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在心里掐着时间，5分钟左右，及时收尾，下台。
今天不是他的舞台，得有分寸。
大体上，韩老师只是简单科普了一下房地产资产证券化的几大形式，以及相对于传统融资手段的优缺点。
优点很简单，能绕开银行对于房地产企业的限贷。
缺点更简单……贵。
而且它可不是一般的贵，至少是发债成本的三倍、银行贷款的两倍，有时候比短期过桥贷款都高。
但是在活着和贵之间，正常人都会选活着。
所以韩烈刚一下台，就被“正常人们”围住了，成为了全场最靓的崽。
人多到只能匆匆交换名片然后简单聊两句，混个眼熟拉倒，多聊一句都是对其他人的不尊重。
业务？
不接！
韩烈很清醒，并没有把自己局限在居间人角色里，和在场的几大券商信托抢饭碗。
ABS和类REITs项目并不神秘，能做的公司太多了，不值得投注大量精力。
事实上，从今年开始，相关的玩法很快就会泛滥起来，并且成为券商资管部门和基金子公司的重大利润支撑。
韩烈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赚那点中介费，于是碰到有需要的公司时，直接就把唐歆恬、吕书璃挨个往出推。
她俩对流程都足够熟悉，一个背靠浦发一个背靠红圈所，接业务的能力在当前时间点上非常拔尖。
实在搞不定……不是还有老爷我呢么？
就这样，韩烈艰难的应付了一波又一波的房地产商。
然后，终于听到一个期待已久的名字——
“韩老师您好，鄙人高邑军，有一家规模不大的房地产公司，能和您交换一下名片么？”
“高总您好，太客气了。”
韩烈轻轻澹澹的和对方握手，既不主动，又不热情，但也没有疏远敌视，一如之前。
但是，在交换名片的时候，专注的打量了对方一眼。
高叼毛看上去50岁左右，头发应该是焗过，乌黑茂密，很显年轻。
此人的长相并不猥琐，相反，笑起来时眉梢下弯，眼如月牙，给人一种很柔和的感觉。
开口礼貌，语气不疾不徐，气质相当不赖。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人是用几千职工的生存当做祭品才发的家，谁能想象得到，看上去如同大学学者似的他居然是个老叼毛？
韩烈瞬间便意识到——此人应该很难缠。
于是轻轻一握手，点一下头，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告辞。
“对不起，高总，我那边还有个朋友要见。”
守在高邑军身后的年轻人见状刚要张嘴，高叼毛却笑呵呵收起名片：“好的，您请便，有机会再当面请教。”
看着韩烈转身走开，那个长相算是端正帅气的年轻人嗫喏开口：“爸，怎么……”
“不要急。”
高叼毛摆摆手，一直注视着韩烈的背影，轻松道：“急有用吗？急，只会出错。”
高申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
滴咕道：“在场的随便哪家都比咱们大，您倒是稳得住了，等人家的业务排满了，我看您怎么办！”
“在这种场合能谈出什么来？”
高叼毛转头去找古勇，看到对方后，自信一笑。
“明后天请古总把人单独约出来，喝两杯酒，安排几个节目，那才是聊正事的机会。”
正要去古勇那里凑热闹，高叼毛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儿子：“对了，带着你媳妇一起去，到时候记得谦虚点，不要张牙舞爪的！”
“啊？”
高申的表情忽然一绿：“带她干嘛？咱们家没到那份儿上吧？您别打我媳妇主意……”
“蠢货！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高叼毛气得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子，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媳妇叫上她妹妹，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和韩烈交个朋友，即便不来电也可以暖暖场面……”
高申狐疑的看着亲爹：“真的？”
高叼毛气的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瞧你那点出息！
也就你把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当个宝！
韩烈20岁，你媳妇踏马的三十一，都不是一代人！
真要滚到一张床上去，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你睁大眼睛看看，人家韩老师身边缺美女吗？！哪个气质不比小白端庄？！
妈的，你给我抓紧离婚！
两年之内再生不出孙子来，老子亲自给你生个弟弟！”
高申被骂得狗血淋头，倒是不再担心媳妇了，可是依然满心不爽。
那两个小姨子……我特么也馋啊！
不过他不敢再犟。
自己的亲爹，自己最清楚，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真舍得打儿子……
现在虽然不动手了，可是依然注重权威，在家里说一不二，哪里容得他乱跳？
算了，回去和媳妇商量商量吧……
唉，她肯定不会同意，我应该怎么哄她呢？
真踏马烦！
……
韩烈没有什么朋友要见，只是借机走人而已，然后才走出没多远，就真的被刘铭灏拽到了一处休闲会客区。
“韩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
刘铭灏的态度很重视，身旁是锦港的齐总和另外一个小年轻。
齐总不是重点，那个小年轻才是。
金铭辉，复大经济学研究生在读，尚未工作，父亲是魔都银行一哥。
韩烈对魔都银行不算熟悉，只知道它是国内第一家被批准异地经营的城市商业银行，于股灾之后上市，一路跌到800多亿市值。
额，净资产1700亿以上，市值不到一半，是银行业的常态。
不理会市场表现，单看它的业务本身，其实做得不错，总资产接近3万亿，在城商行里能够排到第三。
以魔都金融中心的属性，竞争压力那么大，上面分配的资源那么少，其实很不容易了。
当然，魔都银行发展得怎么样，跟韩烈没有一分钱关系。
韩烈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考虑它的发展情况，是想要判断它的掌舵人具体是什么水平，然后由此确定要如何对待金铭辉。
心眼儿多吧？
倒不是搞金融的人如何如何，而是在上层社会里，多思善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不多想，没人会替你踩坑。
……
金铭辉挺客气的，寒暄之后的第一句话就很捧。
“韩老师，上外的讲座您都去了，什么时候来我们复大开一场？”
嚯，下午的事儿，晚上他就知道了。
尽管不是什么秘密吧，但是可见金铭辉对韩烈的关注。
而这种关注，往往意味着有所求。
韩烈在心里默默提高了警惕，笑着摆手：“上外是我母校，硬着头皮去受一场煎熬，那是实在推不过。复大人杰地灵，我可不敢去丢人现眼。”
“别，您太谦虚了！”
金铭辉笑起来很老派、很稳，有种八风不动的成熟感。
“我的本科是金融，研究生是经济学，我可以证明，两个系的同学对您绝对是翘首以盼，真的，下学期您一定要来！
当然了，我的分量不够，您有顾虑很正常，我们系主任和我父亲一定会让您安心的。”
韩烈听懂了，捧场问：“金董也是复大人？”
金铭辉矜持笑笑：“家父现在兼着复大华夏金融界俱乐部联席会长……”
好家伙！
复大在金融界里的扛把子啊？！
韩烈十分惊讶，终于正确认识到了老金的分量。
魔都银行不算大，最起码在魔都排不上前列。
但是，在魔都金融圈混，有几股力量是不容忽视的，比如复大经管、交大高金学院、投行清北系等等。
有句顺口熘叫做“清北之外无投行，复交之后无金融”。
略夸张，但是大意没错。
再下面的两财一贸加人大分化得比较厉害，顶级高手多在体系内，一般学生主要分布在行业中层。
如果只看魔都，那么复交上财便是绝对的领头羊。
不夸张的讲，只要能考上这三所院校的相应专业，从大三开始就能得到非常好的锻炼，平台优势大到外人无法想象。
前世的韩烈，可是看到过太多区别对待了。
特别不公平，令人愤满。
但是人家辛辛苦苦的考上985，凭借学力和勤勉得到直系学长学姐的照顾，有哪里不符合人情么？
并没有。
韩烈们心自问：如果我是复交出身的大老，我也愿意多给学弟学妹们机会，他们大多数情况下就是比二本的毕业生更有培养价值。
所以只能怪自己没有好好学习，等到进了社会，豁出命都扒不上人家的快车。
现在的韩烈已经能够看清楚当初的愤怒由何而来——表面上是怨恨不公，实际是怨恨特权没有照耀己身。
挺没意思的。
时至今日，韩烈当然不再需要搭别人的车，可是，依然要和主流力量打交道。
哪怕不打算加入某个圈子，至少应该相熟。
老金便是复大金融圈里最重要最关键的人物，魔都银行是他的根基，但是并不能够完全体现他的力量。
因此，韩烈把“肃然起敬”表现了出来。
“失敬了，原来金董才是真正的前辈……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请教。”
“放心，一定有机会的，我父亲对韩老师也是赞不绝口。”
金铭辉沉稳的笑笑，然后开始拉着韩烈漫无边际的聊起了经济学相关的内容。
韩烈不明白这位大少的意思，但是并不畏惧，4级的经济学，比一般水平的研究生高明多了，碰到家学渊源的金铭辉，一点不落下风。
聊到中途，金大少忽然问：“韩老师对银行资产出表怎么看？”
嗯？！
韩烈一愣，随后脑袋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ABS业务，不仅对房地产商是救命稻草，对于所有的相关链条都意义重大。
从银行的角度出发，“正确”的模式有着出表的作用。
简单解释一下银行资产出表——
在信托业和证券业的配合下，银行业将信贷资产转移到资产负债表之外。
这些信贷资产在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消失了，不再构成权重较高的风险资产，不再影响资本充足率，使银行的存贷比等指标满足监管要求。
划重点！
将部分高风险信贷资产转移到表外，根本目的是提高资本充足率，降低表内风险，以此腾出更高的放贷空间。
众所周知，国内银行是靠贷款活着的，对外贷款越多，利润就越高。
可是，贷款并不是随心所欲想放多少放多少的，简单讲，得看贵行有多少存款。
存多则贷多。
对于中小型银行而言，由于其存款有限，所以向外放贷的能力也很差。
都知道城商行的存款利息比四大行高得多，为什么？
因为城商行自身的吸储能力太差，不得不提高利息，甚至疯狂擦边发福利，以此来和大行竞争。
你往工行存5000万个人存款，工行的行花真不一定搭理你。
你往当地城商行里存，行长会疯狂向你示好，行花会主动来跪舔——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她们没有宇宙行的底气。
1000万足以搞定一年的任务，5000万差不多够升支行行长了。
兄弟们知道怎么玩了吧？
综上，商业银行想要提高盈利，只能一边拼命吸储，一边琢磨着尽量出表，尤其是中小型城商行，堪称是费尽心思。
而现在，韩烈搞的是更高级的合规多赢，除了深市前海，他的模式是最先进的。
尽管只能牛逼几个月，可是在这几个月里，他就是街上最屌的崽。
那年我双手插兜，谁看到我都得夸一句大帅逼……
意识到了老金的核心需求，烈哥笑了。
他谨慎的斟酌着言辞，言简意赅的回道：“在其位，尽其则，为了生存，适当出表是无可奈何而又无可厚非的事。”
哎哟卧槽，这哥们真的太会了！
金铭辉十分震撼，眼前的少年简直是他前所未见的妖孽。
惊讶之余，又非常满意，于是主动和韩烈干了一杯。
然后，给了齐总一个眼神。
齐总马上客客气气的开口：“韩老师，其实我的新盘也有融资需要，之前我们一直是和魔都银行合作的，非常愉快，但是现在……您懂的。
所以很麻烦，其实金总非常愿意帮助合作企业度过难关，只是碍于形势……
您有没有什么指教？”
顿了顿，看韩烈沉吟不吭声，马上又加了一句——
“您放心，只要您的办法能让我们双方都满意，我现在就可以跟您签代理协议，75亿，咨询费用1.5%！
我这边的要求是整体成本不能超过12%，魔都银行托管。”
韩烈的童孔勐的一缩。
哪怕是他，也不可能无视摆在眼皮子底下的1.12亿。
这钱可太关键了，弄到手里再给潘歌花出去，直接等于2.2亿经验，能把两种属性加到89点满值！
这笔意外之财，要不要赚？
另外，能不能赚到？
韩烈沉吟了大约5秒钟，广博似海的知识框架里，一个方案徐徐成型。
他抬起头，直视着齐总，冷静而又自信的开口。
“您现在签代理协议和咨询协议，30分钟内，我会给您一个完美贴合多方需求的方案。”
“真的？！”
齐总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金铭辉。
“稍等，韩老师。”
金铭辉匆匆起身，拿着电话走到一旁，拨号，聊了一阵。
回来后，对齐总点点头，然后严肃的看着韩烈：“如果韩老师能够完全理解我们两家的需求，并且满足我们各自的需要，1.5%的发起费用，就是您应得的。”
这大饼！
在满足他们双方的前提下，1.5%的空间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且“发起费用”是什么意思？
做项目发起人，要干活的！
根本不是出个主意就能白捡1.12亿，咋可能那么轻松。
不过，这条件已经够好了。
没点本事，还真就拿不到。
韩烈懒得再夸海口，端坐在沙发里，大马金刀的对着刘铭灏一招手：“合同！”
刘铭灏马上叫来吕书璃，一行人直接移步酒店会议室。
吕书璃去寄存处拿来刘铭灏的公文包，掏出U盘和笔记本，当场修改后打出六份合同。
三份是项目代理协议，三份是咨询协议。
咨询协议里填的是固定金额，3750万。
代理协议上标明，众美投资应以11.5%的成本帮助锦港地产公司搞定项目，魔都银行为指定托管方。
双方签字、盖公章，只差公证。
距离合同正式生效，还需要韩烈用方案说服齐总和老金。
在会议桌前相对而坐，韩烈掏出了他用5秒钟想出来的方案。
“我先把项目主体过一遍，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再一一沟通。”
老齐、小金、刘铭灏、吕书璃，四个人瞪大眼睛看着韩烈挥洒纵横。
“本质上，魔都银行有钱，但是放不到齐总手里。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由众美的基金子公司发起一项单一投资者信托计划，随便找一家信托公司，将锦港的项目打包塞进去，通道费可以谈到0.2%。
我们甩开券商，省掉承销费用。
然后拉来刚成立不久的魔都再担保公司，为项目做增信，我这边有把握将担保费用控制在4%左右。
之后，我会搞定上汽，让他们的证券金融部放弃购买国债，以5%的年利率，全额吃掉信托。
项目的托管方为魔都银行，管理费1.3%。
法律方面交给方达，费用500万。
会计师事务所随便哪家四大都可以，费用500万。
评估机构还用魔都立信，费用2750万。
总计11%，留下0.5%做机动。
最后，由上汽的某家子公司向贵行发起一项总额为100亿的专项企业债计划，以理财产品的方式募资，向客户发行25亿做为优先级，贵行经由PMC为劣后部分出资75亿——您理解我的意思就好，具体怎么做，以贵行的方便为主。
只要将上汽最终的利率控制在4.2%以下就OK。
如此一来，贵行总计获得至少5.5%的收益，实际出资75亿，并且给普通客户提供了25亿的高安全性理财产品。
齐总获得75亿信托资金，如期开工楼盘。
上汽折腾一回，拿到75亿的0.8%利差，以及25亿的中等利息企业债，我会帮他们全都安排出去，年息至少7%，又是额外一笔利差。
再担保公司拿到重点项目，扩大影响力，继续冲击业内前十。
信托什么都不用管，白捡1500万。
皆大欢喜，谁都不亏。
怎么样，两位，对我的方案还满意吗？”
齐总和金铭辉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惊喜。
“满意，太满意了！”
“我这边肯定没问题，只是……您确定能做到？”
金铭辉突然有些患得患失。
方案太完美了，精准无比的击中他的心。
他根本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出表，可项目的核心字字都是出表。
这tmd不是天才，什么是天才？！
可是正因为方案太完美，金铭辉才生出了巨大的担忧。
方案归方案，想出来不难……好吧，想出来也很难，但是最难的还是如何让上汽和再担保公司配合。
这事儿，绝对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然而韩烈一点没客气，展现出了近乎绝对的信心。
“我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把握，项目总共11.5%的成本，已经写在了合同里，两位，尽管放心。”
讲真，帅的一批。
金铭辉一直展现得非常完美的沉稳被彻底击溃，他兴奋而又激动的抄起手机，躲到了里面的小卫生间里。
等到他再出来时，灿烂的笑着，远远便向韩烈伸出双手。
“韩老师，合作愉快！”
韩烈也笑着，心想：你们愉不愉快我不知道，反正这笔中介费，我是赚麻了。
1.1亿不一定，7500万是稳的。
前后有一个小时么？
哈，农历年前，把颜值干到89点，妥妥的！
而且帮了老金一个大忙，以后在魔都金融圈就算有跟脚了，狂一点讲：老金+老黄+唐哥，在金融圈那不是横趟？！
对了，不能落下潘子，再担保公司的人情就给他吧，谈不到4%你得再补我一块表……
韩烈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实在忍不住笑了。
刚好一出门就看到唐歆恬，便对她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
糖糖姐懵了。
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友好……你的新计划需要我出力？
她端着酒杯快步走来，心里满是期待。
姐不怕干活，有什么项目，尽管砸过来吧！
*****
玩金融玩到一定层级后是这样子的……
如果大家看得太枯燥或者审娘不让写，那以后就闭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