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王绾见始皇帝沉迷于寻仙问道,被一群方士所包围,政事日渐松弛,所作所为都不符合圣人的标准,便觐见道:“陛下,老臣听说自古以来的圣人未尝有长生不老的,他们都是内修品行,外修德政,如此才能天下大治,士民爱戴!”
始皇帝一直以来对于王绾赞成分封,反对郡县非常不满,但念在他确实忠心为国,又是三朝元老,一直忍让三分,没想到如今又以圣人的要求抨击自己寻仙,非常不悦,道:“圣人有说要让臣子管教天子的家事吗?”
王绾忙到:“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提醒陛下,仙人并不存在,不然自古以来的圣贤岂不都成仙了?”
始皇帝怒道:“仙山是朕亲眼所见,难道朕也会看错吗?”
王绾还想争辩,道:“人之所见很多都是幻象,那些术士们就是想错误的引导陛下,让陛下误以为那些幻象都是真实的!请陛下三思啊!”
始皇帝见王绾抓住此事不放,大怒道:“看来老丞相真是老了,你还是回家养老吧!”
王绾默然,回府之后第二日便上书请辞,始皇帝立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绾离开咸阳时,只有淳于越等几位博士前来送行。
此时王绾内心也十分感慨,道:“我数十年来为国尽忠,未有一刻懈怠,想不到今日竟被罢黜!朝中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正确的引导陛下了!”
淳于越道:“丞相虽然归田,但我等一定将丞相的主张一直坚持下去,一旦机会成熟便说服陛下分封。”
王绾道:“分封之事事关重大!拜托诸位了!”
诸位博士都道:“丞相放心,我等必会竭尽全力!丞相一路保重!”
道别之后,王绾独自乘坐一辆马车孤独的离开了咸阳,身边没有带一点财物。
罢黜王绾之后,始皇帝提拔李斯担任右丞相,此时隗状也已经告老,冯去疾担任左丞相。
李斯担任丞相之后,不敢懈怠,立刻着手清查全国的赋税、徭役、水利等基本情况。李斯发现,很多郡县的赋税都与土地数量相差甚大,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派人到郡县查清状况,上奏始皇帝道:“臣继任丞相之后不敢懈怠,清查了全国的赋税情况,发现很多郡县拖欠赋税严重,理由是黔首们土地不足,甚至无地可种,但臣清查土地账单后却发现黔首们名下的土地却非常之多,足以缴纳赋税。例如三川郡,全郡人口五十万,土地二百五十万亩,足可年缴纳赋税八十万担,而去年仅仅上缴了五十万担。”
始皇帝道:“那多余的土地都到哪里去了?”
李斯道:“我大秦自商鞅变法之后奖励耕战,生产粮食和布帛多的,可免除本人劳役和赋税,这大大激发了农民耕种开垦的积极性。
原则上,新开垦的土地都归农民所有。但是在实际上却是,土地在名义上归农民所有,而耕种和收成却都归大户。这最初是因为战乱导致农民流离失所,土地无人耕种,大户们便纳为己有,却没有到官府报备。此后很多大户尝到了好处,便开始依靠其权势霸占了大量的田产,赋税却承担的很少,农民实际占有土地很少,却要承担大量赋税。”
始皇帝沉思片刻道:“这样黔首便会不堪重负,国家也会赋税减少。丞相以为应当如何解决?”
“臣以为应该使黔首自实田,命令占有土地的地主和自耕农,按照实际占有土地的数额,向政府呈报,政府予以确认,政府承认并保护私有土地的合法性,并依此作为征收田租的根据。如果大户多占了土地就要多缴纳赋税,不然就要将多余的土地分给自耕农,再有敢私自占有土地而不报备者重重处罚!”
始皇帝沉思道:“此事事关重大,须先选择一郡作为尝试,而后再推行全国。朕听说丞相长子李由博学多识,就认命他为三川郡郡守,率先推行此事!”
李斯拜倒在地:“谢陛下!”
李由到任三川郡之后,立刻下了三道令:
其一,所有黔首和大户之家限十日之内上报实际占有的土地,全部到官府报备,逾期者罚做城旦;
其二,将所有大户之家的姓名造册,官府派人挨户清查土地数量,有不实者处以黥刑;
其三,从今往后以报备的土地数量征收赋税,有再敢占有他人土地而不报备者,处以戮刑!
起初有些个大户之家仗着有朝中大臣庇护,抱有侥幸心理,少报备了数百亩土地,被官府查出,李由立刻下令处以黥刑!
其中一个大户叫赵成,其哥哥便是中车府令赵高,威胁李由道:“你可知我兄长是谁?怎敢对我用刑?”
李由道:“我不管你兄长是谁,你父亲是谁,违反了我大秦律令就要受到刑罚!来人,行刑!”
赵成愤恨道:“李由你等着,我兄长一定饶不了你!”
此后,无人敢再抵抗李由的法令,三川郡便迅速的完成了土地的登记造册。
第二年,三川郡的赋税收入便达到一百五十万担,创造了秦国单个郡最高的赋税收入。
始皇帝大喜,令李由亲自回朝接受嘉奖。
李由觐见始皇帝,道:“仰仗陛下的英明神武,李由不负陛下所托,在不增加农民负担的情况下使三川郡的赋税增加了一倍。”
始皇帝道:“真是少年才俊啊!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由按照父亲的嘱咐,答道:“臣不要任何赏赐,只希望一直服侍在陛下身边!”
始皇帝哈哈一笑,道:“难得你有如此忠心啊!去年你的妹妹嫁给了公子扶苏,现在朕欲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李由跪拜道:“谢陛下!这是微臣的殊荣!愿陛下福寿无疆!”
觐见陛下之后,李斯父子当晚在家中大摆筵席。朝中文武百官都前去给李斯敬酒祝贺。门前的车马数以千计。李由万分高兴,不停的出来应酬。
宴会很晚才结束,李由却发现李斯坐在那里发呆,上前问道:“父亲身体不舒服吗?”
李斯慨然长叹道:“唉呀!我听荀卿说过‘事情不要搞得过了头’。我李斯原是上蔡的平民,街巷里的百姓,皇帝不了解我才能低下,才把我提拔到这样高的地位。现如今做臣子的没有人比我职位更高,可以说是富贵荣华到了极点。然而事物发展的极点就要开始衰落,我还不知道归宿在何方啊!”
李由决定父亲太过谨小慎微了,并没有看到正在接近的危险。
李由虽然因为治理三川郡有功,得到了始皇帝的认可,但是他也因此得罪了很多朝中权贵。中车府令赵高听说自己的侄子也被处罚,非常生气,但迫于李斯父子眼前的权势,只能隐忍,心中却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始皇帝三十一年,李由在三川郡取得的巨大成功使始皇帝下定决心在全国推行“实田政策”。
如此一来,大小地主和农民的土地都得到了国家的认可保护,可直接耕种土地,并向国家缴纳赋税,刺激了他们开垦耕种的积极性,国家赋税也稳步提高,但是这同时大大减少了中间大户和权贵们的收入。
新政侵犯了贵族和大户们的利益,他们对新政非常愤恨,最终,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始皇帝的头上。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常年居住在咸阳,虽然不敢发动暴乱,却总想寻找机会废除新政,恢复旧日的国家。
始皇帝出巡几次之后,越发不愿意长期呆在宫中,经常易服出巡,身边只带盖聂等几名侍卫。
赵成自受刑之后,一直心怀怨恨,他收买了始皇帝身边的太监,太监便将始皇帝经常易服出巡的消息泄露给赵成,赵成于是召集大户商量对策,赵成道:“始皇帝对我们不仁,也不要怪我们不义,杀掉始皇帝便可废除新政,夺回我们的利益!”
大户张威道:“刺杀皇帝可是诛三族的大罪啊!”
赵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们又不需要亲自出面行刺!”
大户们问道:“赵兄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赵成道:“我久居咸阳,识得本地的很多义士,他们都是武功高强,收了钱财就肯卖命的主,我们只需多给他们钱财,让他们行刺便可!”
“那他们就敢行刺皇帝吗?”
赵成得意的说道:“哈哈,这个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始皇帝爱好易服出巡,身边只带几个侍卫,我们无需对义士们言明被行刺之人的身份,只说衣着华丽的富公子便可!他们都是贪财之人,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于是赵成在咸阳附近收买了大量的地痞流氓,只道在宫中结下了仇家,让他们为自己报仇。地痞收了钱财便满口答应。
始皇帝三十二年嘉平月的某天晚上,始皇帝批完奏折,闲来无事,便又叫上盖聂等四名侍卫,改装打扮一番,微服出巡了。
始皇帝刚刚离开,小太监就暗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成。赵成并不识得始皇帝,便让家奴赵仲在皇宫门口转悠巡视。
始皇帝出来宫门,便一路观景往兰池走去,行走速度很慢。这被正在巡视的赵仲看到,他见始皇帝一行五人迎面走来,中间这人衣着华丽,配饰精美,气象不凡,心道这可能就是主人想刺杀的人,便飞速跑去报告当地的地痞头杨硕,杨硕听到消息,便召集手下的流氓二十余人前往兰池等待。
始皇帝一行走到兰池之时,杨硕率领二十多个流氓也刚好赶到,杨硕见眼前的五人果然是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很象有钱的样子,心中窃喜,心道砍死这几个人,且不说还可以向大户再要些酬劳,单单是这几人身上值钱的物件便价值不菲。
于是众流氓便二话不说,拔刀就砍。始皇帝大惊,好在盖聂等四名护卫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反应敏捷,立刻意识到有人行刺,抽出长剑便打在一起。
始皇帝也自幼学习剑术,拔出长剑,当下就刺死了两名刺客!
流氓人数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平时在街市上好勇斗狠还行,但碰到武功高超的侍卫,便不堪一击,瞬间被撂倒四五个,杨硕一看势头不对,转身就想逃跑。盖聂早就看出杨硕是领头的,哪容得他逃跑,飞身而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此时巡城的卫队听到打斗声,闻讯赶来,将一干流氓悉数擒获。领头的卫士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始皇帝,大惊失色,伏倒在地,道:“让陛下受惊了,微臣护驾不利,罪该万死!”
杨硕一听所刺杀之人是始皇帝,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始皇帝道:“朕此次是微服出巡,众卫士无罪!你们护驾有功,朕日后必重赏。盖聂,你将这些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盖聂道:“微臣领命!”
一行人这才簇拥着始皇帝回到皇宫。始皇帝命赵高审问刺客。
赵成听说行刺失败,害怕被牵连,连忙跑到赵高处求助。
赵高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大惊失色,他知道这是诛三族的大罪,怒叱道:“无知小儿竟然敢行刺皇帝!你是活腻歪了吗?”
赵成吓得缩在一处不敢言语。
赵高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亲弟弟,也无可奈何,冷静片刻后,问道:“那些流氓可知道你的身份吗?”
“兄长,我并没有表明身份,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姓名,但是见过我的面,如果让他们看到,必然能认出来,弟弟惶恐,这才找兄长。”
“算你还不是太笨!为兄早已答应过你,以后会帮你报黥刑之仇!你以后万不可再自作主张,行谋逆之事!凡事跟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赵成听赵高的口气有所缓和,忙道:“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听兄长的!”
赵高长叹一口气。
杨硕等流氓知道行刺之人是始皇帝后,惶恐不已。赵高审问他们,故意吓唬道:“你们可知道行刺皇帝是诛三族的大罪!”
杨硕等心中盘算,他们一旦说出实情,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一家老少可能都要人头落地。便都咬紧牙关说他们只是强盗,并不知道抢劫的是什么人,那晚只是见到始皇帝衣着华丽,心想定时富家公子,这才动起手来抢劫他的钱财。
赵高道:“按照大秦律法,你们既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动手,可免除株连之罪,但你们行刺的乃是皇帝陛下,当处以俱五刑!”
地痞们大呼冤枉。
赵高便将杨硕等人的口供向始皇帝如实汇报。
始皇帝听完后,不能完全确认是否属实,便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赵高道:“臣以为杨硕等人的话可信,如今咸阳城中流民甚多,他们到处流窜,没有正业,即使咸阳令也难以管束,陛下不如将他们悉数擒获,送到北方修筑长城。”
始皇帝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咸阳城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流民,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于是,始皇帝下令将行刺之人全部处以俱五刑的极刑,同时在关中大索二十日,凡是没有正当职业的地痞、流氓,全部擒获,送到北方修筑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