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方有群不赶人,墨白也不可能在方有群的大营多做耽搁。
如今局势之下,墨白很清楚,自己这条命还远远称不上安全。
他是很强势,却并不会真的就小觑了这天下豪杰。
他不会认为,那些想对付他的人会真的被震慑住了,他也绝不敢自大到真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
相反,从北河一路过来,道门始终压抑着没有动手,更令他心中警惕。
压得越是紧,爆发之时,只会越发石破天惊!
所以即便对守护在方有群身边的竹叶门人称不上放心,他也只能尽快离开。
不是单纯的怕死,而是就算死,也不能让自己死在方有群身边。
根本都不用去细想,他便可以肯定,若是当真在方有群的势力范围丢了性命,首先倒霉的定然是方有群。
不说可能被攻歼的谋杀明王殿下的罪名能否洗清,单单一个护主不力,便足以让方有群大帅的位置不保。
一旦方有群倒台,那影响力势必波及整个苏北战营,甚至整个抗蛮局势的改变。
所以即便身处大营中,有千军万马相卫,墨白其实会更安全一些,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转身,独自应对那可能到来的疾风暴雨。
再是惜命,最起码的担当与取舍,却总还是要有的。
……
连夜兼程,带着一众竹叶门人,风驰电掣,终于将苏北的烽烟逐渐抛在了脑后。
当再次屹立在明珠海峡边上之时,墨白眺目远望那已然依稀可见的一队对旗蛮士兵时,他停住了脚步,轻声道:“诸位可有谁曾来过明珠?”
身后众人,随他眺望。
海面上风声鹤泣,远处气息哀糜,即便还相距很远,都依稀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沉闷气氛。
就算曾身处高山,远离俗事纷扰,却也不能不知这片海面上曾泛起过多少血腥。
众人远远眺望,最终面色复杂,默不作声。
只不知是有羞愧,亦或在为前路而担忧。
一袭素黑长衫在风中飘扬,墨白远眺眼神逐渐收回,回头望了一眼诸人。
墨白一个不落,将一张张脸,一个个身影,看了个仔细分明。
众人接触到他眼神,皆是心神陡然一紧,面色微变。
直到他视线划过,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
当墨白目光从最后一人脸上划过,重新转身,再次负手而立眺望海面之时,大家伙才用受惊的眼神面面相觑,彼此平静自己正狂跳的心。
各人眼中皆有疑惑,方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再次见到了当日铁血杀戮的墨白。
没错,就是这种已数日没有出现过的淡漠中带着冷锐的眼神。
“不对劲,都小心点!”众人脸色不由难看,虽不吭声,但相互间却是眼神传达。
海风呼啸,墨白负手远望,身后安静的诡异,气氛逐渐肃杀。
还好,只那一眼过去,墨白并未再有多余动静,他仿佛不知身后诡异,却只是远眺海面,身上气息反而渐渐平缓,逐渐如老树般安静,没有一丝危险。
“殿下,我们是要去明珠?”默立稍许,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墨白背对着众人,轻轻点了点头。
“莫非是要从这里过去?”身后众人,望了望无垠的海面,明显疑惑。
“有船来接!”墨白稍顿,再次道了一句。
众人又打量四周半晌,再次面面相觑,却也不再多问了。
心里其实倒是明白,他们肯定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渠道回去,毕竟前面蛮子重兵防守,直接闯进去,肯定死路一条。
只是众人心头却是不解,这几日他们和墨白可谓是寸步不离,也未曾见他与人联络,怎就已经安排好了船?
而且抬头看看天色,此刻才刚刚日落西山,天地一片霞光璀璨,可谓是明光万里,如此光天化日,行偷渡之事,会否不妥。
却不待众人多想,便突然只听到一声粗矿的鸣笛自远处响起,众人精神一震,连连眺望,果不其然,远处海面上,霞光之下,一道黑影缓缓浮现眼前。
“不对,这是……”众人稍楞,随即稍有喧哗。
虽还远,但众人皆非普通,目力都非常人能及,自然看出这黑点,实则并不小。
而且依稀可见船头上,还有着数名身着旗蛮兵服手执火铳的士兵,正在执勤。
这根本就是一艘旗蛮的船,众宗师大惊,无不眼神一紧,随之有人短喝道:“殿下,是旗蛮……”
墨白负手而立,远眺长空,对身后的声音视若不见,只默默盯着那艘船没有出声。
见他无动于衷并,身后骚动稍缓,逐渐再复平静。
黄昏斜阳之下,商船大张旗鼓的朝着墨白所立之处逐渐靠岸,未有一丝张惶。
众人死死盯着那艘船,手皆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剑柄,握得很紧,呼吸也是越来越沉。
终于,待得船离岸边尚有二三十米远时,一直负手而立的墨白终于动了。
只见他身形突如大鹏展翅般,朝着海面纵身一跳。
“殿下……”
身后宗师皆瞪目而惊,无不从山石掩体中冲出,抬头观望,下一刻却只见得,那身影入海并未沉,而是踏海而行,只见他脚底波光暗闪,犹如燕子抄水般,浮空而去,只数息,但见水波一荡,有波涛激起,其身影已稳稳落至船板。
众人心头砰砰跳,目视着那数名执抢旗蛮,却见诸人依然稳稳站立,对着突如其来踏水而行的来客视若未见。
“这……”众人心头稍安,却是不解。
“莫非是殿下的人假扮?”有人眼中暗闪。
其他人也是不知究竟,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殿下所说的船的确便是这一艘。
“我们……”有人盯着墨白只是一闪便已入仓不见的身影,略有迟疑。
又是少顷沉默,众人间气氛突然变得意味深沉。
然而,终究是有一声长叹响起:“难怪殿下要杀气凛凛的看我们一眼!”
说罢,此人却是一脚踢落地面一颗飞石入水,飞石在水面飞挑,其人纵身,随飞石而凌波。
几个闪烁后,只剩水面激荡,人却已布了墨白后尘,上了船板。
但下一刻,却是让众人一惊,只见那身影上船后陡然一窒,数名旗蛮连着不知何处突然现身的数十名壮汉,陡然持枪对准了那身影。
众人正自心头一跳,脸色狂变之际,却又见船上持枪人等突然散开,数名旗蛮兵士亦是收起枪口,目光远望岸边诸人。
那上船的身影,缓了缓,随即回头看了一眼岸边,头一低,入了船舱。
岸边诸人,面面相觑,但随之也是一个个不言不语的,与先前那人一般,各自借物击打水面,随之而入了船舱。
其实方才墨白展现的那一手轻功,也是让诸人无语,诸人自是难以做到墨白那般举重若轻,直接踏水数十米,十余米或是借着一口气不散是可以的,但再远,却只得借力而行。
入得船板,众人第一时间便是打量那几名持枪而立的旗蛮兵士。
一眼望去,却让众人心头微顿,要说起旗国与大夏人种,倒是区别并不大,但对于诸宗师而言,看人并不仅看相貌,他们皆是气息通达敏感之辈,一眼望去,却见这几名士兵,无不带着一股与大夏之人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数名兵士望着他们的眼神,明显没有大夏人面对道门中人那种敬畏,虽有对于他们踏水而行的惊讶和谨慎戒备,但依然掩饰不住,他们眼中的凶晲。
这种眼神,他们并不陌生,旗蛮修行者便有这种阴厉的特性。
大夏道门追求高山流水,缥缈若仙的淡漠格调,即便再有战力,也往往要表现出一副仙气弥漫的和煦,心机城府都藏在肚子里。
而旗蛮却是直接的多,他们等级森严,行事明显要刻板,眼神中往往有着毫不掩饰的嚣张狠厉。
众人眼神眯了眯,望着这些旗蛮兵士,虽然他们有枪,但要想吓到诸人,那就凭这几人却是还不够的。
再目光一转却见一高瘦男子,身着一袭灰白长衫,却见器宇轩昂之态,在十数位手执长枪身着短衫的黑衣男子护卫下,面色含笑的走出船舱,对着诸人一颔首:“诸位高人有礼,在下青年社彭三青!”
彭三青?
青年社?
众人眼神微顿,紧接着大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尴尬。
不过这无所谓,谁都清楚这艘船上做主的,乃是船舱里的那位殿下。
便是宗师,如今虎落平阳,却也只有与这凡人拱手见礼。
“请!”彭三青目光在诸人身上扫过,眼神中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不过还好,他未曾发作,更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让开身形,对诸人示意入舱。
“他们……”众人看了一眼船舱,并未多说什么,一一入舱,却有一人,进入前,回头望了一眼诸旗蛮士兵,语气带着斟酌问道。
彭三青并未解释,只是道:“诸位既然到了我青年社的地头上,我青年社自然护得诸位周全,诸位但请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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