“灵药啊,传说这些可供种植的灵材,都可以作炼丹之用,那些丹药各有妙用,绝非凡俗药物可比。”
寒蕴水面上笑意嫣然,回应的声音之中,悄然带上了一丝寒意:“但我是一名医者,对试着城为一名炼丹师可没什么兴趣,戏演到这里,也算够了吧,-师-傅。”
她伸手,手中粉末在风中飘荡,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泽,同时,目光灼灼的盯着孔扬,再无原本的尊敬与天真意味,有的,只有寒冷。
孔扬神情微微一变,笑道:“蕴水啊,你在说什么,老夫可不怎么明……”
明白二字的白字尚未出口,他整个人忽而如疾风般掠上前,与此同时,识海中的神识铺天盖地罩下,直接将寒蕴水的动作尽数封锁,下一秒,他枯枝般的手已掐住寒蕴水的雪颈,五指几乎要嵌入寒蕴水的咽喉。
猝然遇袭,身心皆受挟制,寒蕴水面上却艰难的挤出一抹微笑,在她已渐渐无力的手中,那些药粉皆已散落,令得诸多香气蓄积此处,明明是多种各异的药香,缠绕一处,却是有着别样的风味,似是一方百花齐放的盛景。
“本来想好好将你带到朝云峰去,现在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孔扬的面上再无原本的怜爱,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他冷笑着感受周遭的香气,嘲弄道:“原来如此,是觉得跑不掉,便想用这种小手段将我迷倒吗,天真。”
淡淡的香气落入他鼻腔之中,继而分散于他的体内,可随着他灵力一激发,那种淡淡的晕眩感便顷刻消散,根本无法影响到他。
他没有问寒蕴水是何时发现的真相。
因为她苦心准备的这些小手段,对他这种真正的修行中人来说,实在有些不堪入眼。
凡人的药物,无论毒药迷药,在护体灵力的冲刷之下都将消弭无形,这略懂医道的小女娃,居然敢将其作为翻脸的一大依仗?
“要不是因为怕影响到你这太素灵体的心境导致灵体受污,这一路上,我都会好好扮演一个和蔼的长辈,这,是你逼我的。”
孔扬瞪视着寒蕴水,丝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愤怒。
倒不是愤怒于寒蕴水竟敢反抗,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了这许多小动作,而是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对他的敬畏。
他是朝云峰的长老,宗内拥有极高权势的人物,或许在这片天下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依然如同蝼蚁,但也足以为万千凡民以及修行者膜拜,寒蕴水在他的眼中,亦不过一只有些特殊的蝼蚁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只蝼蚁,竟然对他这个灵玄境的强大存在毫无真实的畏惧,那种目光,便似在看卑贱的猪猡一般,哪怕现在,她的生死实际上全在他一念之间。
寒蕴水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在笑。
哪怕是在剧烈痛楚之中挤出的笑容,依旧那般张扬,毫不掩饰其中的藐视意味。
于是孔扬愈发愤怒,喝道:“你想死吗!”
“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寒蕴水挣扎出声,孔扬毕竟不想真的杀死她,太素灵体千载难寻,真杀了实在太过可惜,于是扼着她咽喉之时稍稍留了几分力道,饶是如此,说话之时,她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极大,甚至可以说,这辈子她都不曾感受到这样的剧痛。
但说话之时,她嘴角的笑意与嘲弄意味依旧不减半分。孔扬虽心中不将其当一回事,还是忍不住已神识内视自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旋即冷笑道:“这混合而成的毒药,未免太淡了些。”
寒蕴水挣扎笑道:“因为……正好……还缺一味。”
话音刚落,她的心念已动,落入手腕储物镯中。
红色烟雾在此刻蔓延开去,仿佛阳光下盛放的一朵红花,无论她本人,还是孔扬,都在这烟雾的中心。
孔扬的面色在这一刻陡然大变,如临大敌。
他不知道这红色烟雾从何而来,甚至无暇细想。
他体内的灵力,正在缓缓的消失。
哪怕这个速度极慢,仿佛从湖泊中慢慢舀水,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依然足以令他心绪大乱。
因为他失去的那些灵力,没有留存经脉之间,也没有回归丹田气海,而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凭空消失,任他如何以神识探查也不知去处。
他松开对寒蕴水的禁锢,险些要一掌将其轰杀,可运气之时,只觉灵力消失的速度陡然快了数倍,一时之间方寸大乱,指着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的寒蕴水,怒喝道:“你……你做了什么!”
寒蕴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面上笑意依旧充满了嘲弄,她没有力气起身,索性放开手脚躺在地上,一副有恃无恐模样,话语轻轻柔柔,其中杀意却浓。
“正如我说的……同归于尽。”
“它会逐渐化去你的灵力,你运转灵力的次数越多,化的越快,若是不信,你尽可以试试。”
寒蕴水淡笑道:“当然,我也中了这我独门秘制的化灵散,但我原本就没有灵力,哪里在乎这个?”
“妖女,你敢!”
孔扬愤怒的咆哮一声,几乎要丧失理智,想到她的话语,却是不敢再动灵力,便欲一脚将她踹的重伤,然而寒蕴水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的动作陡然僵硬,内心如坠冰窖。
“先前那十七味药,分为两类,一类化灵,一类聚毒,此刻,皆已在你体内生根,若是你的护体灵力衰竭,届时毒气攻心,我看你看不看得到第二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