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牧场后,陈乐又清闲了下来。
他拒绝了庄襄王任命他为左相的提议,眼下身上除了太傅一职,再无其他,清闲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日。
乌应元和乌卓由北疆赶回来,到牧场时找了陈乐乌延等人去叙话,刚由关中买货回来的乌廷威,也参与了这次会议。
除了陶方因为要留在咸阳探听消息外,另外还有乌应元的两位亲弟乌应节和乌应恩,乌家的重要人物可说差不多到齐了。
各人都猜测,乌应元有天大的事情要公布。
在大厅依次坐好后,门窗都关了起来,外面由家将把守着。
乌应元叹了口气道:“陈乐与吕不韦的事,乌卓已告诉了我,陈乐你切勿怨他,他终须听我这做族长的话。”
乌卓朝陈乐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乌廷威等乌家直系均脸色阴沉,显然已风闻此事。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乌应元苦笑道:“我们乌家人强马壮,又长于放牧,难免招人妒忌,本以为到大秦后,因为同根同源,可以相安无事,岂知却遇上了吕不韦。”
“尤其可恨的是,我们对他忠心一片,又为他立了天大的功劳,换来的却只是绝情绝义的陷害,若非陈乐英雄了得,早已惨死洛河。父亲曾有言,不能力敌者,唯有避之。”
他的话音一落,乌应节急忙道:“国之强者,莫如大秦,我们哪里还有可容身的地方?”
乌应恩也附和道:“就算有,六国也没有人敢收容我们,谁都不想给吕不韦找到出兵的借口。”
一直与陈乐有嫌隙的乌廷威说道:“吕不韦针对的,只是陈乐而非我们乌家,为了大局着想,不若……“
“住嘴!”他还没说完,就被乌应元呵斥了一声。
乌廷威仍不知好歹,大声道:“我只是说陈乐可暂时避去其他地方,并不是……”
乌应元勃然大怒,拍几怒喝道:“生了你这忘恩负义、鼠目寸光的儿子,确是我乌应元平生之耻,给我滚出去,若还不懂反思,以后族会再没有你参与的资格!”
乌廷威脸色大变,狠狠瞪了陈乐一眼,愤然离去。
没有人看到,他离开的时候,陈乐放在一边的手,轻轻动了动。
厅内一片诡异的沉默。
乌应节和乌应恩两人眉头紧锁,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显不同意乌应元一意孤行的否定了乌廷威的提议。
只怕这话也是他们想说的,只是借由乌廷威的口说出来而已。
见状,乌卓打破尴尬的气氛道:“今趟我和大少爷远赴北疆,就是要到塞外去探察形势,发觉那里果然别有一番天地,沃原千里,不见半点人迹。”
“若我们能到那里去开荒经营,定可建立我们的王国,不用再像眼下般寄人篱下,仰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神色不悦的扫了乌卓一眼,乌应恩急道:“大哥,千万要慎虑此事,塞外乃匈奴和蛮族横行之地,一个不好,说不定有灭族之祸。“
乌应元沉声道:“我乌家人丁兴旺,富可敌国。从赵迁秦,又是这般结果,你们还没看透吗?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唯有建立自己的国家,才是长远之计。”
“趁如今诸国争雄,无力北顾,正是创不朽功业的最佳时机,何况我们有陈乐以及被他训练出来的乌家精锐,如此多的勐将,谁敢来惹我们?”
“建立国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大哥,还需从长计议啊。眼下大王王后都对陈乐恩宠之极,吕不韦应仍不敢公然对付我们的。”
乌应元神色色稍缓,微笑道:“我并没有说立刻就走,今趟过去,曾和受过陈乐恩情的王剪碰面,坦诚告知了他我们的情况。王剪乃情深义重之人,表示只要他一天镇守北疆,定会全力支援我们。”
“居安思危,我们便用几年时间,到塞外找寻灵秀之地,先扎下根基,到将来形势有变时,也可留有退路,不致逃走无门,只能束手待毙。”
乌应节道:“不若就请陈乐去主持此事,那就更为妥当了。”
陈乐认真的看了说话的这个白痴一眼,自己走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吕不韦,自己很不满吗?以吕不韦的胸怀,乌家只怕被他吞的连渣都不剩。
如果不是乌应元还坐在这里,陈乐真想问乌应节一句,你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吗?
头胎真是个技术活,拿乌应节来说,投身到了乌家,还是乌应元的弟弟,便就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富贵。
即便是从赵国逃走时,他们是第一批离开的乌家直系,因此没有遭遇任何的危险的痛苦。
像是注意到陈乐的表情,乌应元脸色一沉道:“那岂非明着告诉吕不韦我们不满此地吗?若撕破了脸皮,没有陈乐在,我乌家岂非要任人宰割?”
“万事开头难,但一旦确立根基,将可百世不衰,我们如今虽似是不得以而为之,但说不定可因祸得福。到塞外开荒一责,就交由我去办,凭着我们几位兄弟一手训练出来的数千乌家精锐,纵横域外虽仍嫌力薄,自保却是有余,诸位大可放心。”乌卓紧随其后道。
乌卓的话音一落,心中早有决断的乌应元果断道:“此事就此决定,再不要三心二意。但必须保持高度机密,不可泄露出去,不然当以家法处置,绝不轻饶!”
在目光长远的乌应元心里,这些人即便绑在一起,也不如一个陈乐重要。他其实已有些后悔,召集这么多人开会了。应当等到时机再成熟一些,再向他们公布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些人的目光,竟会如此短浅。
说完之后,乌应元转向乌卓道:“你去警戒那个畜牲,命他保守秘密,不然休怪我乌应元不念父子之情。”
乌卓正要答应,忽然听到敲门声,一名家将进来道:“吕相国召见姑爷。”
众人齐感愕然。
吕不韦为何要找陈乐?
但他们的惊讶还未小消退,就有一名婢女不顾礼节,站在门外大喊道:“不好了,廷威少爷失足跌进花园的池塘,已经,几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乌卓等人就率先冲了出去。
乌廷威淹死了。
无论剧里还是书里,乌廷威都去向吕不韦告了密,成了吕不韦和乌家撕破脸皮的导火索。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父子,血浓于水,乌应元伤心欲绝的朝身边的下人怒斥道。
被问的府中下人顿时吓的脸色苍白,结巴道:“回,回老爷,廷威少爷他出来之后十分生气,想踢脚边的石子,却不慎落水。等我们赶来的时候,廷威少爷他,他已经没气了。”
“……”
一时之间,乌家上下,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吕府。
在书房见到吕不韦时,这个正权倾大秦的人物看盯着陈乐道:“你为何如此莽撞,未向我请示,竟向大王提议任徐先这不识时务的家伙为左丞相,破坏了我的大计,难道我走开一阵子都不行吗?”
靓仔乐微笑道:“那时大王要立即决定人选,相国又不知何时归来,可是我这个提议,却是绝对为了吕相着想,只有让秦人分享权力,才能显出吕相胸怀广阔,不是任人唯亲之辈。这么一来,朝上还有谁敢说吕相的闲话?”
吕不韦微一错愕,双目射出锐利的目光,仔细看了他好一阵后,才道:“你推辞了这仅次于我的左相之位,又是何理由?”
陈乐说道:“自然也是这番理由。吕相对我们乌家恩重如山,我暂时牺牲一些,又算得什么?”
听到他用的暂时二字,吕不韦若有所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叫吕娘蓉,与你可算般配,就把她配与你吧。也好让你我二人亲上加亲。”
“多谢相爷厚爱,能够迎娶蓉娘,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恐怕得拖上一些时日。”陈乐为难道。
闻言,吕不韦的笑容再度敛去,皱眉道:“为何?”
“我的舅子乌廷威今日不慎落水身亡,乌家正处在一片悲伤之中,我若此刻娶亲,只怕会令乌家不满。”陈乐“坦诚”道。
吕不韦不禁错愕,他当然知道乌廷威是什么人,乃是如今乌家族长乌应元的长子。他试探以及拉拢陈乐不假,当然不愿陈乐喝乌家生出嫌隙。他说道:“既是如此,此事容后再说。但你可先与蓉娘相处相处。”
陈乐连忙点头。
靓仔乐有些感慨,吕不韦对他还是有所怀疑的,连在书房见他,都有人暗中护卫。
这让靓仔乐的换人计划,一时难以施展,只能另寻机会。
见他点头,吕不韦的神色好看了一些,还待再说什么,忽然传来敲门声,一名家将冲进来后,立即伏地跪禀报道:“相爷,大事不好,魏人信陵君率领燕、赵、韩、魏五国联军,大破我军于大河之西,蒙大将军败返函谷关,联军正兵临关外。”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两人忘了刚刚说的事,面面相觑。但吕不韦的震惊是真的,陈乐的却是装出来的。
吕不韦大惊失色道:“此事大为不妙,我要立即进宫晋宫见大王。你且先回去吧。”
等吕不韦离开后,陈乐也出了相府,没有着急回牧场,而是去了乌家。因为他一早就收到安妮的消息,说21号也就是如今的龙阳君,从魏国来了。
陈乐刚踏入乌家大门,陶方就迎了上来,神情古怪道:“有个自称是陈乐你的故交的汉子在等你,他怎知你今日会回来?”
“带我去吧。”陈乐澹澹道。
跟在陶方身后到了偏厅,就见那人带着遮阳的竹帽,背门而坐,身材颀长,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这人自然就是“龙阳君”了。
进了偏厅,陈乐挥了挥手,示意陶方和偏厅中的婢女都退出去。等人都走了,门关上后,先前的“龙阳君”立马变成了21号的娇俏模样。
“主人。”21号娇笑道。
陈乐点点头,问道:“魏国出了什么事?”
“是为了被软禁在咸阳作质子的魏国太子增,今次秦兵大败,秦人必会迁怒于他,要杀之泄愤。魏王最爱此子,特命我前来想办法营救。”21号答道。
“没问题,交给我来办。”陈乐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陶方在门外喊道:“陈乐,大王召你入宫议事。”
……
秦宫的守卫统领安谷,破天荒的首次在宫门候他,把他领往后宫庄襄王处理公务的内廷走去,其间态度颇为客气,这让陈乐有点意外。
安谷生的高俊威武,年纪在二十五、六之间,虽非嬴姓,却是王族的人。
能当得上禁军大头领的,都多少和王室有点血缘关系,在忠诚方面母庸置疑,以吕不韦的呼风唤雨,也很难将手伸进去。
因此安谷对自己另眼相看,就不免让陈乐意外了。到了内廷宏伟的宫阙时,安谷忽然低声道:“陈太傅一力举荐徐将军为左丞相,我们禁卫军都非常感激。”
原来如此。
徐先是秦国军方德高望重之人,却受到吕不韦的排挤,陈乐推荐他,自然赢得军方的好感。
两人步上长阶,安谷把他送至此处,让守卫推开大门,让他进入。
才踏入殿内,陈乐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见庄襄王高踞大殿之上,阶下左右分立着五、六名文臣大将。
右边居首的当然是右丞相吕不韦,左边则是徐先。其他的人里,陈乐只认得大将王陵、关中君蔡泽、将军杜壁,都是在与王翦比武时见过面的,这三人均为秦室重臣,其他五人与他们站在一起,不用说也知道官职身分非同小可了。
收回目光的陈乐赶忙行礼。
“陈太傅免礼。”庄襄王摆摆手道。“太傅可知寡人急召卿来,所为何事?”
猜到了,但我不说。
陈乐摇头道:“恕微臣愚钝。”
庄襄王尚未开口,徐先已抢先道:“请大王三思。”
他身边的几人也连连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