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咳,咳咳,咳咳咳…”
已是深夜时分,一声杯碗落地的脆响过后,紧着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又陡然自墨白的房间响起。
这突然的动静,在这夜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终于还是惊醒了隔壁的房客,一阵怒骂声响起。
“哪里来的痨病鬼,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谁呀,作死啊,三更半夜的吼什么吼!”
“小二,小二…”
这声咆哮,又惊醒了其他房间的房客。
一时间这个楼层之上,到处都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就在这一片喧哗中,小二终于赶来,挨门挨户的接连道歉。
好一会儿过去,才终于平息了这深夜里客人们的怒意。
在楼层终于安静之后,墨白的房门前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咚咚!”
紧接着小二的小声问候响起:“白大夫,您还好吗?”
但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再有咳嗽声传来。
小二哥也不敢过于打扰,随即转身离去。
而此时,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墨白正猫着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手帕,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脸色涨的通红,喉头仍然在剧烈上下抖动,很明显他在强忍着痛楚。
好半晌过去,他才终于缓缓直起身来,放下手帕,似乎有些虚脱,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
脸上的红润也终于开始一点点的消褪,最终只剩下苍白若纸。
眼眸之中,一向清明的光芒,也有些涣散。
一直到他那急速起伏的胸脯,彻底平息之后,他眼里那黯淡的光芒,才又缓缓凝聚。
“呼……”一口浊气长长吐出,墨白轻轻摆动头颅,目光低垂,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块蓝色手帕。
星星点点的红,有干涸的,有湿润的,在灯光下,刺眼显现。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血迹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移开目光,将手帕扔向桌上的水盆中。
手扶着桌沿,无力的站起身来,迈开脚步。
“嚓…”又一声轻响传来。
墨白脚板心微痛,身形一顿,他低头看向地面。
只见白色瓷碗的碎屑,正被他踩在脚底,周边还有些许残余的药汤汁液。
这正是他刚才喝完药后,因为药汤的辛辣刺激,一阵血气涌上喉头,剧烈咳嗽中没能拿稳,打碎在地面的药碗。
抬起头来,他眼中终于还是闪过了一抹疲惫!
即便是以他强大的心性,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后,心中也还是有了无奈的波动。
静立良久,最终,他还是缓缓收起了眼中的疲惫,迈开脚步,朝着床边走去。
背影单薄而虚弱,但没有人知道,这具孱弱的身躯里装着的灵魂,从来也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蝼蚁,他的傲骨,胜过世间所有人!
这一刻的狼狈,让他深深记在了心头。
………………
………
次日。
天色刚刚明朗,墨白房门前就传来了敲门声。
对于吴掌柜这么早便到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去了齐老爷府上,朱医师得到消息后岂能不急着找他问个究竟。
这也就是昨天太晚了,离天亮没几个时辰,否则,恐怕朱医师当场便来找他都有可能。
说实话,这次去齐府,墨白自己都意外的狠。
虽然让楚老爷去传了话,但他到底是济世医馆的大夫,齐家就算要请他过去,想必也要和齐老爷的主治医师朱医师知会一声,了解一下情况才是。
但谁曾想,齐家居然并没有和朱医师知会,便直接接他过去了。
不过,这对墨白来说,很明显,并不是坏事。
随着吴掌柜一起前往医馆,上得楼来。
果然,朱医师早已等候在诊室里。
“朱医师,劳您久等了!”墨白率先拱手行礼。
朱医师自是越发不敢怠慢了,脸上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白大夫,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朱医师哪里话,是我差点就误了来坐堂的时间,还请朱医师勿怪,实在是昨夜回来的太晚了。”墨白连忙摇头,摇头抱歉道。
听他直接提起这茬,朱医师的眉毛不经意间急速抖动了两下。
寒暄过后,两人坐下。
吴掌柜亲自为他们奉过茶后,便出去了,独留他们二人在诊室。
朱医师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兜圈子,还未请喝茶,便已经直奔正题,眼神盯着墨白问道:“白大夫,今日一来,便听吴掌柜说您昨日出诊,竟是去了齐家为齐老爷问诊?”
墨白目光瞥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一抹无奈笑容道:“正是,昨日一早便有人来接,到了地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病人,正是您口中的那位齐老爷。”
早已确认的事情,可是当听墨白亲口说出来,朱医师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变了一下,不过掩饰极快,面色一正,不提其他,直接与墨白仿若讨论案例一般道:“齐老爷的病犯了有些时日了,不知白大夫,你昨日看了一番后,可曾有看出什么结果?”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当即点头道:“此症的确罕见非常,果然不是一般皮肤病,不过还好,在下倒是曾偶然得见一例,心底还有些分数,昨日已经为齐老爷开了方子,用了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并无大碍。”
“哦?已经用了药?”朱医师此刻心思明显不如前几日那般,只在病症之上,连具体症状都无心讨论,便直接问墨白是否已经用了药。
墨白却是冲着朱医师尴尬一笑道:“昨日您也不在,齐老爷的病症很急,拖不得,我也就只得下了方子,本来倒是和齐先生说,最好来咱们医馆抓药的时候,方子给您斟酌一下再用,毕竟您是齐老爷的主治医师。但可能路途实在太远了,齐先生并未来咱们医馆抓药…”
闻听此言,朱医师心头又是一震。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发懵,第一时间察觉了不正常。
齐家请墨白去问诊,居然从始至终,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一声。
而此时墨白下了方药,居然直接就用了。
甚至在墨白主动提起要和自己斟酌,他们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说明了什么?
朱医师眉心的皱纹竖了起来,但目光一瞟,见墨白更显尴尬的望着自己,不由又马上收敛了皱纹,眼神中又是突然一闪,摇摇头苦笑道:“白大夫,您不必如此,齐老爷的病,我确实一时之间还未有良方。哪里还用你替我遮掩,这可真是让老夫汗颜呐,而且齐家人恐怕也不会信,还以为老夫脸皮厚呢?
“朱医师,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在齐家时,我也曾说过,齐老爷这病,我曾和您讨论过多次,您的意见非常重要,我也在向您请教的过程中,受了许多启发。”墨白正色说道。
“哦!”朱医师眼前微微一亮,看着墨白那清澈的眸子微微顶了顶,随即便笑道:“其实啊,本来和你谈过几次之后,老夫的确是有了些想法,本来考虑过要带你上齐府去看看。只是啊,唉!这齐家着实并非普通人家,我就担心带你过去了,反而为你招了祸事,所以便一直没说。若是早知道你当真有办法,哪里还用等到楚老爷去说?只是说道这里,白大夫,你可务必要仔细了,这齐老爷的病可是当真开不得玩笑的,不知昨日用药过后的情况如何?”
墨白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连连道谢道:“多谢朱医师照顾,您放心,我跟随恩师在民间行走了许多年,各种疑难杂症倒是侥幸见的不少,齐老爷这病,昨日才刚刚用药,情况还是不错的,相信些许时日过后,应该会有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日和你讨论过后,我也有些想法,正好待会要去一趟齐家,你便与我一起过去,咱们再一起看看,总是保险一些。”朱医师闻言,眼中微闪,轻声道。
“呃……”墨白微微一顿。
“怎么?”朱医师眉心一跳,连忙问道。
“这,朱医师,我今日约了楚老爷,要上楚家去复诊,您看这…”墨白苦笑道。
“哦,是这样,那好吧,你忙。待会我自己过去便是,你便再与我说说齐老的情况,要是待会齐老爷有啥情况,我也能替你担待一些,齐家人毕竟不时普通人,若一个不理解,说不得就多生事端,咱们呐,还是小心点好!”朱医师摇头唏嘘道。
“那便多谢朱医师了!”墨白嘴角也是笑意吟吟,连连点头,仿佛完全信了他的话一般,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有防备。
……
看着墨白出门而去的背影,朱医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
缓缓站起身来,背起手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眼中思绪闪烁。
他心中不安宁。
很明显,齐家对自己已经有了意见,但他却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会是因为他没有介绍墨白去为齐老爷诊治,而惹的齐家不快。
因为在他想来,如今齐家等的是他师门的丹师,恐怕他请不来丹师,带着其他大夫去敷衍,而且墨白又不是什么名医。
才来他医馆几日,他总不能在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就直接带上门去为齐老爷治病,如果真这样,才会令齐家有意见才是。
所以啊,站的角度不同,想问题也不同。
他下意识的就将墨白比他强的因素给直接忽略了,毕竟像他这么在乎名利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而对于齐家来说,当然不会这么想,白大夫就在你身边,你治不好的病人都交给他治,很明显嘛,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比你强?这不是笑话吗?
明明有比你强的大夫,而且还对我家老爷的病有办法,你却偏偏不出声,什么意思?
朱医师想不通,不过,他却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齐家,他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
眼里闪烁不休,最终,他转身下楼,直奔齐府而去。
还好,按照墨白所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齐家当真是听了楚老爷的话,所以想带墨白去碰碰运气而已,之所以没有知会自己,是不想打断了自己去请师门丹师的事!
而若真是如此,墨白如今如果当真是有了办法,为齐老爷治病,而又确实在齐府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说是和自己斟酌了许久,才有的手段,那么这楚老爷插一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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