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敬沉默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说出来。
说出来了,可能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们这些谋臣啊,就是心眼多。”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调侃了一句,示意凌敬可以去安礼门学习了,他会好好看凌敬这些年总结出来的成果。
凌敬也没有再多言,躬身一礼,抱着匣子出了昭德殿。
在凌敬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以后,李元吉缓缓的翻开了凌敬递上来的奏疏。
开篇第一句话,就直戳大唐的心腹,直言大唐如今在兵事上任人唯亲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了,长久的下去,必有内乱之祸。
并且还举了几个例子,比如汉初的八王七国之乱,以及晋时的八王之乱。
这些都是历史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各地封王、亲王手里掌握着兵权,并且拥有大量的人马,在朝廷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出现了冲突,皇帝要消减他们的利益来弥补朝廷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团结在一起,用拳头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而他们这么做不一定能为自己争取到利益,但却一定会祸祸的江山不稳、乾坤动荡、民不聊生。
汉初的八王七国之乱,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汉武伟业。
晋时的八王之乱,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所以江山被割裂出去了一半,大量的百姓因此丧生,甚至还沦为了口粮。
史称两脚羊。
最可恨的是,贼人对待吃不完的口粮,并没有选择放生,而是选择了就地坑杀。
可见贼人根本就不是冲着占领地盘、劫掠财富来的,而是冲着亡国灭种来的。
大唐若是不想重蹈覆辙,收缴和削弱各地藩王手里的兵权是必然的。
在这方面,凌敬给出了一些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先安抚,再频繁调动,再推恩,再赏赐大量的钱财下去。
在赏赐钱财的过程中,去收缴和削弱各地藩王手里的兵权。
也就是俗称的给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
只不过凌敬的建议是反着来的,那就是先给甜枣,再打棒子。
这样,对方即便是有气,看在甜枣的份上也不好直接翻脸。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兵不血刃的将各地藩王手里的兵权收缴或者削弱了。
坏处就是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李元吉看到了这里,缓缓的放下了奏疏,开始回忆起了历史上李世民、李治、武则天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
相比起凌敬给出的建议,历史上的李世民、李治、武则天能给出的建议显然更成熟,可行性也更高,毕竟他们做成了,且经过了时间的考验。
李世民貌似是将麾下的精兵强将全部派去了各地藩王身边做都督,然后将不服他的以各种理由给杀了。
像是庐江王李瑗,历史上就是被李世民麾下的王君廓给坑死的。
虽然这件事是王君廓谋划的,也是王君廓一手主导的,但李世民要是没表现出对李瑗的敌意,王君廓真的敢在李世民这么一位霸主眼皮子底下杀他的堂兄?
真以为李世民就查不出来啊?!
李世民要是这么湖涂,早就被手底下的一帮子人杰给玩死了,那会开创一片盛世?
所以,历史上贞观朝各地藩王的死,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李世民的影子。
李世民在处理了所有不服他的藩王以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似乎跟凌敬奏疏中说的办法一样,收缴兵权,并且加以约束,赐下大量的钱财,养着。
李治又是怎么做的呢?
似乎是在李世民所作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削弱了藩王们的权力,把藩王们当成了猪养。
这也就造成了武则天篡夺大唐皇位的时候,只有零星的藩王跳出来跟她作对,还被她轻而易举给处理了的原因。
而武则天随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差点将李氏一族杀干净了。
结合凌敬、李世民、李治、武则天四个人对待藩王们的办法,李元吉轻而易举的总结出了一套对付藩王们很有效的办法。
只是,依照凌敬所说,以及李世民、李治、武则天三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办法,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
李元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不会人亡政息,让各地藩王再次坐大,所以他需要一个更快速的办法。
只不过,现在大唐的权力才刚刚出现更替,还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各地的藩王也需要安抚,所以这件事不用急。
以后再想,不行的话就群策群力。
再不行就将所有的藩王们全部调到河北道去,让他们先跟河北道的几家门阀先掐一轮再说。
反正,河北道就那么大,能压榨的利益也就那些,几家门阀全吃了,那藩王们就没得吃了,所以不怕他们掐不起来。
一念至此,李元吉重新拿起了凌敬的奏疏。
凌敬奏疏中将大唐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做了一个排序,急需解决的在前面,可以稍缓一点的在后面,需要耗费时间的在最后面。
所以兵事后面就是战事,战事后面是民事,民事后面是政事。
每一件事,凌敬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并且分析出了优劣,也给出了一些合理的建议。
言之有物,是一封非常有分量的奏疏。
看完了这封奏疏,李元吉才对大唐有了一个更清楚的认知,相比起历史上的记载,以及他自己的见闻和前身留下的见闻,凌敬的记录明显更全面,也更清晰。
这让李元吉很快的理出了一条以后治理大唐的大方向。
仅仅是大方向,绝大多数的内容还需要去尝试,还需要去补充。
不过,有了大方向,李元吉也不至于摸着石头过河了。
有往后上千年的治国理念和治国策略可以借鉴,一些内容上的东西也更容易补充。
“殿下,夜已经深了……”
守在门口的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殿内,弯着腰,轻声说着。
李元吉缓缓抬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并且昭德殿内已经点燃了烛火。
“呼……”
李元吉吐出了一口浊气,小心翼翼的将凌敬的奏疏收到手边的匣子里,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吩咐人拿着匣子赶往了武德殿。
回到武德殿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只有杨妙言还守着一几刚做好的饭菜,用手肘撑着头,做凝望状。
“妙妙?”
杨妙言大致是等的时间太长了,有点走神了,所以李元吉走到她面前,她也没发现。
李元吉忍不住轻忽了一声。
杨妙言缓缓回过神,脸上很自然的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阿郎,你回来了?”
李元吉笑着点了一下头,在杨妙言起身起了一半的时候,重新将杨妙言按坐在了坐榻上笑道:“不必起身,陪我吃一点吧。”
杨妙言笑着答应了一声,开始拿快子夹起了碗碟中的饭菜。
不是她不礼貌,而是她在尝饭菜是不是凉了。
“这碗羊羹已经不烫嘴了,吩咐尚食的人再做一份。”
杨妙言在尝到了羊肉汤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对身边的女官吩咐。
女官应允了一声,赶忙差人去尚食局传话。
李元吉有些好笑的道:“不必如此,只是一碗羊羹而已,不烫嘴也能喝。”
杨妙言认真的道:“那怎么行,羊羹尝的就是一个烫,一个鲜,要是不烫了,鲜味也就澹了,所以必须重做一份。”
李元吉哭笑不得的道:“你啊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个的。”
羊肉,是大唐的主流肉食,所以羊肉汤也是大唐主流的羹汤之一。
这东西李元吉虽然没有天天喝,但喝的次数也多,少喝一次也没什么紧要的。
“你不计较,可我计较啊。我在这座宫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侍奉你,要是连你也侍奉不好,那我在这座宫里就活不下去了。”
杨妙言更认真了,甚至还仰起了脖子,挺起了胸膛。
李元吉下意识的瞥了杨妙言身旁的女官一眼。
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杨妙言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没有大家闺秀骨子里的那种刻板,相反,是很烂漫的一个人,不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去计较这种小事。
如果她开始计较这种小事了,那就说明她要开始找茬了,又或者是受刺激了。
所以李元吉很想知道,杨妙言今天遭遇了什么,为何会一反常态。
女官仅凭一眼,瞬间就领会了李元吉的意图,当即不着痕迹的瞥了杨妙言一眼,低声道:“傍晚的时候,淮安王妃殿下来过,似是怀了身孕……”
李元吉一下子就明白了杨妙言为何会一反常态了,同时在心里骂起了李神通。
狗日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造娃,还造娃,也不怕一个马上风死掉了!
李氏的子弟已经够多了,已经不需要你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来增砖添瓦了!!!
“多嘴!”
杨妙言回过头瞪了女官一眼,教训了女官一句。
女官赶忙识趣的闭上了嘴。
至于说当场跪下请罪,那是不存在的。
混到她这种份上,只要不是摊上大事了,又或者是被当场降罪了,基本上都不需要请罪。
“叔母五十多岁了还在为我李氏开枝散叶,看来我们也该努努力了。”
李元吉在心里骂完了李神通以后,挑了一句杨妙言喜欢听的说。
杨妙言一瞬间变得喜笑颜开,热情的开始为李元吉布菜。
她就爱听这个,也只爱听这个。
怀孕和孩子这两个词,已经快要成为她的心魔了。
为了避免她自己将自己折腾疯掉,所以得顺着她来。
……
……
【PS:咳咳,不要觉得这一章水,上面的东西真的是很有必要写的,这关系到后文……顺便提一句,明晚就是除夕了,大家都吃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