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订阅求月票)
见过林坤山之后,韩孺子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犯下了怎样的错误:就因为出主意并且纠缠不休的人是柴悦,他就以为问题的关键都在此人身上,结果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柴悦一无所有,就算想要报仇,也不足为惧,真正的关键人物只有一个,而且总是那一个。
只有大将军韩星能够予取予夺。
韩孺子踏实多了,回到城中之后,对柴悦越发敷衍,可是有一帮人他敷衍不了,那些勋贵子弟已经送上厚礼,亲眼看到倦侯将成车的礼物运到城外的部曲营里,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了众人的请求:入冬之前回京。
崔腾又是第一个找上门来。
在马邑城里不用再住帐篷,韩孺子拥有一处宽敞的房间,虽然仍很简陋,也比风沙中的奢华帐篷要舒适得多。
崔腾真是将韩孺子当成自家人了,比东海王还要不拘礼节,推门就进,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然后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盯着中护军,“我什么时候能走?”
“你要去哪?”韩孺子装糊涂。
“回京城啊。”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大将军。”
“不对,我早就打听明白了,你是勋贵营的头儿,谁走谁留应该由你上报,然后大将军定夺,你不递交文书,大将军想放人也没东西可盖印啊。”
韩星或许不擅长追击匈奴人,推卸责任却是一等一的高手,韩孺子不知不觉间被推上一个尴尬位置,他若提交文书,纵容勋贵的名声由他来担,他若不提,就是害得众人不能回家过年的罪魁祸首。
崔腾双肘支在桌子上,两眼离韩孺子只有不到一尺,“妹夫,我当你是自家人,你不会把我当外人吧?”
“当然不会。”韩孺子稍往后倾。
“自家人帮自家人,你帮我回京,我帮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崔腾总算不提“看管妹妹”的事情了。
韩孺子沉吟不语。
崔腾笑了,伸出手臂在韩孺子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坐回原处,心照不宣地道:“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为了养活那支千人部曲,你快把家底败光了,家里人给我写信,说妹妹几乎天天回家要钱要物,大家……总之你的部曲至少有一半是崔家在养。”
韩孺子心中一痛,脸上却露出微笑,“是啊,我也没想到一只军队的花费如此之大。”
“还缺多少,给个数,我给你凑。”崔腾大咧咧地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客气,好好的一家人,倒显得生分了。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回家看看老人,安安稳稳过个年,老君一高兴,给妹妹的钱物更多。再说军令在身,又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大家开春之前肯定能回来。”
韩孺子哈哈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等我估算一下,过两天给你个数。”
“别算得太久,我还得留点时间给家人挑选礼物呢。”
“最多三天。”
“还有,你报数,我找人凑钱,然后你放行,要是有别人直接给你送钱,你可别收,勋贵营里没几个好人,保不齐谁会害你。”
“我只信任自家人。”韩孺子笑道。
崔腾高兴地告辞,对妹夫的印象更好了。
韩孺子只是在拖延,过去的两天里,柴悦来得特别频繁,每天至少五次,显然有点沉不住气,韩孺子由此猜测,三天之内,大将军韩星必然会出面。
可他猜错了,韩星没有出面,连柴悦也不来了,大批军队已被派驻各方,勋贵营一直没动,看样子要留在马邑城过冬。
大部分勋贵子弟对此都比较满意,那些想早点回家的人却更着急了。
这天一大早崔腾就来了,面沉似水,还是不敲门、不通报,推门就进,也不在意有奴仆在场,冷冷地往韩孺子面前一站,伸出右手的四根手指,“四天了,妹夫,你不告诉我想要多少钱,也不上书给我们告假……”
“别急。”韩孺子在桌上翻了两下,找出一份文书,“算账原来也挺麻烦,部曲营里还没给我准确数字,但是告假文书已经写好,就差添上人名了,我预留了五十个名额,够吗?”
崔腾立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妹夫,你得快点,韩星的胃口也不小,之前的孝敬都不算数,想让他放行,还得再打点。唉,都说崔家权势熏天,我咋就没感觉呢?只是回家探亲也这么麻烦。你和东海王无论谁当皇帝,我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韩孺子提醒道。
“我知道分寸,就咱们两个,我才敢说。”崔腾对张有才和泥鳅视若无睹。
崔腾抱怨了好一会,终于告辞离去,“妹夫,别再逗我玩啦,我对你的印象一直都挺好的。”
崔腾一走,泥鳅忍不住说:“在马邑城过冬有那么难熬吗?这里的生活比渔村好十倍!”
“比崔家却差了不止十倍。”张有才笑道,可他还有点担心,“主人,您得小心点,崔二公子别看现在人模人样的,一发起火来,就不是他了。前两天我看见张养浩鼻青脸肿,肯定是被崔腾打的。”
“干嘛不还手?崔腾看上去也没有多厉害。”泥鳅气愤地说,他不喜欢张养浩,只是受不得崔腾的仗势欺人。
“大家怕的不是崔腾,是崔太傅。”张有才倒是什么都懂,“崔太傅带兵镇守一方,朝中势力不小,一份奏章递上去,想让谁丢官,朝廷都得同意。”
韩孺子只是笑,不置可否。
当天下午,韩孺子终于等来了大将军韩星。
留在马邑城的军队只剩几万人,韩星轮流前往各营巡查,今天轮到了勋贵营。不管心里有多想离开边疆,勋贵子弟们绝不在公开场合表露出来,他们穿上鲜艳的盔甲,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排成数列,夹道欢迎大将军。
大将军很满意。
在军帐里查点名册之后,众将官识趣地退下,只剩中护军与大将军两人,韩孺子亲捧茶壶,为韩星倒茶水,执晚辈之礼。
韩星看着韩孺子倒茶,轻叹一声,“让倦侯做这种事情,真是委屈了。”
“大将军何出此言?能在这里为大将军斟茶,胜过在京城的无所事事。”
韩星笑了两声,他坐在了主位上,指指不远处的凳子,示意韩孺子也坐下。韩孺子搬过折凳,与大将军隔案相对而坐。
韩星握着茶杯轻轻转动,苍老的脸上尽显疲态,“我一看到太祖宝剑,就知道是你送出来的。”
韩孺子一愣,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韩星居然这时提起来。
“可是立功也要看时机,时机不对,功劳也会变成罪过。”
韩孺子仍不开口,等着韩星将话题引向碎铁城。
韩星沉默了一会,没有对去年的事情再做解释,直接道:“我需要一点军功。”
“明年匈奴人……”
“不不,必须是今年,三十万大军受我节制,朝廷花费巨大,天下骚动,结果与匈奴人一仗未打。”
“大将军……当初何不追击东单于呢?”
韩星摇摇头,“你不了解匈奴人,他们打仗没有一定之规,今天说是撤退,明天发现有机可趁,立刻就会回头发起进攻。倦侯,大楚的军队今非昔比,三十万将士真正受我指挥的不到十万,南北两军各怀异心,都想保存实力,敢于趁胜追击,怯于迫近强敌。在这种情况下追击匈奴人,不出五百里,队伍必然散乱,反而给予匈奴人可趁之机。”
韩星长叹一声,“我是老了,但是还没有老到不敢打仗的地步,只是不想等我孤军深入的时候,却发现两翼没有保护,白白损失楚军将士。”
“大将军和朝廷都很为难。”韩孺子敷衍道。
“最为难的是,别人看不出我有多为难,朝中骂我的奏章已经在勤政殿堆满了,最客气的说法也在指责我胆小怯懦,不适合担任大将军。我本来就没想当这个大将军,可我不能就这么回京,骂名还在其次,若是朝廷换来一位冒失的统帅,只怕会带来一场大灾难。”
韩孺子认真地想了一会,“没有别的办法围歼那些留下来的匈奴人吗?”
“匈奴人很谨慎,分成数十股,小打小闹,没有明确目标,想让他们聚集起来,太难,只有倦侯出面……或许可行。”
韩孺子一点也不相信韩星,但是相信韩星真的需要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
“我也不希望朝廷换帅。”
韩孺子此言一出,韩星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别的我不敢保证,放眼朝廷上下,敢在军中重用倦侯的人,除我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人。”
韩孺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好吧,或许可以一试,但匈奴人若是不上当,我也没办法。”
“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能因为这种事埋怨倦侯。”
“我在城外有一只千人部曲……”
“我拨一年的钱粮,由朝廷供养。”韩星答应得倒快。
“我要将勋贵营带去,跟我一块守城。”
韩孺子原以为大将军会在这件事上与他讨价还价,没想到韩星在桌上轻轻一拍,“本该如此,这些勋贵子弟也该受点苦,或许还能引来更多的匈奴人。”
韩孺子又想了一会,“我要从南北两军调几个人过来帮忙。”
韩星终于露出难色,“这个……只怕我的调令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调高官,人数也不多。”
韩星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精神,“这样的话,我想我能做到。还有勋贵营,倦侯如果想放谁回京,尽管告诉我。”
韩孺子笑笑,他不想放任何人回京,即使因此得罪一大批人,也在所不惜。(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