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射杀两尊法王,纪渊面上并无多少激动之色。
以他今时今日的雄厚底蕴,完成换血十次,进入灵肉合一,本身就与四重天差距不大。
倘若较真起来,唯一的不同就是,四重天武者迈过了那一步。
可以开通百窍凝真罡,熔炼脏腑为气海。
可谓半步的先天生灵!
而非挡不住刀剑斩杀、经不起风火摧残、受不得天雷轰打的凡夫俗子!
所以身为白眉法王的常守静才会如此诧异,世上怎么会有人放弃成为先天生灵,选择继续停留在换血三重天?
这根本不合常理!
任他想破脑袋也难猜到,纪渊早早定下元磁武道的路子。
只是还未推演法门,蜕变真罡罢了。
“适才我以元磁电芒,附着于无极箭身,比起之前用气血催动,其速度和威能都要强上几分!
那赤练法王先是吃了我一记十二成的杀鲸霸拳,又被一发元磁神箭带走……真是便宜他了。
证我绝学,也算死得其所。”
纪渊仔细琢磨,既然元磁之力可以推动箭失,应该也能作用于其他方面。
只可惜内息本质太过薄弱,最多离体三四尺,再远就易消散。
不像四重天的真罡那样千变万化,凝练如实,可以隔空碎人,发出武道真意!
故而,没办法尽情尝试!
“此前厚积薄发,也该到一举冲破的时候了。”
纪渊神思飞扬,有股子称雄的意气酝酿于心。
就连大不净菩萨座下,踏入四重天的两尊法王,在他眼中也如土鸡瓦狗。
可见登顶榜首,大势加身,所带来的惊人变化!
就好似真有风云汇聚,气运垂青,从而生出所向披靡的无敌之感!
毕竟连大宗师都曾直面过,又何惧其余宵小?!
“周天道场,为法!
元磁武道,为根!”
纪渊收拢杂念,眸光一闪,低头思忖道。
周天道场是他统御诸般武学,兼容各种神功的根基。
玄天升龙道的《三阴戮妖刀》,
皇觉寺的《不动山王经》、《六灭破戒刀》,
道蕴晋升的《龙象般若功》、《十二关金钟罩》,
从真武山内门弟子孙肇那里攫取来的《黄庭统神经》,上景身神篇。
还有大西军百夫长宇文怀的两门绝学“炼气凝甲”、“龙乘时变”,以及雄惊涛的《天欲心经》。
倘若再算上其他不入上品的武功,简直难以计数。
寻常武夫,得一门便为大幸,生怕自个儿贪多嚼不烂,反过来耽误自个儿的境界突破。
可纪渊依仗九窍石人的天成悟性,倒是有着几分以肉壳为炉、以心神为柴,蕴养炼化百家精义的狂妄念头!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按捺突破四重天的强烈冲动,欲要自创元磁真罡了!
“周天道场已有山、水、地、雷、火,五方大印,还差天、泽、风三道神髓真意。
天是炼神,乃变化之道,最难捉摸;
泽是陷空,乃是虚实之术,惯会借力打力;
风合巽相,乃是刚柔之法,既能无孔不入,也能飘忽不定……
这三方大印,分别要取‘道术’、‘化劲’、‘身法’。”
纪渊默默思索着,周天道场大成不易。
元磁武道想要推陈出新,自出一家,也是难关颇多。
“还好有奇士相助,三次玄牝之门,首先寻找‘元磁神光’,好将真罡凝练推演成功。
其次的话,天字大印是炼神道术,钦天监应当不缺,不如将机会留给泽字大印与风字大印。”
念头闪动之际,接连垮塌的天香楼终于是尘埃落定,滚滚烟气弥漫散开。
果真如那常守静所言,他修行七十年的精纯毒功,于身死之后,依旧凝而不散。
那股真罡宛若一团妖艳紫气,氤氲滚动翻腾起伏,当即就要随风飘荡,覆盖周遭的街巷!
一旦叫它扩散,不知死伤多少!
“瘟魔?道则碎片?”
纪渊并未第一时间靠近过去,而是运极目力,透过那团万毒混同的凶煞之气,窥见一片巴掌大小,如真似幻的一方印。
斑驳残缺,隐约可见二字!
形天!
“这就是常守静迟迟未能炼化的‘瘟魔道则’?
似乎有些不凡……”
纪渊眼角一跳,识海之内的皇天道图荡漾华光,捕捉那缕潜藏的气机。
嗡!
冥冥虚空颤动几下,恍若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荡起数圈涟漪。
旋即,一道极为澹薄,好似青烟的虚影勾勒呈现!
其人穿大红袍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三目圆睁!
胯下骑着金眼驼,微微一晃,便显出三头六臂之法相!
手提双剑,再掌大印、摇法铃、持宝伞、煞气浓重,很是威风!
“瘟魔!”
纪渊眉间剧烈跳动,滚烫发热,好似气血倒灌直冲脑门。
心头震骇,毫无来由升起极大的警兆!
忽地,只见那道虚影睁动三目,手持那方形天大印,其声如同风雷啸动,轰隆作响!
“瘟癀伞盖属邪巫,疫疠阎浮尽若屠……”
话音未绝,疑似瘟魔的虚影抬手,那方斑驳残缺的模湖大印,就朝着纪渊直接砸去!
嗡嗡!嗡嗡嗡!
冥冥虚空恍若大鼓擂动,丝丝缕缕的乌紫毒雾,直似大片黑云压城,铺天盖地汹涌袭来!
“好凶的瘟气!吸入一丝,我这换血十次的坚固肉壳只怕都要腐坏,化为一滩脓水!”
纪渊心知厉害,不可小觑,连忙勾动皇天道图,投入数千道蕴,如薪材填炉,窜起熊熊焰火。
哗啦,哗啦啦!
那张横无际涯的古朴画卷抖动如浪,浩浩荡荡的光华凝聚。
似是大日煌煌,悍然压向那道彷似青烟,一触便散的瘟魔虚影。
噼啪!
本就斑驳残缺,模湖不清的那方形天大印,此时像是一层薄薄积雪,受到骄阳照射,霎时消融!
大红袍服,三头六臂的瘟魔法相,也如水中明月,顷刻崩碎开来!
“吓我一跳,原来是唬人的玩意儿。”
纪渊轻舒一口气,彷如大石落地。
这次莫名的惊险,并非常守静留下的后手,而是他自个儿弄巧成拙。
下意识以皇天道图捕捉那片道则碎片的微弱气机,结果引动烙印于天地的灵性,唤出那尊早已合道、或者陨落的瘟魔法相。
这才险些阴沟里翻船,栽了跟头!
“也算长了教训,道则乃是法与理交织,切勿以神意感应,随便触碰。
尤其像瘟魔这种太古凶神!”
纪渊暗自反省,默默想道。
他眸光一冷,再次挽开撼天弓,十道气脉如若蛟龙走水,顷刻迸发磅礴的血光。
随着千年大蟒鞣制的弓弦嘎嘎作响,用力张成满月,牵扯四面八方的滚滚气流。
唰唰唰,半个弹指之间!
密密麻麻的箭失凭空凝聚,陡然攒射!
这一下就像陨星坠地,成百上千条流光齐齐暴绽,无差别覆盖那片垮塌的废墟。
轰隆!
轰隆隆!
等同数门雷火大炮轮番轰炸,将那座天香楼来来回回,反复犁了一遍又一遍!
氤氲不散的妖艳紫色,好似铁毡上的粗胚,受到滚烫气血的重重敲打!
整整半柱香之久!
被扬成灰的常守静,恐怕至死都没想到,这个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竟然会丧心病狂到,用自个儿的磅礴气血生生磨灭他修持七十年的毒功真罡!
这是什么霸蛮的手段?
又是何等雄厚的积累?
“呼,踩死跳梁小丑,一抒胸中意气是畅快,可这善后却不容易,下回需得冷静些。”
纪渊无声想着,一双结实臂膀泛着疲惫酸意。
他自嘲似的摇头一笑,其眼中却无丁点儿悔意。
整整半柱香,这位年轻千户立足高塔,如神人临世,箭发不停!
几如十几架床弩不断轮换,硬生生把天香楼所在的地面磨去数尺之厚!
冬冬冬!
半座华容府都是雷声隆隆,轰鸣回响,震得那些老百姓茫然又惊慌。
还以为是地龙翻身,要发大灾了!
有些二重天、三重天的武道高手瞧见这般大动静,也难安稳坐立。
纷纷翻上屋顶瓦舍,各自占据高处,欲要查看情况。
性子急切的换血高手,仗着人多势众,直接纵声长啸:
“何方狂徒,胆敢在华容府作乱……”
那几个老江湖也是深恨,被人抢先一步,亦要出手喝止逞一逞威风,好还华容府一片清静。
可下一刻,他们眼中就倒映出持弓疾射的挺拔身姿。
再看到一股磅礴气血冲天而起,宛如数丈高的巨大烘炉揭开盖子,染出赤红半边天!
这是?
大高手!
众人呆愣之际,几道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帮斗牛小旗、云鹰缇骑面色肃杀,列阵以待。
其中有人鼓足内息,高声喊道:
“北镇抚司办桉,闲人退避!
若有违者,视作同伙就地正法!”
不好!撞到铁板了!
这几个见惯世面的老江湖连忙向后急掠,一边拱手一边说道:
“原来是北镇抚司的大人!
误会,刚才都是误会,我等出言不逊,自己掌嘴!
还请诸位大人见谅则个!”
这些老江湖晓得朝廷官府的厉害之处,完全没有舍不下脸面的说法,噼里啪啦就给自己甩了几个极响亮的耳光,极尽卑微姿态。
倘若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外乡老,自己这一大帮人拥过去,当场就合力擒拿,随意处置了。
可北镇抚司……
那就该府主出面,轮不上他们插手。
否则的话,只会平白送掉性命!
“华容府何时轮得到北镇抚司当家做主……”
也有出身高门的年轻少侠,忍不住放言。
可还没等他靠近天香楼,数十支飞轮弩扣动,箭失如蝗,倏然罩落。
那道堪堪通脉二重的纵跃身形,当即就被射成筛子,于血雾弥漫之中一头栽落,砸穿屋顶,跌了下去!
“某乃小旗童关,再说一遍,我家千户大人办桉擒凶!
若有打搅,一概视为同党,格杀勿论!
滚!”
最后一个字中气十足,颇有几分功力,震得瓦片大响,灰尘簌簌落下!
“真真可怕!一个小旗就有这般实力,也难怪那位千户大人……如此凶横!”
“千户?莫不是登顶榜首的纪九郎?!”
“我才得到的消息,这尊太岁爷正午时分进的城!”
“才过去多久,就有人触他的霉头?”
“好大的气性,都把天香楼夷平了!这真是换血三重天?!”
“噤声!快走快走,免得殃及池鱼!”
“……”
再过半柱香,终于耗尽内息的纪渊松开撼天弓,勉强才能拿住,险些脱手掉落。
哪怕以虬筋板肋之体魄、陆地龙象之气力、十道气脉之积累,连续挽动撼天弓一炷香,也很是吃不消。
本是华容府风月招牌的天香楼,经过气箭攒射,已是彻底面目全非。
只余下十几丈宽的深深窟窿,碎石木屑湮灭成灰,再也不见半分妖艳紫意。
“等下再念一段超度经文,就当是了结因果了。”
纪渊将撼天弓、无极箭收入牟尼宝珠,随后抬脚踏出塔顶。
其人衣袍猎猎,如下长阶,缓步慢行,好不潇洒。
落在华容府的换血高手眼里,不免腹诽这位千户大人也太爱出风头。
纵身一跃几个起落的事儿,非要弄出好大的排场。
“筋骨之酸软、气力之枯竭,连身法都运转不开……四重天的一团真罡,就把我榨干了。
蜕变内息之后,果真翻天覆地!”
纪渊面上云澹风轻,实则气血内息难以为继,只得用舌尖抵住上颚,含住一枚大药,默默地化开。
踏空而行,走得有惊无险,终是落到地面。
那片道则碎片嗡嗡作响,当空乱飞,好似无头苍蝇。
其形如巴掌大小的一方铁印,放着萤火般的微弱毫光。
“这就是踏入四重天,欲要开辟气海,所需炼化的道则?”
纪渊面容平静,将其握在手中。
经过皇天道图震散瘟魔虚影,此物等于是被降伏,不再有任何危险。
“法与理交织,虚与实并存。
传说当中的道则,竟是这般模样,像器物、又像光团。
拿于掌中,既有分量,却也不真实。
好生奇妙。”
纪渊轻轻捏住那方小巧铁印,再次勾动皇天道图,轻轻映照而下。
【瘟部真君(道则碎片)】
【形天印(法器之一)】
【炼化可得部分真君法统,以及调动瘟部之残缺权柄】
【亦可请入神龛,纳为吉神晋升之选】
“瘟部真君?”
纪渊心下微动,低头望向残缺不全的那方铁印,不禁浮想联翩:
“道则?难不成是太古散落的正神权柄?
我记得,天庭的八部正神,其中之一就有瘟部!
那些神、那些仙,并未死绝?
她们只是合道,随着天庭的崩塌,将权柄还于天地……
不然的话,常守静口中的‘瘟魔’,欲要炼化的‘道则’,如何会是天庭八部的瘟部真君?
形天印,瘟疫钟,瘟丹……这三样器物全乎了,才算完整,才能行使瘟部真君的莫大权柄!”
纪渊仔细感应着皇天道图倒映出来的浓郁灵光,眼底闪过诸多疑惑与一抹了然。
那么,他从天、地、人三重位阶,所请入命格的吉神、凶神。
会不会就是太古劫前,天庭、阴司崩塌沉沦之后,所残留逸散的道则碎片?
所以那一次走阴,白骨大江的摆渡人见到自己,才毕恭毕敬,口称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