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抵达了图利法斯的贞德,立刻就遇上了寻找住所这个不曾料想的困难。和那位老人说的一样,图利法斯可以称之为观光名胜的地方一处都没有,也许由于这个原因,这儿的旅馆只有区区三家,而且还全都满员了。
“我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真是非常对不起。”
不顾惶恐的旅馆招待员,贞德将视线扫向在大厅里有说有笑的男女身上。
有微弱的魔力反应,似乎是魔术师。
多半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术师。看样子他们全都暂住在图利法斯的旅馆里。
“不,这样的话也就没办法了。您知道其他可以住宿的地方吗?”
“去教会如何?”
对啊,还有教会。贞德对连这都没想到的自己感到些许羞愧。自己似乎被现界的知识摆了一道。正常来说都会先去投靠教会的。
向接待员请教了教会的走法后,她就开始向教会迈进。也许是在旅馆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她发现有几个人跟了上来。
“真希望你们能用正当的手段进行情报交易啊。我明明不是魔术师,而是从者啊。”
果然是因为这件便装的原因么。毕竟如果是从者,原本理所当然的灵体化却由于附身而变得无法实现,还真是有些不走运。
不论如何,自己要去教会留宿这件事已经被知道了。而且为了身体考虑,也还是想尽量避免露宿。
没办法,贞德向教会走去。她敲了敲木造小教会的门,提出了留宿数日的请求后,修女爽快地答应了。
“也只有阁楼间可以用了,可以吗?”
自己现在的立场没法提出奢望,而且也没必要住得太讲究。
“只要有能休息的地方就足够了。非常感谢。”
修女自称阿尔玛·佩托蕾西娅。她的举止实在落落大方,她是在这座淳朴的城市里出生长大、仿佛除了神的眷顾以外别无所求的女性。
“那么,请走这边”
贞德跟随领路的阿尔玛,登上了从二楼通往阁楼的楼梯。
“你是来观光的吗?”
“不是的。我是想来学习中世纪罗马尼亚的历史。”
“那倒不如去的锡吉什瓦拉更好呀。这里虽然也还留着些中世纪的建筑,但好像都没什么历史价值。”
“锡吉什瓦拉那边已经有人去考察了。”
“噢,这样啊。确实这座图利法斯还没人涉足过呢。”
登上咯吱作响的楼梯,就是阁楼间。据修女说,这儿似乎很少使用。但无论床铺还是床头柜都一尘不染。看样子是勤恳地清扫过了。
“不嫌弃的话,我把饭食也一起准备了喔。”
“不用了。我吃饭的间隔非常不规则,不能劳您费心。”
对于修女的提议,她非常感激。但想到自己有可能半夜悄悄跑出去,不能随便劳烦别人却也是事实。
“没关系的。只要重新热一下就行了”
“重新热一下……?”
看见贞德疑惑地歪起头,修女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是有微波炉吗?”
“啊、微波炉啊。是么,原来如此。”
没必要为了重新加热而特意再去生炉子。
“啊不过,如果还能和您共同进餐那就太感谢了。”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贞德还是决定接受修女的好意。他们约定——修女来叫自己的时候,如果阁楼间里有回应,那就共同进餐;如果没有,那就先放进冰箱。如此一来,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那么,嗯……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是。您就叫我贞德好了”
她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算泄露了也没关系,因为自己并不像黑之saber那样有明显的弱点。
“贞德啊,真是个好名字。”
“非常感谢。接下来,我还有个请求。到吃饭之前的这段时间,我能在教会做祷告么?”
“嗯,当然可以。教会就是为此而建的嘛”
贞德在阁楼间整理好行李之后,来到祭坛前跪下。她紧握双手,微微低头,闭上眼睑。
和生前的感觉如出一辙。祈祷开始的瞬间,自己仿佛与世隔绝,甚至游离于过去、未来和现实之外。这不是出于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主而祈祷。每当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确该做的事。
对她而言,祈祷的时间与呼吸具有同等的价值。没有祈祷的日子,她连一天都过不下去。生前作为一名农家子女出生的圣女贞德,连有各种各样的祈祷文都不知道。尽管她非常努力想要记住它们,怎奈自己似乎在读写方面先天就缺乏禀赋。
充其量也只有能署名的程度。虽然她为此苦恼,但最后还是得出了只要是为主祈祷就行的结论。据说和她并肩奋斗的同志、吉尔·德·莱斯曾放声大笑,并向她担保“只要会写这些就足够了”。
“贞德?”
回过神来、似乎已经祈祷了很长时间。修女一脸抱歉地说道。
“打扰你做祷告真是对不起。”
“没那回事。我只要专心致志地做祷告,就会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我也不想因为空着肚子晕倒。”
“那么说,还好我来叫你了呢。晚饭已经做好了,快来吧。”
“非常感谢。”
阿尔玛带她来到餐厅。橡木做成的桌椅朴实而陈旧,和这所小教会非常般配。
“其他人呢?”
“啊啊,这所教会只有我一个人。五年前拉库斯塔神父去世以来,继任人一直迟迟未定。”
原本,图利法斯就只是个拥有两万人口左右的小城市。加上如今其他教会也纷纷建立,来造访这间小教会的,顶多也只有住在附近的老人们了。
用来祈祷的教会哪还分什么大小,贞德想。
“来,一起祈祷一下。”
“好的。”
摆好饭菜的阿尔玛和贞德面对面坐下,默念起各自的感谢话语。祈祷完毕时,贞德的饥饿已经达到了极限。她挥起刀叉把冒着热气的卷心菜包肉切开,一口塞进嘴里。
“味道如何?”
“非常好吃。”
丢出这么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贞德再度埋头于晚餐当中。每吃一口,紧缩的胃就扩张开来,真是吃得越多空腹感就越强的无间地狱。
“想吃的话还有哟。”
“我不客气啦。”
毫无迷茫地即刻回答。原本身为农家姑娘的贞德,是把食欲极其旺盛的粗野兵士作为对手都毫不退缩的大胃王。再说,味道淳朴的罗马尼亚家庭菜肴,比精美的贵族风餐点更能勾起她的食欲。
贞德一脸幸福地回味着晚餐,见她这副模样,烹制菜肴的阿尔玛不禁露出满面笑容。之后,贞德借用浴室从头到脚把肮脏的身体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夜幕降临后,魔术师和从者就将开始行动。作为贞德的真正职责,从那时才开始。
◇◇◇
天空是一成不变的灰色,根据天气预报,半夜似乎会有些降雨。狮子劫界离和红saber走在图利法斯的街上。当然他们并不是在观光,而是在实地考察适合战斗、与不适合战斗的场所。
但适合战斗的场所也未必就能直接使用。图利法斯实际上是处在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支配下。街上的居民中潜伏着他们一族的爪牙自不用说,适合战斗的场所预先被布下了陷阱的可能性也很高——就像昨晚的战斗一样。果然不出所料,调查的地点被设置了大量探知用结界和视觉欺骗结界。
“真是受够了这玩意。”
“看起来好像很够呛啊,master。”
莫德雷德从围墙上呼喊匍匐在地面摸索着结界破坏方法的狮子劫。她的音色中没带半点同情。
狮子劫一声叹息,迅速决定放弃这处场所。事倍功半,这种场所没有再花大力气来确保的必要了。
“saber。平地和街巷,你在哪边比较容易战斗?”
“嗯——我想想……平地吧。之前我也刚说了,我的宝具是对军宝具。平地越开阔,我就越能尽情施展,很有利哦”
“要是那样、还不如直接放弃在图利法斯市区里战斗,绕到外侧去比较好。”
“外侧?”
这座图利法斯城市的一部分被米雷尼亚城塞环绕着。位于城墙外侧的,是近三百年来逐渐增加的建筑物。而且城塞位于都市的北侧最东端。在都市更东侧则分布着广阔的森林和草原。不过,森林旁边是悬崖峭壁,要潜入城塞十分困难,但——
“那就引他们出城迎战吧。”
“原来如此。对我来说,比在这憋屈的城市里战斗好多了。”
“因为图利法斯这儿十六世纪左右建造的民居房檐都是挨在一块儿的嘛。如果你要连建筑物一弃轰掉,那倒没问题了。”
“不不,那样当然有问题吧。”
“哎呀。说到底,不管敌方还是我方,都是不惜做出这种事也想获得胜利的噢。”
魔术师,是不受人类伦理束缚的存在。不管牺牲多少平民,只要能守住隐匿的原则,就没有问题。虽说如此,凡事都有限度。死了一个人,顶多也就亲近的人们会哀叹。但若是死了十人、百人,公共机关就会出动。结果,事态上升到独自一个人无力隐匿的程度,魔术协会就开始行动。因此——战斗应该在夜晚进行,战斗之前也应预先张设驱散人群的结界。
然而,这次是圣杯大战。既然召唤了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们并让其肆意暴虐,就算认为牺牲掉一条街道实属无奈也毫不奇怪。更何况,这个街道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所有物。
发现莫德雷德突然默不作声,心中在意的狮子劫回过头去,看见她脸上露骨地浮现出不悦。
“真不爽。”
“不爽个啥?”
“就是对这么做会把人民牺牲掉感到不爽啊。魔术师这群家伙们,为什么就是没有如此理所当然的伦理观啊?”
流露着厌恶感、saber吐出这句话。
“没办法,魔术师就是那种生物啊。”
“哼,令人作呕。我可讨厌那样,master。”
“好了好了,我会尽量注意不把平民卷进来的,国王陛下。”
坐在围墙上的saber那晃来晃去的双脚,顿时停了下来。
“刚才,你叫我什么?”
“嗯?我叫你王啊。因为刚才,你把平民叫做人民了吧?用人民称呼,那是伟人的特权。而且——成为王不也是你的愿望么。反正总有一天会当上的,现在就这么叫你也没什么问题吧。有吗?”
saber的表情凝固了。
“……呀,不,没有。”
“总而言之。你的基本方针,就是不要太波及平民。这样行了么?”
连咳了两声,莫德雷德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她傲岸不逊地站上围墙俯视狮子劫,开口说道:
“没错。袭击一般人来补充魔力,也同样禁止。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基本方针就这么定了哟。”
狮子劫也是一名比较优秀的魔术师。这两种手段,他是作为非常手段来编入战术的。但如果关键的从者拒绝的话,那就没辙了。倘若从者率先想要袭击平民以补充魔力那姑且不谈,要是她不愿意的话就还是放弃吧。狮子劫的方针不是按自己的想法去调动saber,而是把让saber按她自己的意愿来行动视为重中之重。
如果是通常的圣杯战争。由于要面对六名敌人,不论羁绊的有无,双方必然都得相互托付性命。但这次,御主死了、从者却还幸存的概率极高。说得极端一点,就算他们倒戈投靠了敌方失去从者的御主也没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对于没有和从者建立信赖关系的御主,等待他们的将是背叛之刃。特别是,这个红saber到底只是把御主和从者的关系视为同盟,如果意见不一致,导致她认为利益受损,她很可能会舍弃御主。
那不是背叛,而是舍弃。这是为王者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是不是你被耍了?”
“那是被害妄想。好了,这儿已经没戏了。接下来——”
听见振翅和鸣叫的声音,二人一同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鸽子把一张纸扔到他们脚下后就飞走了。会这样传递消息的,无疑是他们……利益共享者shirou神甫一行。
“联络么……”
刚一读,狮子劫就绷起了表情。大概是不好的消息吧、莫德雷德想着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上前窥伺纸张。
“brserker陷入暴走,攻向城塞了?”
“喂,声音太大了啊。”
狮子劫慌忙制止她。这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说出的台词。但莫德雷德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不知情的人就算听了,也只会以为是自言自语吧。话说暴走是怎么回事?”
“啊……我会工房再和你说明。”
“现在就说,现在。”
狮子劫露骨地朝执拗的莫德雷德长叹一口气。不过后者完全不放在心上。
“据说是berserker的狂化等级比较特殊啊。因为他能对话,乍一看还以为能够进行思想交流,实际上——”
狮子劫一下子摊开单手。
“似乎没法理解我们说的话呢。berserker不论谁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战斗的目的,也不会停下来。于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就冲出去了。”
“哼,那么,所谓目的是什么?”
“多半是战斗吧。除此之外还能有啥。这下真头痛啊。”
“话说,你头痛什么?”
愕然的狮子劫看向莫德雷德。
“七人对七人的战斗中,如果有一人突出,那当然就是死吧。在那一刻战况就变成了七对六。既然不存在什么从者的替代战力,这是绝对的不利。”
避免战力的逐次投入,这是基本。要是战力无法补充的话就更是如此。然而berserker却开始了暴走。既然没有救出他的手段,首先毫无疑问红berserker会被诛杀。
这对身为红方一侧的狮子劫来说,实在是头痛的情报。另一方面,saber知道早已熟悉的事之后,似乎已经兴趣全无。
“这不很好嘛。区区berserker,那就是个只要战斗开始早晚都会死的从者而已吧。别管他别管他”
说着,她啃了一口狮子劫从市场上买来的苹果,立刻双眉紧锁。然后把苹果递给了他。
“难吃,还给你。”
“……你还真是无情啊。呜哇,还真是好难吃。”
狮子劫同样咬了一口后皱起了眉头。
◇◇◇
深夜,乘着阿尔玛熟睡之际,贞德离开了阁楼来到外面。图利法斯的夜晚真是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但,那里飘荡的妖风以及尸体和魔力的臭味毫无疑问、是这座城市正在开展圣杯战争的铁证。
贞德用教会里打来的圣水浸湿右手,然后挥洒到空中。水隐约闪耀光芒,流畅地运动,开始描绘出城市的立体图。这是运营者(贞德)所被批准的特权之一、从者的探索机能。
探索的结果——身处图利法斯的红方从者只有一人被确认。
“……唔。”
她不解地歪起头,更加扩大了探索地域。米雷尼亚城塞,那里聚集有六名从者,颜色为黑。
“还缺红方六人、黑方一人?”
理解到图利法斯是完全的敌方领土的红方阵营,似乎和这座城市拉开了距离,正在窥探情况。推测这一名红方从者是个侦察。但是——
这么说来,黑方的那一名也是去侦察了?红方阵营所屯驻的,多半是近邻的都市锡吉什瓦拉。严格来说,圣杯战争必须在一座城市里进行。因此,屯驻在锡吉什瓦拉可以说是违反规则。
“不过,作为现状采取的战略也是事出无奈么。”
毕竟,图利法斯是尤格多米雷尼亚的管理地。和冬木那种、凭借御三家的存在而保持了某种公平度的状况有所不同,图利法斯是只属于尤格多米雷尼亚的绝对王政。
而且,都市的规模也很小。这是一座仿佛长久以来拒绝发展的城市。和冬木不同,外来的魔术师可以隐匿的地方非常稀少。反之,尤格多米雷尼亚只是盘踞在坚固险要的米雷尼亚城塞而已。
无论他们再怎样确保着大圣杯。这都太不公平了。屯驻在图利法斯以外的都市这种程度,应该给予宽恕吧。
城市平稳得令人感到恐怖。如果是通常的圣杯战争,应该早已开始一两次小竞争了……
“既然红方一人都不出动,黑方也不打算行动么。”
那么,今夜将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吗?
仿佛是要背叛刚想这么认为的贞德,城塞内部的从者一齐出动了,但并不是朝向图利法斯,而是向着外侧的——
“向森林去了?”
变更探索范围,令其移动至蔓延在图利法斯东部的理想森林。红从者的反应确认,数量为三。
街市应该是平稳的,他们似乎打算到郊外展开战斗。
“哎,虽然居民平安是好事。”
可自然破坏,这也让人困扰。
由于红lancer的原因森林被灼烧殆尽,但愿不要演变成那种事态,这么想着,贞德一路朝森林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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