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一踏、一掌!
四大使者,眨眼已去其三!
只余下为首的细滑欲使身躯僵直,硬挺挺的立在原地。
其人骇得面色扭曲,大气也不敢出!
他本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一桩大买卖!
无论怎么想,受过怒尊赐福的六欲鬼,都不该被当成猪狗一样宰杀!
要知道,他们个个均是换血八次的武道好手!
音声欲使修炼迷魂大法,颠倒神智,祸乱人心;
威仪欲者擅长拳掌,力道刚勐,巨浪叠七劲炉火纯青;
形貌欲者神出鬼没,藏形匿迹,精于刺杀剑术;
色欲使使一手刀法以柔克刚,缠缠绵绵,出其不意,极为狠辣;
人相欲使变化万千,通晓上百种暗器,以及下毒手法。
放在江湖上,谁被单拎出来。
足可称霸一方,雄踞府州!
更何况,他们还专程练过气血混同、随心转换的合击之术。
对付凝练真罡的四重天高手,也不在话下!
可如今!
纵然四大使者联手应敌,照样被纪渊杀个七零八落!
更别提之前单对单,一招都挡不下的音声欲使和威仪欲使了!
“这回撞到铁板了!”
这让细滑欲使眼角跳动,冷汗涔涔。
仿佛全身气血都被莫名寒意冻结,彻底运转不开。
“纪千户,果真不愧是登顶榜首的绝世天骄!
大名府山道旁张弓射杀大宗师,恐怕……也有几分可信,并非刻意扬名的虚假吹捧!
只不过,贾裕和常守静这两位,乃是怒尊麾下大不净菩萨的法王!
武功之高,远在我等六人之上!
千户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招惹麻烦!”
纪渊眉宇冷冽,斜睨浑身腾起漆黑魔焰,好似无鳞长蛇的细滑欲使,戏谑笑道:
“可本官怎么觉得,你好像巴不得我去‘送死’!
让那两个法王将我打死,为尔等报仇?!”
细滑欲使闻言身子一颤,抖如筛糠。
甚至于两腿发软,露出极为不堪的样子!
这并非被吓破了胆,而是纪渊的层次达到灵肉合一。
神魂与气血交融,从而使他的念头、心意,臻至炼假成真的玄妙境地,有着实质般的威能!
简单来说,寻常人的眼神,不管是爱、是恨、是怨毒、是凶恶。
即便每天紧紧地注视,也无法产生任何杀伤。
心念为虚,无法成真!
一个虚幻的念头,本身不具备任何力量!
但是灵肉合一的武者却不同!
他们常年习武,参悟诸多功法。
精神与真意交融合一,等于铁胚淬火,凝练异常。
仅仅是投出目光,其中蕴含的杀机、恶意、威吓,都能以心印心,传递到对方那里。
轻则如见妖魔、如遇恶鬼,直如肝胆俱裂,连忙跪地求饶!
重则宛若疯魔,七情六欲无法把握,好像陷入重重幻境,最后精血亏损,失神而死!
纪渊稍微运转三阴戮妖刀,那股子森寒灭绝的浓郁寒意,便如同实质喷薄而出!
似有鹅毛大雪,笼罩细滑欲使。
冻得他肌体欲裂,难以抵挡!
“纪千户!饶命!饶我一命!”
细滑欲使牙齿颤得咯咯作响,随着三阴戮妖刀的青光渐浓。
压得他直接跪倒,连连磕头。
“小的愿意为奴为仆,为千户效劳!
朝廷中人,不是最喜欢收服旁门左道的江湖余孽么?
小的可以给千户当牛做马,发誓永不背叛!”
纪渊笑容玩味,语气澹漠道:
“你连四神都敢背弃,叫本官怎么相信你的忠心?”
细滑欲使不住地吸了凉气,肌体寸寸绽出细密裂纹,露出其下的僵死血肉。
他周身似有一股不带丝毫生机,极其酷烈与肃杀的冰冷气流来回乱窜,横冲直撞!
将筋骨、皮膜、气脉都给切割成七零八碎,好像千万根钢针狂刺!
这种心神攻伐,胜过无数严刑拷打。
纵使铁打的汉子,也要软成一摊烂泥!
于是,细滑欲使顾不得会被灭圣盟清理门户,忙不迭解释道:
“小的对于四神而言,不过是比蝼蚁还不如的卑微砂砾!
不管是效忠,亦或者背叛,就像一滴水落进汪洋,惊不起丝毫的波澜。
据小的所知,千户大人手上能用的干将不多。
那几个小旗撑死通脉二重天,哪里办得好差事!
若能收下小的,前去辽东巡狩,定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纪渊眉锋轻轻一扬,似是有些意动。
因为细滑欲使所言不假,经过景朝马踏江湖,破山伐庙。
出身绿林道的武夫,极少再有凝练真罡、开辟气海的四重天。
一是因为资粮外物难以供应,没有足够的大丹、灵药,根本无法填补练功消耗。
二是功法传承诸多遗失,大部分被收缴入库。
莫说炼真罡、辟气海,就连换血三重天的养身、炼骨、铸体等秘诀,都是难寻踪迹。
若无一番不凡的际遇,要么拜入被朝廷册封的六大真统,要么投身行伍,充军九边。
否则的话,就只能给豪门大族做奴才、当家将!
像细滑欲使这种换血八次的三重天高手,丢进北镇抚司,若能脚踏实地当差立功,做个驻守一方的千户绝无问题。
将此等人物收服于麾下,日后也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以省却不少时间。
“纪千户如若还是不信,小的这里有一门怒尊赐予的‘生死符法’,可以献给千户大人!”
细滑欲使抬头一瞥,见到纪渊好像动摇,杀心消去几分。
连带三阴戮妖刀的心神攻伐,也减弱不少!
他当即咬牙,将一枚烙印玄奥古篆的黑色玉简取出。
再用双手举过头顶,呈给煞星也似的年轻千户仔细端详。
“生死符法?”
纪渊眸光闪烁,动念勾动皇天道图。
确认没有阴损招数,这才抬手凭空一抓,将其捏在掌中。
“三千年前,庆皇在位时期,大雪山灵柩宫的秘法!
可以令中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生受制,难以解脱。
需得逆运内息,转换变化阴阳性质,打入脏腑之内……”
纪渊何等的天资,借由九窍石人的顶尖悟性,轻易就把这门《生死符法》参出个五六成。
很显然,这是类似于魔教盛行的“三尸脑神丸”、“命悬一线散”的歹毒手段。
“的确是有心了,可我这人生性多疑,仅仅一门制敌的手段,还不够让本官放下戒备。
你既然甘做灭圣盟的走狗,为怀王客卿、府主师爷杀人灭口,应当知道不少隐秘。
比如,贾裕这几年私运禁物入京,究竟是何目的?
从关外购入各种矿石,又要干嘛?”
细滑欲使缩了缩脖子,心下大惊,好似被触及要害。
嘴巴张合几次,始终不曾发生半点声音。
“本官问你这些,是给你弃暗投明、再世为人的良机。
想做朝廷的狗,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否则的话,北镇抚司容不下你!”
纪渊眼帘低垂,眸光晦暗,那股酷烈肃杀的冰冷气流,如同一口悬而未落的锋利铡刀。
好像生死性命皆悬于一念之间,给人极其强烈的压迫!
“千户大人,小的只是大不净菩萨,所经受过万千血肉材料的其中一份!
论及地位远不如贾裕、常守静这二人,平时就听差做事,从来不敢多问。
如何晓得这些内情!”
细滑欲使将脑袋深深埋下,可谓极尽卑微之姿态。
“既然如此,那本官要你何用?
担着被御史台奏一本勾结余孽的泼天风险,就为了养一个换血八次的奴才?”
纪渊冷哼一声,变脸也似,胸中杀机复又升起。
掌中那口大限刀嗡嗡作响,滚滚魔音如金铁刮擦,生出几分狂乱之势!
“回禀千户大人,灭圣盟上下调动,不管是左右护法,亦或者盟主本尊。
他们皆是遵从一座名为‘百世经纶’道器的意志!
每次有什么惊天举动,虚空仪轨就会降下一页法纸。
有时候,是某个人的名字,要么辣手诛杀、要么发出邀请。
有时候,也会是几句古怪谶言,需要自悟!
贾裕原是大不净菩萨座下的‘赤练法王’,后来才改头换面,进入怀王府中做客卿!
常守静则是天机十二楼的残存余孽,又号‘白眉法王’!
这些年隐姓埋名,当个私塾的教书先生,就是遵从灭圣盟的书中指示。
二人之中,常守静与灭圣盟来往联络,贾裕则不出面,居于幕后!
小的曾经亲眼目睹常守静布下虚空仪轨,接引四神书写的一页纸。
隐约见到有‘庙’、‘杀’、‘白’、‘器’四个字!”
细滑欲使说得又急又快,好似狂风骤雨。
生怕纪渊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噼手捏碎他的脑袋。
“你方才讲的每一句话,都可属实?”
纪渊心头狠狠一跳,怀王客卿私运禁物入京,为的是刺杀圣人?
白与器,再多添一个重字,岂不就是景朝圣人的名讳?
“庙?皇城深宫当中的大庙,只有太庙、宗庙、祖庙这三座!”
纪渊眸光垂下,默默思忖。
片刻后,目光犀利如剑,逼向认命俯首的细滑欲使。
“那些禁物都有什么来头?”
“历代前朝的零碎物件,多是印玺、玉钺、圣旨、祭天的礼器……不少都锈迹斑斑,并不像值钱的玩意儿。”
细滑欲使喉咙滚动,像是用力挤出这些话来。
他无比惧怕视万物如猪狗的赤练法王,以及将众生看成耗材的白眉法王。
六欲鬼使,与其说是大不净菩萨以血肉炼成的造物。
实则每一次蜕变,都来自于两位法王之手。
只不过迫于纪渊的心神攻伐,细滑欲使只能一五一十,将自个儿藏在肚里的秘密统统掏出。
如果说奇士的门徒、龙君的信众,乃是“求知”与“纵欲”。
那么血神的爪牙、怒尊的造化,便为“毁灭”跟“不死”。
细滑欲使几乎记不清,自个儿原本是什么模样。
进到周绍成的官邸,化名“福生”,这些都是灭圣盟的安排。
很多次,他用尽所有气力回忆,只隐约还想得起,曾经做过牢城的死囚。
白眉法王就是从那里,把自个儿带出来,而后服下大不净菩萨的“神仙丸”,每日礼赞怒尊的慈父大名。
渐渐剥落皮囊,拆去用不上的骨骼,以各种异兽的血液注入体内,强行拔升功力……
至于细滑欲使究竟所犯何事,家住哪里,本来的名姓,都如雾里看花,一片模湖。
兴许是喝得酩酊大醉,与隔壁邻居发生口角,遂用牛耳尖刀杀了他们一家;
也可能是见到某户娘子生得貌美,一时起了邪念,将其勒死强暴;
又或者是出家为僧,却耐不住清苦与寂寞,跟女香客私通云雨,后来叫寺庙发现乱棍打出……
“嗯?不好!”
纪渊眼皮一跳,看到细滑欲使的身上,涌出杂乱无章的性灵魂光。
人之三魂七魄,代表原初本性。
可这条漆黑魔影,好像残破的躯体被人以针线缝合,充满着怪异与扭曲。
通过皇天道图的光华映照,似有各种不同的脸孔浮现,无不布满苦痛之色。
还未等纪渊出手,细滑欲使的寸寸血肉,就像充气一样,迅速地膨胀隆起。
一双硕大的眼球暴突,好似向外滚动,随时都要掉出。
无鳞长蛇似的油腻肌体,霎时间就变得水缸般大!
“千户大人……”
细滑欲使还未说完,整个血肉就爆裂炸开,化为浑浊的浆液。
冬!
纪渊眉心滚烫跃动,灵肉合一的敏锐感应,发出无声的提醒。
这种对于危险的心血来潮,向来极为准确。
他身形一闪,如蛟龙腾云而起,勐地后掠数丈之远!
细滑欲使的血肉碎片散在四周,甫一落地,就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音。
“果然留有暗手,可惜没能问出更多……把历代前朝的各种器物,运进天京城?
莫不是有损耗龙气,破坏禁法的效果?
这桩事需要告知钦天监,让那帮练气士去查。”
纪渊衣袖一挥,将肉身爆碎逸散出来的腥臭之气扫开。
笼罩整个官邸,如同砚台翻倒的浓郁墨色,渐渐散去。
可是被六欲鬼使腐化侵染的后院,却依旧是血肉地狱的惨烈景象。
纪渊正欲收起大限刀,识海忽地一震,浮现两行古拙字迹。
【你受到怒尊麾下大不净菩萨的注视】
【方圆千里之内,其座下的两位法王,时刻都能锁定你的气机】
“这是被盯上了?”
纪渊随手将大限刀插在地面,眉头微微皱紧,随后嘴角勾出一抹冷意。
“方圆千里都可锁定我的气机?
那反过来,我是不是也能抓住两个法王的踪迹?”
他眸光开合,仔细用皇天道图捕捉那缕无形的气机。
约莫半柱香,心头如拨开云雾,豁然开朗,浮现出一红一白的两条影子。
“找到了。”
纪渊翻掌一握,就把撼天弓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