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关泡澡与电话的争论结束后,公孙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将自己醒来后的经历说了一遍。(有关袭胸的细节被选择性忽略了)
“……就是这样,劳烦给我这个少年人点建议吧,大姐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嗯~~~”
电话另一头的零停顿了三秒钟,说:
“好麻烦啊你这臭小鬼。”
公孙策抓着电话咆孝道:“至少对公孙先生我的痛苦纠结有点同情心可以吗?!”
“同情什么啊,根本就是臭小鬼矫情的无病呻吟嘛。”时雨零不屑地说,“‘我好受欢迎啊好为难啊这究竟该怎么办呢’,在旁人听来恨不得一拳打过去的臭屁行为。”
“我扣电话了。”
“真可惜。正好在泡澡还准备给你发点福利呢。”
“真的吗?!”
在思考完成之前,话语已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电话里传来了某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公孙策狼狈地捂着脸:“算我求你了,那句话就当没听见……”
“扳回一城~”
认输了。不得不认输了。
如果零真的拍张自拍发过来,那毫无疑问会是双方同归于尽的结局。接收到照片的自己会如何反应姑且不提,在通话结束后那个女人百分之百会因为羞耻而面红耳赤地在浴缸里打滚的。
“说正经的,想听听你的意见。”
时雨零的回答干脆得令他愕然。
“这件事你没做错。虽说是矫揉造作的困扰,不过那也是你这自虐狂的心病。”
“你啊,一方面觉得他人没有理由爱上自己,一方面也觉得自己没有爱上他人的资格。接受告白是为了他人而接受,拒绝告白也是为了他人而拒绝。无论是成是败都只是为了满足他人而单方面进行的自虐。这样的话该怎么谈恋爱啊?”
完全被说中了。
公孙策垂头丧气地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没救了……”
“也不尽然,你自己不也是有克服这种变态心理的欲望?比如说,主动接近我。比如说,去帮那个电子宠物的忙。比如说,想要和帝国的小丫头拉近关系。会做出这些行为,就说明在自灭欲望之下,你本人的潜意识里也有着改变的冲动。”
你十分自然地把自己放在第一个说了。
时雨零懒散地说:“所以说,怜一的建议是最有效也最实际的。赶紧去练通神法,通神成功了心病就能破了,这比什么心理治疗都要有效。”
别人练无常法是为了变强,我练无常法是为了治病。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人生,这玩意也不得不练了啊……
“……多谢建议。”公孙策叹息道,“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正经的发言。”
“大姐姐我一向是很在乎你的感受的幼。”
“真的?我好荣幸。”
“真的,你对我而言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哈啊?!”公孙策一下没拿稳,手机砸到了他的鼻梁上,“你你你你——”
“具体来说就是我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宝物吧。”魔女愉快地说。
“住手!这么害羞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看不见脸的时候说什么话都很方便,这是我刚刚发现的宝贵技巧。”
别在这种时候发觉没用的必杀技!
公孙策像剧烈运动完一样喘着粗气,艰难地说:“总,总而言之,我会加油的……”
“加油战胜自己哦~旅游完再带着纪念品去找你。”时雨零说,“如果那时候还克服不了问题,我就把你那没出息的心脏掏出来。”
“别用这么吓人的真实事件做玩笑的威胁!”公孙策无奈地说,“顺便,旅游日志还会接着发吗?”
“喜欢看?”
“坦白说,光是看到就为你觉得高兴。”
看着那些图片与文字,想象着你自由自在的样子,就觉得在零岛的战斗终究是有意义的。
“哼哼~你的段位升高了嘛。再见!”
零单方面结束了通讯。
毫无疑问,那个人在通话结束后就沉进浴缸里吐泡泡了。
时雨零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会下意识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就像秦芊柏在害羞的时候,会不自觉侧过脸一样。顺便一提,绮罗在害羞时会满地打滚,或者躲到桌子下面。而艾兰迪亚……艾兰迪亚大概不会害羞吧,她真的有会不好意思的时候吗?那个人总是让他人尴尬,自己永远从容不迫。
“……”
公孙策把双手背在脑后,像三年前一样注视着天花板。
头脑里乱得像是一团毛线,心灵的纠结变得更严重了。他本以为自己会为更加广大,更加重要的事情而烦恼,可事实证明,让他混乱至此的罪魁祸首不是蓝先生也不是严契,不是无常法不是回天术,只是他自己的人生观与人际关系。
“……我到头来还是个小角色啊。”
应该立刻拒绝。想要说出什么。两种意见在他心中针锋相对,征伐不休。零和时雨君说得很简单,只要修完通神就好了!可这在根本上就是矛盾的,倘若他连自身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他又如何能从“明晰自我”抵达“灵光神化”?总要找准前进的方向才能突破,现在的他却只是在一次次的原地打转,重复着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的矛盾螺旋……
“要是真能靠打一架就全部解决,那可方便多了。”
公孙策自言自语着从床上爬起,走出房门。隔壁屋的灯没有亮,大小姐还没回来。他站在走廊里,静静等待邻居归家。
·
“秦芊柏,我跟公孙策表达心意了。”
听到朋友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时,秦芊柏感觉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样。
最先出现的是恐慌,最重要的人将要被他人夺走,这一可能性带来的恐惧;在那其后出现的是愤怒、紧接着是因想象而扩散的悲伤。
平稳的心境因此而动摇,像是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湖水,湖面就产生了一圈圈涟漪。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宣泄情绪,想要像个小孩子一般无理取闹。
然而她早已不是孩童,武者比任何人都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秦芊柏稳住心神,将恶念斩去,杂念驯服,在呼吸间重新恢复了冷静。她向平常一样与友人进行着对话。
“……结果如何?”
绮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沮丧。
“明明是我在表达好意,他看上去却像是被逼入了绝路一样。”
果然。
秦芊柏不知多少次在心中感叹,她的心上人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双马尾的女孩站在她面前,小声,但却坚决地说着。
“我早就知道了,我的初恋很可能会以失败收场吧。可是,秦芊柏,我不想就这样隐藏着自己的心意,一直做着关系很好的朋友。”
绮罗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因为,是秦芊柏先和公孙策认识的,也是秦芊柏先喜欢上的。所以我想面对面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就算会被你讨厌,我也想去追求自己的感情。”
……到底是没有防住。
女孩沮丧地想。她一直觉得绮罗的威胁更大于时雨零,其原因就在这里。虽说那个女人与阿策的关系很近,可她缺乏直接告白的勇气。而绮罗不一样,她一向直来直去,敢做敢说。恋爱这事情从来就不看什么过往的积累,古往今来都是先手必胜。
可是,防守这种想法本身就很不应当。归根到底,一个人就无法操控另一个人的感情。绮罗有着自己的思考,阿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她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按照秦芊柏的想法去行动,会那样思索的才是未长大的孩童啊。
“绮罗。”
念头的运转在瞬息间结束了,秦芊柏做出了决定。她将双手伸出——
一把捏住了绮罗的脸颊。
“啊哇哇哇?!”
“竟敢偷跑,我很生气。我要使劲揉你的脸。”
“不要啊这是在大街上会有人看到的呜啊啊啊啊——!”
偶像小姐的悲鸣持续了半分钟左右,秦芊柏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对捂着脸蹲下的友人说道:“所谓恋爱,就是战争。战争之中没有卑鄙一说,只看交战双方的实力与决心。”
“甜甜蜜蜜的少女恋情被秦芊柏说得像格斗一样!”绮罗惨叫。
“绮罗想怎样进攻都无所谓,我也会按照我的步调去稳定推进战线的。”
秦芊柏向朋友伸手,温婉地说道:“不过,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是好朋友。”
绮罗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感动地抱了过来。
“呜呜秦芊柏——!”
“再用你的脂肪发动攻击,我就真的生气了。”
无用的赘肉实在是太多了,之后想办法督促绮罗锻炼吧。
正准备说出吐槽的秦芊柏,用余光发觉了一个在不远处探来探去的小脑袋。
“啊……”
信息生命体偶像明显也发觉了旁观者的存在。她松开了朋友,看向那孩子躲藏着的拐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绫音啊!”
“是绫音哦~”
红衣的小女孩活泼地应了一声,从拐角处跳出来,蹦蹦跳跳地走向了两人。
秦芊柏与绮罗都对她有印象,这个外向的女孩是医生的朋友,近期才来苍穹之都的新人。医生说想让她认识些可靠的朋友,卡尔黛西亚就自告奋勇地组织了几次女子会——大部分时间是卡尔黛西亚在说个不停,她们几个主要负责聆听。
绫音仰头望着她们,笑着说:“绫音,还以为会有吵架呢。”
“不会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秦芊柏说。
“但是绫音嗅到了有趣的味道啊~嫉妒、恼怒、敌意、自责、内疚、挫败感、独占欲、破坏欲……呼呼,那么多美味的黑色情感,像泥一样堆积在了心里呢!”
在任何人听来,这都是毫不留情的,近乎于指责的话语吧。
不过,与她对话的两人并没表现出一点尴尬。
秦芊柏蹲下身来,抚摸着女孩的脑袋:“把这些黑色的负面情感,用白色的感情压制下去,以冷静的头脑做出理智的决定,能做到这点的才是大人啊。”
绮罗微笑着补充道:“绫音酱无法理解的话,可以去问医生小姐哦~”
绫音晃着脑袋,唉声叹气。
“哦……哦!理智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总是一目了然,没有未知要素的话也称不上有趣了!”
“再见了,无趣的大姐姐们。请在这无聊的夜晚,静静享受平澹的友情吧。听说最近有失踪事件,回家时要小心哦!”
绫音自说自话地走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是个奇怪的孩子啊……”绮罗说。
“毕竟是医生的朋友。”秦芊柏说,“我想,一般人是无法和她建立友情的。”
告别了深夜见面的友人,秦芊柏走向了归家的道路。她心想,当以前害怕的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就没什么患得患失的恐惧心理了。
阿策到了什么时候才会改变呢?还是说,她应该像卡尔黛西亚强烈鼓动的那样,主动逼迫他做出决定?
可秦芊柏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开心些……只将爱恋看做爱恋,而非责任或迫不得已。
脑中运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女孩走进了居住三年的公寓。从电梯出来之后,她疑惑地发觉邻居正站在自家门口。
“阿策?”
“回来了啊,大小姐。”公孙策紧张地说,“就是说,那个……”
“我没有和绮罗吵架哦。”
公孙策松了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轻松。
“太好——”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发言:“抱歉没听清,在想殴打阿策的事情。”
“抛弃了处罚或者报复直接用上殴打这个词了吗?!”
“是用隐打呢,残月呢,还是四凶绝杀呢。”
“不管挨了哪一招公孙先生我都会死的吧!”公孙策惨叫道。
“开玩笑的。”秦芊柏说,“我可是宽宏大量的女人。”
你的表现和宽宏大量一直差着点距离吧。
“那我是小肚鸡肠的男人吗?”
“你看你看,这是嘲笑的表情。阿策是对自己尤为小肚鸡肠的男人呢。”大小姐歪了下头,“说实话,本来打算今夜搬来阿策家里住的。”
“公孙先生我的个人隐私该放在哪里啊?!”
“不过,在看到阿策后就改变主意了。”秦芊柏拍了拍邻居的脸,“阿策照过镜子吗?”
“……我脸色很难看?”
“很难看。像是一边用刀捅着自己,一边努力挤出笑容一样,让我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
秦芊柏把手抬起,拍了拍邻居的脑袋,认真地说:“如果很难受的话就别想这些事情,按照平常的步调去生活就好。
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阿策的。因为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够过得开心。”
公孙策垂下目光,苦涩地笑着。
“……你人真好。”
“我一直是善良又体贴的好女孩哦。”秦芊柏走到自己的家门前,“那么,晚安。明天,我也会照常生活的。”
“晚安,大小姐。明天,我会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的。”
在目送邻居归家后,公孙策感觉自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些许,像是溺水的人被拉回了岸上。这让他终于能思索些其他的事情,想想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
当务之急当然是修炼通神法,其次是蓝先生的嘱托。他得去看看医生的情况,万不得已时也看看巴德曼那边……有空再补上这段时间落下的课……
公孙策给时雨怜一发了条信息,约好了明日修行的时间,在胡思乱想中闭上了双眼。
·
次日,清晨。
地点是公孙策的房间,陪同人是时雨怜一与好奇前来旁观的卡尔黛西亚。
由于睡眠时间太长而一夜没睡的公孙策,在友人憋笑的表情中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梦境。
他默念着严契教授的口诀,踏进了寂相的道路。这一次不再有梦,更无幻影,明晰自我的过程早已结束。道路四周的景象在不知不觉间变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自己幼时的居所中,站在了自己的房门之前。
“呼……”
公孙策做了个深呼吸,给自己不停打气。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灵照时的自己了,公孙策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后无疑成长了!稳重一点,成熟一点,不要大喊大叫,让她看看你成长后的风范!
灰发青年推开了自己幼时的房门,开朗而热情地说出了开场白。
“有段时间没见了,艾兰迪亚!”
不出所料,银发的骑士正坐在他的书桌前。拂晓骑士对于他的到来没表现出丝毫意外,她转过头来,用那双澹然的灰色眼童注视着他的双眼。
“你来了,策。”
公孙策点了点头,反手将门关上。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摘下眼镜,仔细擦了几下,重新把眼镜戴上。
“……”
公孙策摘下眼镜,在拂晓骑士平静的注视中第二次重复起先前的行为。他闭上眼睛,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最后既不成熟也不稳重地喊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你的语言表达能力在并不长久的时间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退化。”
“我说的是你那身前所未有的打扮啊!
”
骑士小姐的位置没变,骑士小姐的态度也没变,这房间与他上次来时的唯一一点差异在于骑士小姐的打扮。今天的艾兰迪亚看上去不像个侦探,更不像位骑士。她穿着合身的白衬衫与黑色工装裙,穿着黑丝袜踩着高跟鞋,还戴着一副银框的平光眼镜。
这副打扮对公孙策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这很漂亮很显身材另一方面他总觉得对方不该穿成这样。
“给个理由好吗艾兰迪亚?为什么上次来还是侦探这次就变成了工装OL?”
难不成这间小屋里还藏着你的衣柜吗。
你究竟把我的房间改造成什么样了!
拂晓骑士平静地说:“这是你的心灵,策。我的样貌只会反映出你的目的与导向。”
“我不觉得自己想跟女白领聊天。”
“所以这套服装在你的认知中等同于另一个身份。”
艾兰迪亚从侧方推了下眼镜,这动作让公孙策感到一阵眼熟,他记得不少动画中的女老师都好做这动作……
“我。不是。啊?”公孙策尴尬地说,“所以我……别吧……老师?”
“上一次你希望我能帮你找到灵光,这一次你希望我能帮你学习通神。”艾兰迪亚拉开书桌的抽屉,“而你知晓我会如何回答……”
“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解决。”公孙策没精打采地说,“道理讲完了我们能进入学习阶段了吗?我迫不及待想接受你的一对一补习了。”
“注意礼节,策。”
公孙策吹了声口哨:“教教我吧艾兰迪亚老师!”
艾兰迪亚将手伸入了抽屉,从中抓出了一件那小书桌绝放不下的物品。那是一把大剑,需以双手使用,剑身通体纯白,给人以冰冷的锋锐感,却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我们,是要开始,一对一教学是吗?”
“的确如此。”拂晓骑士握住了她的配剑,“请在原地站好。”
而后,纯白的利刃向公孙策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