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的死,公孙弘算是出了大力。
公孙弘常常说“君主之患在于心胸狭窄,人臣之患在于不知节俭”。他虽为高官,但盖的是布缝的被子。不光如此,他吃饭时,最多只有一个荤菜。汲黯在朝上公开骂他说,公孙弘位及三公,俸禄之丰厚不在话下,可是他却盖布被子,这明显是沽名钓誉,是欺诈!面对汲黯的怒骂,公孙弘可是脸色不红不白,毫无变化。
于是武帝问他,这都是真的吗?
公孙弘趋前拜谢:“汲黯所说句句是真。我位高权重、家资不菲,可是却盖布缝的被子,这的确是欺世盗名之举。九卿里面,跟我最要好的莫过于汲黯,可是他如今公然在朝上批评我,也的确是一针见血,击中要害。从前齐桓公以管仲为相。管仲这人以前家里很穷,当了丞相后却非常重视享受,他的奢侈程度放眼整个齐国只有齐桓公可以与之相比。因为任用管仲,齐桓公得以称霸,这也是对周君是僭越。到了齐景公时候,晏婴为相。晏婴与管仲不同,管仲奢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却每餐不吃两样以上的荤菜。他的妻妾也从不穿丝织的衣服。晏婴所行,是向平民百姓看齐,能够与民同甘共苦,所以齐国再次强盛起来。现而今,我做了御史大夫,却盖布被,这是使上下官吏泯除贵贱的错误举动。汲黯批评得很对,他若不是忠心耿耿、直言不讳,陛下到哪里能听到这些话呢?”
公孙弘这些话,完全可以配上一段音乐来听,不,他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武帝便听得陶陶然,认为公孙弘这是有意谦逊,修养非常好,所以更加厚待他。
经过了两次出使的打击,此后公孙弘每次朝议,都不再直接反驳武帝,而是自己先拣好几种方案,让武帝自行抉择。武帝更加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品行忠厚,熟悉律令,更加重要的是,武帝是“外儒内法”“王霸道杂之”的,而公孙弘每每能从儒家典籍中抽取论点对法文律令加以修饰,真是既实用又好看。
有一次他和汲黯一起进见武帝,两人分工明确,汲黯先提出问题,公孙弘则将问题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阐述一遍,听得武帝非常高兴。又有一次,他与公卿事先约好,一同向武帝提意见。结果公孙弘到了武帝面前,从武帝的脸色语调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于是“阵前倒戈”,净挑武帝顺耳的话说,与几个同僚大唱对台戏。
汲黯大骂道:“齐国人(指公孙弘)狡诈而无真情,他本来与我们一起提建议的,现在临时变卦,真是虚伪至极。”
武帝向公孙弘看过去,公孙弘昂然道:“知臣者明白臣是忠臣,不知臣者便以为臣是奸臣。”武帝听了,心里甚喜,从此对他更加亲厚。后来终于拜他为丞相,又封他为平津侯。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公孙弘病死在任上。他的儿子公孙度继承了平津侯的爵位。
明显就是其爹干的好,其子享福!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接下来我就说一下刘安,此人的所作所为给其后人所带来的结果跟公孙弘正好相反。
祖上无德,子孙有遗殃!
刘安,是高祖刘邦的孙子,淮南王刘长的儿子。刘长谋反被文帝发配到边疆,因而绝食至死。刘安的造反,不光是因为觊觎皇帝宝座,其中也有为父报仇,甚至帮父亲“圆梦”的成分。
刘安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招致天下贤才以为宾客,修了传世名作《淮南子》(也称为《鸿烈》或《淮南鸿烈》)。《淮南子》共二十一卷,阐述和改造发展了先秦道家思想,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塞翁失马”的典故就是出自这本书。
不过,刘安修书的目的并不单纯。武帝是崇儒的,他接受了董仲舒“大一统”的理论。这个“大一统”就包括政治的大一统,就是要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势力。就是一般的诸侯王对此也会非常反感,更别说刘安这样有心造反的人了。因此,他修《淮南子》,用道家思想做鼓吹手,是为了从理论上、思想上来对抗武帝的崇儒和大一统。《淮南子》所阐释发展的“无为而无不为”思想,就是为了反驳武帝的“有为”政治,给诸侯国的存在提供一个理论上的合理性。
当然,造反不可能光凭一本书取得胜利,所以刘安日夜都在秘密地招兵买马,等待时机。武帝刚刚登基的时候,由于他“崇儒抑老”的新政推行太过急切,引起了好黄老之道的祖母窦太后的不满。刘安选择在这时候入朝,就是为了打探长安城里的消息,怕自己错过了夺取政权的时机。
这时候的武帝根基不稳,非常危险,连他的心腹、母舅田蚡都采取了骑墙观望的姿态。田蚡对刘安说:“现在皇上还没有儿子,王爷您是高皇帝的孙子,仁义道德天下莫不称赞。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么继承皇位的舍您其谁呢?”刘安听后非常高兴,对田蚡大加赏赐,田蚡固然也是乐不思蜀,两人都在心里各自盘算。
武帝身体一向强健有力,且当时不过二十出头,何来“三长两短”之说?可见,当时的空气里有着政变的味道,而武帝最终度过了这个劫。
没过几年,田蚡死了。刘安失去了在中央的眼线和助力。不过,他的造反计划还是按着步骤进行下去,并不有丝毫懈怠,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
王娡入刘启太子宫前,与金王孙生有一女,但她为了荣华富贵,毅然将此女抛弃。武帝的宠臣韩嫣提醒武帝有这么一个姐姐,武帝便发动人力将她从民间找了出来。王太后这个叫金俗的女儿也已经生了女儿。王太后出于补偿心理,就想把这个外孙女嫁给皇族,盼她和自己一样得享荣华。于是将她嫁给了淮南王刘安的儿子刘迁。
刘安生怕武帝的这个外甥女将自己的造反计划给抖了出去,那么一家人只有死路一条。刘安想出了一条计策,他让儿子刘迁冷落这位“民间公主”,自新婚以来就不与她“同入洞房”。刘安“听说”此事后大怒,于是把刘迁和公主关在同一个房里。刘迁当然继续拿着冷眼扫视公主,不与她亲近。公主忍无可忍,只好请求刘安把她送回长安。刘安表面上把儿子臭骂一顿,还不停地向公主道歉,不过送还是要送的,而且选了几匹千里马,将公主送回了家。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
不过,马上刘迁就为刘安惹来另一场危机。刘迁好武,自幼习剑,总认为天下已经没有敌手。恰巧刘安的宾客中有一位天下闻名的剑客名为雷被。刘迁技痒难耐,总想跟雷被一较高下。但雷被深明官场之道,所以总是拒绝刘迁的比武。他明白,赢了输了都不好,赢了的话,以刘迁的小心眼,日后肯定会与自己为难;输了的话,自己从此在淮南王府将无法立足。但刘迁死缠烂打,无奈之下,雷被只好同意比试。
刀剑无眼,雷被一不小心,就刺了刘迁一剑。大失面子的刘迁从此就把雷被记在心里了。
雷被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总想找机会离开淮南。正逢武帝征召天下勇士抗击匈奴,雷被于是向刘安请辞,说要北上参军。害怕谋反的消息漏出去的刘安当然不同意,不光如此,他还封锁整个淮南国,不许任何人离开。
雷被害怕了,于是不顾一切出逃,来到长安,向武帝告状。雷被告的不是刘安,而是刘迁,他告的也不是刘安谋反,而是刘迁阻止自己投军报国——他认为刘安拒绝自己都是刘迁在背后搞鬼。
武帝于是叫人将刘迁拘捕到长安来审讯。消息下达到地方,寿春县县丞却上书武帝,说交通不便,不如在当地提审刘迁。这县丞大概是被刘安收买了。可是朝廷派给刘安的淮南国相却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坚持要把刘迁送入长安。刘安哪里肯同意!于是搜罗罪证,一纸状书将国相告到朝廷。武帝使廷尉将国相拘到长安受审。到了廷尉署的国相,首先就报告了刘安造反的诸多迹象。
其实,武帝这时候早已零星收到刘安造反的消息,不过现在的淮南并不是景帝时的吴国,刘安根本搅不出多大动静来,武帝看在亲戚情分上,也就由他去了。这时候事情都摆在台面了,武帝于是派了一个“中尉宏”去淮南巡查。
刘安早就收到消息,等到来到淮南,他立马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于是中尉宏随随便便地在淮南逛了一圈,转身就回长安复命去了。
事情好像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是实情远远比这要复杂得多。朝上百官认定了刘安造反,想要把他法办。武帝就算有心袒护,但也不好太过违拗百官的意思,于是下诏削掉刘安的两个封县。
这下彻底刺激了刘安,他立马决定造反。不过造反也是需要军师的,刘安为自己选的军师就是伍子胥的后人伍被,他曾参与《淮南子》的编著,是个文武全才。伍被根本就不同意刘安造反,因为在他看来,如今海内承平,武帝威望一日高过一日,想凭借着小小的淮南来造反,根本是以卵击石。
刘安这时候根本听不进任何善意的劝解,他把伍被的父母关了起来,强迫伍被一起造反。伍被不得已,只好答应为他出谋划策,但是他仍没放弃劝解刘安的努力,他问刘安,您和当年的吴王刘濞相比,谁更有钱,谁的军力更强大?刘安不说话,他心知肚明自己比不上刘濞。又问,当今天子如今行大有为之政,朝堂之上,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人才济济,请问在这方面,您与当今天子相比如何?刘安看了一眼关在囚牢里的伍被,转身走了。这时候,刘安或许有所醒悟,可是他的孙子却把他造反的消息告到了朝廷。
这个孙子名叫刘建,是刘安长子也是庶子的刘不害所生。世子刘迁是嫡子,深得刘安的喜欢,刘不害则刚好相反,刘安一见到他就添堵,心里不舒服。“这样的家伙怎么能做我的哥哥?”刘迁看着刘不害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因此一有机会就要欺负刘不害。刘不害早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他的儿子刘建看不下去了,于是把刘安造反的事情告到了长安。
刘安无奈下只好与衡山王刘赐联合起兵。仓促之下造反岂能成功?不久刘安就在绝望中自杀了,而他的王后、世子和一众家人也都遭到族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