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楚若先微微低下头,只需父亲稍稍提点,他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很明显的事情,先前他听墨白说父亲有失明的危险,而只要行针便能治,但是墨白却身体不适,行不得针。
所以他当时便想再请一位医师来行针,只要由墨白指点针法,让其他医师来施针,这样便不会耽误父亲的病情。
当时他心急,并未想那么多,但此时却不得不意识到,这种要求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却都是极为过分的。
整个明珠医道都对楚老爷的病,束手无策,这白大夫却顷刻间几根银针便让父亲见了奇效,足可见其身具的法有多么高深。
这种法,却有人张嘴就让你教出来,传于他人。
这已经不是墨白肯不肯传的问题了,而单单说楚若先提这要求,便是根本就没有尊重墨白的医道。
“爹,您是说白大夫已经看出了儿子有这种想法?”楚若先此时想到这些,脸上不由自主带着几分分惶然,怕就此又得罪了墨白,影响父亲的诊治。
“你观这白大夫为人处事,哪有一点像个少年?如今他既然已经接手了为父诊治,便是已经揭过了先前的那点言语上的不悦,又岂会为此而当真喝你的茶,闹的气氛紧张?所以,他最终受你赔罪,肯定并非为了先前的事,而是在警告你,或者说也是在警告为父,莫要动这种心思。”楚老爷眼中闪烁了两下,沉声道。
“他竟敢……”楚若先当场变脸,他自己还无所谓,却则能容一少年人对父亲不敬,即便他是医者,那又如何!
“你看他性子好似清淡,但你别忘了,就在先前,他曾在咱们府上,当着为父的面,教训你没家教,他的胆气比你想的要大的多。”楚老爷看向儿子道。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楚若先再次抬头,眼里带着几分忧愁:“爹,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不想办法吧!”
中年人沉吟半响,最终却是摇头道:“无需担心,这白大夫虽然没有多说,但为父的情况他定然已经了然于心,既然明知情况,仍然接手了,他又怎会坐看老夫失明?倒是有一桩事你得去查一查。”
“父亲请吩咐!”楚若先站起身来。
“这白大夫,看气质谈吐,便绝非寻常之辈,再加上这一身通神的医术,不应该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才是,先前他曾与为父些微透露了一些,谈及其乃是出了一些意外,故而才落到这步田地,为了汤药钱而奔波。”
“父亲是想让儿子去查查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楚若先点头道。
“嗯,为父如今倒是有信心,这白大夫定有本事让为父痊愈,但却不可保证其性情究竟如何,到底只见过今日一面,本来我欲多予些钱财,但他却不受,既然他不肯要钱……”楚老爷看着儿子轻声道。
很明显,这便是未施恩情,便始终不能放心。
“儿子知道了,如果查出问题,咱们便帮着白大夫解决了。”楚若先沉声道。
……………………
……
日落黄昏。
吴掌柜又是一下午的忙碌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医馆门口,目光看向对面,只见对面摊位依然空着,心中微微惊奇,不由伸手招了一个跑堂小厮过来:“对面还没回来?”
“没有,小的一直注意着呢,从跟着那楚小姐走了以后,就再没见他回来。”小厮小声在掌柜耳边道。
吴掌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嘴里喃喃道:“莫非这少年郎中,还当真去为那楚老爷问诊开方了不成?”
他有些怀疑,墨白莫不是穷疯了,见楚家富贵,还以为机会来了,便想在楚家捞上一笔?
“这不可能吧,那楚家能够信他?楚大少爷不削他一顿就算好的……”小厮满脸不信。
掌柜的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我去对面吃饭,若有事便来叫我!”
“得嘞!”小厮立马应道,他当然知道掌柜的是想去瞧乐。
要说这到底有什么乐子可瞧?
这便要从楚家老爷得病,在明珠遍请名医开始说起了。
本来楚老爷身份不凡,一遭犯了病,这明珠省内的名医见楚家来请,当然是不敢耽搁,立马便上门问诊。
一人瞧不准,便请二人,谁料这眨眼一月时间过去,明珠省内但凡有些名号的名医基本都请遍了,尽展手段,却始终难以见奇效。
本来,若只是病情麻烦,倒也罢了,依然还是不断有医者愿意上门,想去碰一碰运气。
就算治不好也没啥关系,反正大家都治不好,这也不丢人。
毕竟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病得绝了,那便不是医者不尽力了。
但是如果万一碰巧,就将这整个明珠杏林都束手无策的楚老爷给治好了呢?
无需说,那自是当场便可扬名立万,更可与楚家搭上身后交情。这样的事,谁不愿去做。
所以啊,起初明珠医道自是为了楚老爷的病沸沸扬扬,并不抵触,反而有很多医者就等着楚家来请,毕竟凡是楚家请去的,那必然是有些名号的,自己若能得请,那也是证明身价嘛!
甚至还有些见楚家不请,也要主动上门去试一试的。
楚家人在最初,也是风度斐然,只要请了医者上门,必然客客气气,不管治不治得好,皆是迎进送出,更备上厚仪,望名医们回去后一定要再帮忙想想办法。
可,就这般迎来送往着,楚家府上一个多月里钱花了不知多少,笑脸陪了不知多久,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夫,可结果却是楚老爷始终躺在床上,不见丝毫希望。
终于,就在之前不久,又是一位大夫上门为楚老爷诊治,言之自己苦心查阅古籍,苦思之下,终于研究出了一剂方药,或可一试。
楚家人本来已是沉闷不已的心,自是再次浮起希望,立马便保证只要见效,定然厚报先生。
但谁料想,这一剂药下去,楚老爷却是上吐下泻,遭了大罪,这结果,算是彻底点燃了楚家心中那在这月余之间早已积攒的忧虑和烦闷。
楚大公子暴怒之下,再也把持不住风度,他又不傻,岂能还不知这医者竟是将父亲做了白老鼠来实验,想要碰碰运气,以就此飞黄腾达。
他大怒,当场将那医者拿下,关进大牢。
这还不算,他觉得便是家里对这些医者太过优厚,故而这些人才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楚家放肆。
好在这一次父亲是没有大事,若当真因这一剂药丢了性命,那可如何了得?
说不得便是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心头暴虐,竟不顾那医者已是六十高龄,依然严刑拷打整整一昼夜,差点当场毙命。
就这还不算完,其更是直接祸连其家人之后,又派人直接封砸了那家医馆,并连医馆之中跑堂小厮都给拿下了,全部关进大牢。
此事一出,杏林之中当场便是如同一阵暴风雨,可以说这楚老爷,已经是公认的碰不得了。
这几日间,当这楚家兄妹再上门,众医馆全都是能躲则躲,能推则推,万万不敢再碰这烫手山芋。
而今日,这一介江湖郎中,却是手持着一杆浮夸的招牌便上了门,可想而知,那件事才发生不久,这楚家少爷心头怒火都还未歇,一间这少年郎中如此模样,能不生怒?
恐怕当场赶出来,闹个灰头土脸,也是最轻的。
“白大夫,您千万别生我哥哥的气,他也是害怕父亲除了差错,所以才这样!”汽车里,楚若涵也正在向墨白讲述这些因果,希望墨白能够不要计较她哥哥的无礼。
她并不知道,今日楚若先之所以如此抵触墨白,并非单单只是因为此,更多的却是因为如今楚老爷在巡防司的情形不妙。
正是敏感时期,他们楚家不愿外面传闻,楚老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已经心灰意冷到要靠着江湖郎中来碰运气的地步。
楚若涵不知道,墨白当然就更无法知道这一点了,不过听了上面的因果之后,嘴角倒是浮起了一抹笑意,随口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令兄倒是不失真性情……”
楚若涵顿时俏脸一红,微微低头道:“小大夫,我知道大哥做的不对,所以后来医师们便不愿为我父亲诊病了。”
墨白微微笑了笑,并不评价她这句话,望向窗外,却是刚好到了济世医馆门口,轻声道:“济世医馆到了,楚小姐是准备在这儿抓药吗?”
楚若涵也望向出望外,点点头道:“嗯,就在这儿抓,昨天可多亏了济世医馆的掌柜的给我们的推荐,我们才找到了您,要不然可就错过了您,待会真得要好好感谢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