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冠上珠华 > 四十三·交心

萧恒人还没进房间,先闻见一阵栀子花的花香,果然一进门,便看见临窗的桌上摆着一瓶栀子花,然后便对上了苏邀含笑的眼睛。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好像都消失了。

他眼里只能看得到苏邀的笑脸。

这些天的疲倦一扫而光,眼前的人在昆明和煦的阳光里逆光站着,几乎让人分不清她更好看些,还是花更好看些。

苏邀许久没有听见他出声,眨了眨眼睛看他,结果却发现他只是怔怔的盯着自己。

再是重生的,前世今生也没有人拿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不自觉的有些发慌,后知后觉的心跳的飞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恼怒,转过身去看那瓶花,忍无可忍的问:“你看够了没有?”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时看着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却跟个傻子似地。

萧恒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不解又有些调侃的看着她:“我看你太好看,所以都看的呆了,你不高兴吗?”

苏邀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不确定这从来都一本正经的人这话是不是在调戏她。

好在萧恒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出去走走吧,总督府的花园里还有些景致,我带你去看看。”

苏邀想了想,换了衣裳跟他一道去花园。

萧恒跟她并肩走着,忽然轻声喊了一声幺幺。

从前他都是喊苏姑娘,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的口。

但是幺幺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染上了一层热气,叫的苏邀心里总是颤一颤。

她点点头,侧头看了萧恒一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萧恒的下巴,她收回目光,又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从前总是憋着一口气,你知道的,我父母亲的死......”萧恒顿了顿,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从小便知道,我要为父母亲报仇。但是,我找谁报仇呢?干爹和我祖父都告诉我,我该找陷害我父亲母亲的人,但是我始终觉得这是不对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吗?的确是那些人陷害了我的父母亲,但是,若是没有圣上.....我的父母亲是不会死的。”

苏邀站住了脚,哪怕知道萧恒会带她来这里,这里便必定是安全的,但是她也仍旧忍不住四处环顾了一圈,见周围都没人,她才放下心来。

这些话,上一世宋恒跟她说过的。

她在程定安的后宅里步步惊心的时候,宋恒来找过她。

他外表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却更加是像是在悬崖边上走路,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再小心,他那时候应当是已经决定要去投奔已经就藩的五皇子了,来找她,是让她自己以后保重。

阴差阳错,这一番话,她今天竟然又重新听见,苏邀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必定是心疼多一些的,她想了想,知道萧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耐心的等着他说下去。

萧恒在旁人面前,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说话,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可说。

但是面对苏邀的时候却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什么事,他都很想跟苏邀说一说。

所以,他便也说了下去:“我原本,是一直很记恨这一点的,说到底,那些坏人,也不过是钻了空子,但是刀,是皇祖父递给他们的。哪怕是在来云南之前,我的心意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要当皇太孙,要做储君,以后要坐上那个位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觉得都该是他父亲的,他作为他父亲的儿子,理当帮先太子平反,得到该得到的荣耀。

来云南平乱,也只是想让这位子坐的更加稳当。

苏邀站住脚,轻声问他:“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她想了想,想到最近萧恒一直在跟土人打交道,便有些恍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恒嗯了一声,沉默了一瞬之后把桃蛋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

桃蛋真的很可怜,他父母双亡,爷爷奶奶都已经很老了,不知道能陪着他多久,若是没有遇见自己,没有这番际遇,那么,桃蛋很可能甚至活不到成年。

萧恒垂下眼:“我已经虽然也跟着祖父和干爹在军营里,但是说到底,我并没有接触过太底层的军户,这一次不同。幺幺,我看着桃蛋,终于明白了,皇祖父他其实真的是个好皇帝。”

他或许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但是确实是个好皇帝。

从废帝手里接过烂摊子,面对的是无孔不入的复辟势力,还有前朝老臣勋贵的各种绊子算计,但是元丰帝把这一切都压了下去,他的确是中计贬责了太子,但是他确实从头到尾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太子的命。

他轻赋税,与民生息,北拒瓦剌南抗倭寇,这么多年,不管哪处有灾情,都没有过太大的流民潮,这已经是难得的功绩了。

还有云南,他明白为什么元丰帝坚持要平定云南了。

云南自来也是大周的土地,凭什么拱手让人?

凭什么让大周人低土人一等?

何况,真正的底层土人过的也根本十分辛苦。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苏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知道萧恒是哪里不对劲了。

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苏邀见萧恒看着自己,便点点头说:“其实圣上不一定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思,毕竟,这些年你跟圣上并不亲近。”

一开始是为了做戏,为了表达是刚知道身世的那种愤怒。

但是元丰帝是皇帝,他难道看不出吗?

看得出,却依旧给了孙子该有的地位,把给还给他的东西都还给他了。

她想到上一世的宋恒,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不过最后还是停住了,只是轻声道:“殿下,一切都还来得及。而且,圣上的胸襟,你平定云南,在他心里,比原谅他,跟他亲近,都重要的多。”

萧恒定定的看着苏邀,半响,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