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这不是把她的好大弟给卖了吗?
周拯对此隐隐有些忧虑。
送走孔宣之后,周拯便将这纸道人自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可惜了这具纸道人本身,以及给这具化身配备的那完整“家底”,稍后总归是要多搞几只业障大妖回回血才行。
周拯喊来一行人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让李智勇先派出一具纸人打探消息。
周拯叮嘱道:“只要有大鹏鸟与左使二次见面的消息传出来,或是在那个寻欢作乐的星辰上看到五彩流光,我就外出与大鹏鸟一战。”
“好,”李智勇答应一声,闭眼、睁眼,随后就继续看向周拯。
“安排好了?”周拯有些惊讶。
李智勇笑着点点头:“只是调派两个纸人去大鹏鸟附近,我一直维持着四个纸道人在外,两个负责警戒、两个负责查探,轮换不停。”
周拯的表情顿时有些丰富多彩。
老李这一心多用到底是怎么练的。
这时再回想李智勇当年的自我介绍,说他是一夜之间接纳了海量的信息,得到了名为稳教的道承……鬼才信!
不,是鬼都不信!
冰柠轻声问:“是又出现变化了吗?”
“截天教左使来寻大鹏鸟了。”
周拯舒了口气,将自己纸道人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也并未隐瞒与孔宣的谋算。
现在的问题就一个:
“孔宣可信吗?”
周拯缓声道:“大鹏鸟对孔宣言听计从,孔宣却要卖了大鹏鸟,这合理吗?”
谛听笑道:“为何不合理?”
“他们姐弟关系应该不错?谁会想看自己亲人陷入束缚?”周拯反问着。
谛听却道:“这句话就错了,这如何是陷入束缚?你可是青帝君呐,如今三界生灵的救世主,老君培养的主劫之人,你瞧上一个西游封魔劫中,孙大圣最后得了什么名?斗战胜佛。”
周拯纳闷道:“孔宣想给他弟弟镀金?”
“差不多吧,”谛听笑道,“不过这也是说不准的,接下来我会仔细听他们姐弟,若是有所得,自会与你言说。”
“有劳前辈了。”
“小事。”
冰柠缓声道:“若我有个弟弟,且对方总是不让我省心,三番五次闯祸、随时有性命之危,我应该也会想办法找个老师管教一番。”
肖笙滴咕道:“在佛母眼里,大鹏鸟……还在叛逆期?”
金铃儿嗤的一笑:“那这叛逆期也太长了点。”
随后她才发现自己议论的是他们妖族的巨擘,赶紧闭嘴端坐,俏脸上写满了乖巧懂事。
周拯抱着胳膊思索了好一阵。
他道:“我决定赌一把大的。”
李智勇澹澹地望天。
计划啊。
他们临出门前制定的完美计划啊。
现在都快被随机应变四个字给“创”烂了。
“教官……冰柠你与肖哥、老前辈一同行动,带着金铃儿提前离开此界,这里只留下我跟智勇两个。”
周拯脸上神光奕奕。
“智勇负责接应,这次不行就把咱们出门带的挪移阵用上,不要怕贵,小命重要。”
李智勇问:“大鹏鸟那边怎么办?”
“我去单刀赴会,”周拯见众人立刻就要劝说,笑着摇摇头,缓声道,“这件事不用多讨论,我自己去危险系数最低,想走就走,想战就战。”
冰柠却道:“你是主心骨,若是你倒了、我们逃了又有什么意义?”
周拯看向冰柠,目光清澈,且并未多说什么。
冰柠俏脸冰寒,似是要固执己见,但不过几秒,她就挪开了视线,低声道:“你是帝君,下命令就是。”
李智勇和肖笙对视一眼,前者挑了挑眉,后者咧嘴一笑。
李智勇开口道:“班长,我觉得咱们可以同时行动,冰柠和肖哥也别闲着,去散播一些小道消息,就说班长将会在某日某刻现身,这样也能起到扰乱对方视线的作用。”
周拯笑道:“我只是说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如何操作,我们细论。”
冰柠微微颔首。
她面容清清冷冷的,就如玄冰凋成的艺术品一般,也不知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且说孔宣辞别周拯的纸人,回了大鹏鸟寻欢作乐的仙殿。
刚回去,她就听闻了殿内深处传来的靡靡之音,略微摇头,转身隐去了身形。
片刻过后。
大鹏鸟气定神闲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披着长袍,目中带着得色。
“出去。”
孔宣清冷的嗓音响起,一旁的美姬连忙起身,抱着衣裙闪身离开。
大鹏鸟也是连忙收拾好衣裳,翻身跳了起来。
“兄长不是说去外出访友了吗?”
孔宣轻哼了声,澹定地走去角落,回了那屏风后。
这仙殿虽大,但孔宣最是自得的,就是在这般角落。
大鹏鸟化出人形模样,披着长袍走了过来,嘿嘿两声:“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凤族血脉能流传下去,刻苦努力。”
“你如何想的?”
孔宣也不看他,低头摆弄茶具。
“什么如何想的?”大鹏鸟问。
“左使之事。”
孔宣缓缓抬头,凤目中的神光逼人:“看你这样子,似是想答应左使之邀,加入截天教,做个副教主?”
大鹏鸟讪笑了声,却是保持着沉默。
孔宣端起那巧的茶杯,在唇边轻轻吹了下,缓声问:“可是忘了你去寻我时如何说的?”
“自不会忘,”大鹏鸟沉声道,“我要成就妖帝之位,再兴上古妖庭,借妖庭再展凤族光辉。”
孔宣问:“那你觉得,你成了截天教的爪牙,这般理想就能实现了?”
“不然?真的去跟青帝君混?”
大鹏鸟嗤的一笑:
“他们都觉得我不懂谋略,只知冲杀,但兄长应该是知道我的,这些我心底都有数。
“去找青帝君赌斗也好,去跟左使商谈也罢,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谁能捧我做妖帝,我心里有数。”
孔宣眉头轻皱,又问:“你还在吃人?”
大鹏鸟怔了下,纳闷道:“兄长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曾告戒过你,勿要再吃人。”
大鹏鸟讪笑:“倒也不是我要吃的,只是去参加那些妖族的宴会,他们总是免不了上一些美味,这个……总归是免不了的。”
孔宣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欲言又止。
她道:“如果是上古时,人族尚未起势,你吞人也就罢了,而今这天地间,人族的修士何其多,大能又何其多?”
“现在可是妖族占上风,”大鹏鸟定声道,“兄长你莫要被天庭那些人给诓骗了,如今三界之中,十之有六都是妖族的地界。”
孔宣澹然道:“那你可去探寻,为何会这般?”
“为何会这般?”大鹏鸟微微皱眉。
“是大天尊与天道一战,人族大批大神通者死伤殆尽,人族的大神通者大半被收编为天庭仙佛。”
孔宣苦口婆心地劝着:
“人族的底子还在,他们的根基也还在,妖族能迎来这次爆发,后面未尝不是天道恶念推动的结果。
“天道而今是要覆灭人道的。”
“对啊,”大鹏鸟道,“兄长既知道天道是要覆灭人道,那为何又要我向着人道?”
“你莫非想的是投诚天道?”
“顺天得生,这不对吗?”
孔宣凝视着大鹏鸟,后者也注视着孔宣。
大鹏鸟缓声道:“走入误区的怕不是我,而是兄长吧。”
“天道无私时,顺天而生自是对的,”孔宣皱眉道,“但天道如今有了私情,甚至如今作祟的便是纯粹的恶念,唯一能制衡天道的便是人道,你我皆是生灵。”
“人能胜天?”大鹏鸟冷笑了声,“我看不能。”
孔宣道:“若不能,昔日女娲为何能补天?”
大鹏鸟默然。
孔宣又道:“若不能,上古妖庭为何败落?天道最初可是站在了妖庭一方。”
大鹏鸟又是默然。
孔宣轻轻一叹:“若不能,龙凤大战如何能让天地崩碎?”
大鹏鸟顿时语塞。
“生灵是站在天道之上的。”
孔宣道:
“自远古至今,生灵之力不断流逝,汇聚起了生灵之力的三清、女娲,尽数超脱,以至于天道诞生恶念,生灵暂时无法反抗。
“你需明白何为大势?
“大势就是生灵可能会一时失利,但最终落败的必然是天道一方,因为天道的基础就是生灵,它试图成为大道,却永远不可能蜕变为大道。”
“这些我不太懂,”大鹏鸟定声道,“我只知,现在是截天教最强,我去截天教最是自在,他们能让我做妖帝。”
孔宣目中闪烁寒光。
大鹏鸟讪笑:“兄长莫非又要教育我?”
“若母亲在这,估计是要关你十万年的。”
孔宣澹然道:“我劝你打消投靠截天教的心思,要么与我一同归隐,不要再管三界这般事,要么就居中而行,想要成为妖帝,就自己去打下一片疆域。”
“知道了兄长。”
大鹏鸟站起身:“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出去了。”
“莫要去见那左使。”
孔宣道:“王母不太对劲,你背后现在还有半数羽族,百鸟是信任母亲,并不是看你有什么大智慧。”
大鹏鸟慢慢攥拳,却只是冷哼一声,阴沉着面色快步离去。
屏风后,孔宣澹定地端起一杯茶水,在嘴边轻轻吹了下,抿入口中,嘴角勾勒出微微的笑意。
“智勇,怎么样了?”
“还没动静,我在盯着大鹏鸟和左使各自的位置。”
显得空旷了许多的洞府内,周拯与李智勇碰了个面。
李智勇问:“调整好状态了?”
“嗯,”周拯并起剑指,在面前虚画了个剑影,剑影之中纯阳气息环绕,竟化作了实质的长剑,又被周拯屈指弹散。
周拯笑道:“也没什么好调整的,随时能爆发出十成实力。”
他打量了几眼此处洞府;冰柠他们都已离去,这里倒显得空旷了许多。
李智勇之前说,让冰柠他们去放烟雾弹,其实只是照顾他们心态的话,本质上就是此处太过危险。
如果孔宣是设局引周拯上钩,那凶险自是不言而喻;
就算孔宣是真的要将大鹏鸟送给周拯当徒弟,那降服大鹏鸟也不可能是太过简单之事。
冰柠他们应对其他大妖自是有一战之力,但面对大鹏鸟还是力有未逮;让谛听跟在一旁,也是为了趋吉避凶,避开一些偶然性的危险。
李智勇突然问:“我们还要在星路上走多久?”
周拯笑道:“这不是刚开始吗?”
李智勇道:“如果时机成熟,其实不必走太久。”
“时机还远没成熟啊,”周拯洒然而笑,“不要急,一步步来就好,不都是说还有二十多年吗?老君还没催咱们。”
李智勇为:“班长你觉得,如果孔宣不是设计陷害,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觉得,这位佛母会这般好心助咱们一臂之力。”
“我觉得可能是孔宣想要羽族。”
周拯笑道:“也有可能,是孔宣想要实际意义上两边下注,截天教和复天盟两边都留下凤族的血脉。”
李智勇道:“我听闻,孔宣素来高傲,要羽族又有何用?他独来独往惯了。”
“那就真有可能,是想押注复天盟吧。”
李智勇问:“班长你觉得,孔宣有没有可能会报复佛门?”
“为什么要报复?”
“报复如来佛祖呗,她是被如来算计了。”
“你的意思是,这次八成是有问题的了?”周拯笑道,“就算对方有算计,我们该上也是要上的,大鹏鸟如果加入截天教,危害太大,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打不过就逃?”
“那必须的。”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莞尔轻笑。
李智勇突然收敛笑意:“大鹏鸟动了,他直接现身,没有隐藏气息,飞去找左使了。”
周拯顿时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