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锦衣长安 > 第六百七十二回 两难

冷临江眨巴眨巴双眼,既惊诧于高辅国的深藏不漏,又错愕于他的变脸之快,自己也识趣的顺着杆子遛了下来,委屈极了:高公公,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圣人他,他定是恼了我了,不肯见我了!

听到这话,高辅国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心知肚明冷临江闹这么一出,做戏的成分居多,但事无绝对,刀剑无眼,万一冷临江一个失手,真的伤到了自己,那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活!

爷,你这可是错了主意了,圣人最疼谁,爷心里没数?爷这样一闹,圣人定然是要着急上火的,爷就半点都不心疼圣人?高辅国说着这话,往左右一看,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一帮没眼力见儿的小崽儿,还不赶紧把冷大人扶起来,再端一碗消暑汤来,这么热的天,晒坏了冷大人,你们都得挨板子!

冷临江心知肚明,高辅国来了,而方才去传话的小内监却没回来,那想来圣人也知道了,很快就会传他觐见了。

他索性借坡下驴。

这次的危机算是就这样化解了,小内监们暗暗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的把冷临江扶起来,又有人往飞奔而去,端了消暑汤再飞奔回来。

方才去竹楼报信的小内监也悄没声儿的回转了,低声对高辅国附耳道:干爷爷,圣人砸了个杯盏,说是让冷大人麻溜的滚去面圣!

高辅国哑然失笑,拍了那小内监一

下:你这个猴崽子,算你机灵。

冷临江跪的久了,腿有些发软,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动的厉害。

几个机灵的小内监见状,一拥而上,弯着腰,殷勤的给他捏腰捶腿。

嗯,舒坦,来,都接着,小爷赏的!冷临江眯着眼,解下腰间的佩囊,往人群中一扔,银子哗啦啦的滚了满地,阳光洒落在上头,银色的波光粼粼流淌,形成一个个足以吞噬人心的漩涡

小内监们满脸带笑,千恩万谢的,手上的动作更加殷勤了。

都说冷大公子是个一掷千金的纨绔子。

事实果然如此!

果然是跟着棒槌有肉吃。

少尹大人,你这回的祸可是闯过头了,圣人都发火了。高辅国走到冷临江身边,扶了他一把:待会儿面圣,大公子可要好好的认个错。

冷临江真心诚意的重重点头:是,高公公教训的是,我都听高公公的。

高辅国微微点头,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

竹楼内外还是一如往昔,冷临江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对眼前的一切都见怪不怪,目不斜视的上了楼,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门口:罪臣前来请罪,请陛下息怒!

息怒!你一天闹三场的,让朕怎么息怒!永安帝重重的将玉管紫毫掷到地上,啪嗒一声,澄澈的玉管断成了三截。

冷临江不慌不忙的磕了个头:罪臣知罪,请陛下降罪,保重龙体。

行了,少在外头装模作

样的请罪,还不给朕滚进来!永安帝气极反笑,冷哼了一声。

冷临江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进了门,结结实实跪倒在地,干脆利落的磕了个头:罪臣叩见陛下。

你个......永安帝一脸怒气的抬手,刚拿起紫金铜镇纸,转眼看到冷临江低垂着的脸,心潮一阵翻涌,又默默的放下了手。

那张脸越来越像朝华,从眉眼到神情,无一处不像极了他唯一的同胞妹妹朝华。

那是在他的生母离世后,唯一给他无数温暖的亲人,是在他最危难的关头以命相搏,替他争夺那个位置的亲人。

永安帝的心头泛起层层苦涩,望向

冷临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温和了下来,但此番这件事,他再如何偏袒冷临江,也绝不能生出半分心软和犹豫。

云归,你要见的人,朕许你见过了,那么,你就不想跟朕说点什么吗?永安帝直直的盯着冷临江,言语温和,神情冷肃,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转瞬之间的神情微动。

冷临江俯身,重重的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带着些许悲戚哀求之色:陛下,微臣求陛下下旨彻查此案,还她一个清白。

清白?永安帝眯了眯眼:云归,清不清白,是查能查清楚的吗?

陛下......听到这话,冷临江倏然抬头,惊恐无比的看着永安帝。

直视天颜自然是殿前失仪了,但冷临江顾不得这许多

了。

他在转瞬之间便明白了永安帝的意思。

清不清白,不在于查到了什么,而在于永安帝怎么想。

只要圣人不信她,她就是再无辜也不是清白的!

看来不豁出点什么去,是没法子将姚杳全须全尾的捞出来了。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姚杳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是圣人势在必得的,若是得不到,宁可毁掉也绝不便宜了别人。

他亲手将这个秘密揭开来,会不会,会不会殃及自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冷临江有一瞬间的犹豫,这可违背了他平素韬光养晦的作风。

只是事到如今,除了他,还有谁能去做这件事?

韩长暮自不必说了,圣人素来对韩王府忌惮颇深,他若贸然出头,便不是救人了,而是杀人。

这件事,只有他,也唯有他,能做!敢做!

冷临江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咬了咬牙,磕头道:陛下,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永安帝定定的看了冷临江片刻,眼中有浓墨翻滚,不怒自威道:云归,你想好了?当真要朕明示?

冷临江毫不犹豫的磕了个头:微臣想好了。

听到冷临江这话,永安帝像是骤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高辅国一眼。

高辅国微微点头,从竹木架子上端过一只狭长锦盒,捧到了冷临江的手上。

这是?冷临江一脸疑惑。

打开看看。永安帝玩味道。

他倒要看看,冷临江看到那锦盒中的东西后,还会不会

如现在这般一腔孤勇。

日影西斜,残阳似血。

山林间洒落着星星点点熔金般的碎光。

冷临江失魂落魄的走在碎石路上,一直走到了半山腰处的韩府别院外,都没能回过神来。

少尹大人,冷大人回来了,少尹大人回来了,世子,冷大人回来了。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金玉看到冷临江归来,惊呼着上前扶住了他,这一扶不当紧,这才发现他满手心都是冷汗。

少尹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金玉惊疑不定的抓紧了冷临江的手,吓得脸色都变了。

话音方落,韩长暮也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巡弋了一阵冷临江的脸色,才忍着惊怒,平静道:先进去,进去再说。

冷临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道:好,好。

直到在书房坐下,顾辰往冷临江的手里塞了一盏热茶,他才觉出自己还活着。

云归,出什么事了,我听顾辰说,她在里头一切都好,既然一切都好,你这是怎么了?韩长暮担忧的看着冷临江。

冷临江放下杯盏,想到方才永安帝暗含敲打的提醒,想到藏在袖中的不可见人的东西,他心中一凛,一字一句的斟酌道:她在牢里还算安

全,只是,圣人命我彻查此案。

好事啊,这是大好事啊!顾辰在旁边激动的重重击掌,双眼熬的红彤彤的:少尹大人,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像是被吓着了。

冷临江心有余

悸的拍了拍胸口:这不是被圣人骂了吗,你被圣人骂了你不怕?

顾辰的脸色发白: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卑职又不是铜头铁臂,怎么能不怕。

冷临江透了口气,突然按了按肚子道:哎哟,忙了这半日,我是一口饭没吃,一口水都没喝。

金玉和顾辰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齐声道:那少尹大人稍坐坐,我们去给少尹大人弄点吃的来。

看着金玉和顾辰走出去,韩长暮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问道:圣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还得把他们俩支出去,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可以说了吗?

冷临江踟蹰不语。

韩长暮和他身后的韩王府本就被圣人忌惮,韩长暮在朝中更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若是再将他牵扯进这件事中,只怕他和韩王府就离覆灭不远了。

不,不行,决不能救一人而害一人。

想清楚了这点,冷临江定了定心思,故作轻松道:圣人是训斥了我一顿,但也不至于真的重罚我,我被吓着,只是因为圣人给了个期限,若是圣驾回京之前,我还没能查明此案,就无需再查下去了,阿杳,必死。

韩长暮并没有完全相信冷临江的这套说辞,怀疑的问了一句:就因为这个?你就怕成这样?云归,这不像往常的你啊,再说了,查案,这不是还有内卫司众人,还有我呢。

冷临江苦恼的摇了

摇头:若真能这样倒好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谁知道圣人说,这案子涉及宫中隐秘,皇子一条性命,只许我一人亲自彻查,不许其他人相助。

......韩长暮愕然。

素来夏猎,不会再玉华山徘徊太久,顶多月余。

可彻查这样一桩皇子命案,牵扯颇多,隐秘复杂,绝非一朝一夕一人可以查的清楚的。

圣人下一道这样的旨意,竟像是要置姚杳于死地。

韩长暮心中一跳。

按理说姚杳应该没有在御前露过脸,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忌讳,竟让圣人杀心大起。

如此看来,姚杳此番,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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