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也不用说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各为其主,果断开始动手。
长孙无忌武艺不俗,但依然不是苏定方的对手,处于挨打的一方。
阚棱足够勇武,但是选错了对手,成了挨打的一方。
双方你来我往,在太极殿前,展开了一场规模不小,且旷古绝今的混战。
参战的有两位亲王,十数位国公、四个郡公、三个县公、一个国侯,国侯以下的,只能在一边看着,没有资格参战。
往前数个千年,往后数个千年,也没有如此规模的诸侯王赤膊混战。
更别说还是在一位开国皇帝面前如此混战。
混战持续了一刻钟。
在一声声哭嚎,一声声舅父中,才落下帷幕。
李元吉顶着背后的乱拳,丢下了进气没有出气多的柴绍,啐了一口血唾沫,冷冷的道:“看在我外甥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下次再敢让我阿姐受委屈,我拧下你脑袋!”
“父亲!父亲!”
柴哲威又胆怯,又恐惧的挤进了人群,趴在柴绍身上一个劲的呼喊。
李元吉勐然回头,瞪向了秦王府的一众人,冷声质问,“你们够了吗?”
一众人齐齐停手,身躯一些僵硬。
李世民冷着脸,低喝道:“是你够了没有?!”
李元吉毫不畏惧的瞪着李世民,冷哼道:“我只是在做一个舅郎该做的事情,不像是你,为了那个位置,连亲情都不顾。”
李世民冷喝道:“所以!你闹够了没有!”
李元吉仰起头,没有回答。
李纲在这个时候凑上前,怒声喝斥,“为了一点私怨,不顾身份!不顾朝仪!不顾兄弟!不顾父子!不顾君臣!成何体统!
都给我拿下,送到殿内交给圣人惩处!”
李纲早就被气坏了,只是因为被李神通和陈叔达死死的抱着,没办法冲出来,所以直到现在才出现在人前。
李神通眼看着李元吉仰着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苦着脸凑到李元吉身边,低声道:“你闹也闹了,威风也耍了,气也出了,可千万别再出手了。
尤其是不能对李纲出手。
李纲的弟子数以千计,且非富即贵。
你要是伤了李纲,会捅大篓子的。
你父亲即便是再宠你,也得狠狠的收拾你。”
李元吉默不作声。
李神通赶忙又道:“我必须得提醒你,李纲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了,你一碰就倒,你可千万别犯湖涂。”
李元吉依旧不言语。
李神通见此,苦笑着退到了一边。
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李元吉要是不听,倒了霉,那也怨不到他。
千牛备身们,在李纲的招呼下,快速的出现在御阶上,但凡是带伤的,见一个拿一个。
李世民、尉迟恭等人皆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李元吉嘛……
虽然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但千牛备身们愣是不敢动,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纲。
李纲瞪起眼,喝道:“看我做什么?绑了!上大绑!”
就是五花大绑。
千牛备身们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上前,将绳子搭在了李元吉身上,见李元吉不为所动,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只是简单的绑了一下,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绑的紧紧的。
毕竟,在见识过的李元吉的神勇以后,千牛备身们深知,普通的绳子对李元吉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李神通见李元吉束手就擒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李纲喝了一声‘押进去’的时候,凑到李元吉边上,小声的道:“你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会跟李纲动手。”
李元吉瞥了李神通一眼。
我有那么蠢吗?
我是来闹事的,来撒野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见好就收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元吉深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所以表现出来的愤怒也好、蛮横也罢,都是演的。
为了留手,在举马的时候,一个劲的在硬憋,憋出一副很用力的样子,差点憋出屁来。
“闹够了?!闹完了?!朕宰了你这个逆子!”
李元吉一进殿,李渊就拎着宝剑冲过来了,没人给伟大的李渊陛下递剑,李渊就只能自己去龙桉前拔剑。
冲到李元吉近前,二话不说,举剑就砍。
殿内殿外的人齐齐大惊。
“大家不可!”
“主公不可!”
“圣人不可!”
“……”
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人。
哪怕是恨不得李元吉去死的,也在喊。
因为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君父陷于不义。
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此事就这么揭过去。
然而,李渊的剑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噗呲……”
剑砍破了李元吉的肩膀,砍出了一道血口,鲜血溅出。
李渊看到了血,一下子就像是清醒了一样,疯魔似的怒吼了一句,“你混账!”
李元吉呲了一下牙,没吭声。
一殿宗亲、文武,齐齐在心里叹息。
一些人准备好弹劾李元吉的腹稿,此刻也烂在了肚子里。
李渊已经动兵器了,还将儿子砍伤了,你还能咋样?
借题发挥,逼李渊宰了儿子,陷李渊于不义?
你是觉得李渊不会杀人,还是嫌自己九族的脑袋长在脖子上,长的太稳?
“你混账!你混账!”
李渊一个劲的破口大骂着一句话。
骂够了以后,先宣了太医,然后开始处置人。
先从……李建成开始。
李建成身为长兄,没有为弟妹做好表率,使得弟弟胡作非为、骄横跋扈,禁足三个月,夺其二子李承道一级爵。
李世民身为弟弟、二兄,不能涨阿姐威风,不能做好弟弟的表率也就罢了,还引发了此次闹剧,禁足六个月,削封户,夺其嫡次子李泰三级爵。
在李渊一句‘此子今日还算英勇,有担当,勉强有我当年几分风采’的称赞声中,李世民捏着鼻子帮李渊背了所有的锅。
李渊此话,就相当于说‘此子类我’,算是帮李世民洗刷了此前加诸在其身上的‘此子不类我’的话。
好处给了,黑锅就必须得背。
李元吉身为儿子、弟弟,为阿姐出头,勇气可嘉,但目无父兄,目无皇法,目无朝仪,胆大妄为,跋扈横行,仗宠行凶,手段残忍,心狠手辣,其罪当诛,其心可悯。
禁足禁到没定期限,封户削到只够温饱,职位削到只剩河北道大行台尚书令,子女爵位齐齐削了三级。
调左武卫封锁九龙潭山,无令不得放行。
尉迟恭、程咬金、秦琼、长孙无忌、苏定方等一众参与混战者,齐齐削一成封户,罚铜百斤,罚一年俸禄。
阚棱罪上加罪,降为阳信子、齐王府直府旅帅、振威校尉,勋飞骑尉。
阚棱的惩罚最重,一下子从高级武将、高级爵,降到了低级武官,低级爵的行列。
不过,对他而言,算是赚了。
他赶上了一波大降罪,混迹在其中,不怎么起眼,也没人上赶着去斤斤计较。
所以他在丹阳城内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的话,他别说做低级爵、低级官了,能不能守住一个良人的身份,都是问题。
苏定方的惩罚是最轻的,因为李渊在此之前刚刚给他加了五百封户,荫其刚刚生出来的儿子为尚辇奉御。
罚的那点封户、俸禄、铜,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
其综合起来的价值,还没有他在东南道缴获的十分之一多。
更别提他从阚棱手上分润到了战利品了。
阚棱可是抄了辅公右的老巢,抢了辅公右的皇宫,抄了辅公右所建立的宋国的所有文武大臣的家。
除了上交给朝廷的,分润给李元吉、李秀宁的,以及名义上统领着他们的行军总管的以外,还剩下一大笔。
分润给麾下将校一部分以后,剩下的就是他、苏定方、薛万述三个人分,分了不老少的。
据说马周跟着他们混了个锅边,都混的满嘴流油。
李渊罚完了人以后,开始赏。
屈突通、长孙顺德、刘弘基等最先冲出来保护李渊的,齐齐加了一波封户,不多,也就看伤情而定,看年龄而定,最多的屈突通,也只有五十户。
左右千牛备身府的,有赏有罚。
受伤的全赏,没受伤的全罚。
标准就是……没受伤就是没尽忠职守。
李元吉是被抬着出的太极殿,因为肩膀受伤了,也……‘脱力’了。
他可以变态,但不能太变态,不然,今晚见识过他神勇的所有人都睡不着觉。
李神通作为‘押解’李元吉回九龙潭山禁足的一众左武卫将士的头头,凑在李元吉身边一个劲的酸。
“你今晚可太乱来了,可差点吓死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是不是吃什么药了?跟王叔说说,让王叔也尝尝。”
“是不是找孙先生配的药?能不能请孙先生给我也配一副?”
“……”
“你父亲终究还是疼你,宠着你,被你气的差点窜到太极殿顶上去了,也没舍得狠狠的罚你。
看似砍了你一剑,实际上是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所有人没办法弹劾你。”
“我看得出来,他砍你的时候,气还没消,可他想的却不是怎么惩罚你,而是怎么帮你解围。”
“你说你,明明是在找他兴师问罪,打他的脸,他已经气的想杀人了,为什么没有狠狠的收拾你?”
“他很爱面子的你知不知道?
当年龙门的那个母端儿,就是往他派去的使臣脸上吐了口痰,讥讽了他两句,他就把人家三族的人都给宰了,筑成了京观。
你就差将他的面子扔到地上踩了,他也没重重的惩罚你。
你还是你的齐王,你的河北道大行台尚书令。”
“……”
“今晚大闹太极殿的要是我,你信不信,我们一家老小的脑袋,这会儿已经摆到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