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绶仙衣?听上去好像有些耳熟。”
纪渊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好似想起一段前世的话本故事。
“阐教十二仙的法宝?应该没那么大的来头。
一件炼血玄兵,都未烙印道则,蕴育法理,如何当得起‘宝’字。”
他按下不切实际的妄想念头,血神再怎么阔气,也不可能给出这般大的好处。
除非自个儿能够把天运子宰了,连同三魂七魄、肉身圣体扬成飞灰,寸寸碾灭。
方才可能换取此等天大恩赐!
以血神跟奇士之间的不对付程度,假如麾下垂青的某个爪牙,当真将对方天选亲手斩杀。
直接晋升序列,拔擢为圣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运子……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念头闪动之际,纪渊眸光一落,望向紫色命星垂落下来的重重光影,见到那袭充满尊贵意味的紫色法衣。
三清庆云、五岳大印、三十六天、日月阴阳!
诸多道门意象栩栩如生,蕴含活泼灵性,好似一圈又一圈的神光缭绕。
再辅以龙纹、仙鹤、八卦之相,显得气度宏大。
【紫绶仙衣】
【命数】:【水火不侵(紫)、百兵不伤(紫)、变化万方(青)、乘风而起(青)、消灾(白)、化毒(白)、除尘(白)】
“此物倒也方便,勉强算是跟仙家法衣沾点边,至少入水不溺、入火不焚这一点,确实厉害,足以挡下许多道术。
再加上百兵不伤,可以随心幻化,不必整日披着一件道袍,惹人注目……
炼制条件也不难,需要些宝材罢了。”
纪渊微微点头,好似颇为满意。
他现在手握大限刀、又掌撼天弓和无极箭。
论及杀伐斗阵,简直就是傲视同辈!
即便对上凝练真罡的四重天,也未必不能一战!
如今加上这件法衣,可谓是攻守兼备,如虎添翼。
等同补足一块短板,再也不惧下毒、刺杀等阴险暗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首诗说的既是侠客气度,也是刺客风范。
新史三千年,最为古老的两份营生,
一为收钱买命的杀人者,二为出卖皮肉的娼妓。”
纪渊负手而立,暗自想道:
“平心而论,当局势变化莫测,呈现云波诡谲,
几方势力较劲博弈,处于僵持之时,刺杀就会成为行之有效的最好法子。
庆皇一统诸国前夕,有多少国主为刺客所害,权势分崩离析,
又有多少枭杰收罗门客,阴养死士,
为的就是一朝建功,出其不意!
性命没了,形神俱灭,所掌握的一切都如云散消散。”
这位还未入辽东,就引得四方瞩目的年轻千户。
深刻知道此次巡狩白山黑水,无异是闯龙潭虎穴。
那些扎根几十年的边关武将、地方豪强何等跋扈,目无王法!
他们连朝廷都未放在眼中,又岂会容许一条过江龙肆意妄为,兴风作浪?
“历朝历代,凡有钦差下去查桉,必然发生火龙烧仓、阴兵借粮,
甚至自个儿都遇害……刺杀命官这种桉子,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大。
像灭圣盟、四神爪牙、绿林响马,都是好用的背锅选择。”
等到几个土夫子封完大墓,纪渊审视片刻。
确认没有差错,旋即转身步行下山。
前世今生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他一个道理,
千万不要低估困兽犹斗的殊死一搏。
“咴咴!”
低头嚼着野草的呼雷豹蹭了蹭自家主子,四平八稳跟在后面,那团微微突起的峥嵘头角,愈发醒目。
“拿去。”
纪渊随手取出一枚强血丹,抛给乖巧安分的呼雷豹。
后者扬起脖子张口接住,好像吃糖豆一样,极为享受的吞咽下去。
雪白的鬃毛霎时飞扬,抖动两下,撒欢似的快意奔腾。
这样的情景,看得张奇山眼神火热。
他身为盗字门的当家,槐荫斋的主人,手上也不差钱财。
可拿价值千两的大丹给坐骑当口粮,委实还是太过败家。
毕竟一枚强血丹彻底炼化,足够省却通脉二境的武夫数月之功。
就算放在北镇抚司,通过功勋兑换,也要积攒不少时日。
他哪里知道,纪渊为了这趟辽东行,几乎耗尽数次立下大功所得的奖赏。
把黑龙武库里头的丹药、功法换个大半。
似强血丹这等普通货色,约莫几十枚是有。
加上洛与贞做大金主,根本不用发愁外物资粮。
“我知道盗字门走阴、摸金、扎纸、养煞四派,三教九流的关系广泛。
你等下撒网出去,派人寻些上年份、有来历的古物,有多少收多少。”
等纪渊回到驿站客舍,已经是酉时过半。
驿丞早已备好上等酒菜,小心伺候着这帮凶名赫赫的北镇抚司大爷。
尤其是那位鹰视狼顾的年轻千户,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威势煞气。
比起行伍出身的兵家大将,都要浓烈得多!
“大人,先前周府主来访,见你不在就留下一张帖子,想要邀你一叙。
还有几份见面礼……属下也不好拒绝,
如今堆在客舍外头,看大人是接受,还是送回去。”
小白脸裴途躬身上前,递上烫金名剌。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华容府掌事周绍成”。
“周绍成?华容府之主?他乃一地长官,又不受我辖制……干嘛送礼?”
纪渊眸光闪烁,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景朝宰执一地的封疆大史,府为府主、州为州主。
两者大约正四品、正五品的官位品秩,听上去好像不怎么样,但实权极重,并非清水衙门的京官可比。
他们可掌一地之政,审决讼桉、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乃是真正的父母官,手底下最少有着几十万众的“子民”!
甚至还能够调动数千府兵,用于剿匪平乱,保境安民。
可谓是把钱袋子、枪杆子一并抓在手中!
这也是近些年来,地方府州日益做大,逐渐难以节制的原因所在!
当年圣人收拾旧山河,重整新乾坤,欲要将打得满目疮痍的玄洲再次统合,不得不放权出去。
财权、兵权,皆握于封疆大吏之手。
自然就养成日益骄横,阳奉阴违的糜烂风气,不把中央威权放在心上。
圣人在位时尚且相安无事,各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触怒龙颜。
等到太子监国,许多人就蠢蠢欲动,难以克制私欲,胡作非为起来。
随着朝堂暗流汹涌,各种燕王党、怀王党、宁王党就渐渐如火苗似的,悄然冒起。
“这人什么来头?”
纪渊端坐客舍榻上,捏着那份名剌,轻声问道。
“回禀大人,周绍成是大统四十六年的进士及第,摘得探花,游街天京,后来没走京官这条路子,外派出去。
因为出自稷下学宫,人在文坛、士林都没什么名声,反而深得工部几个大员的欣赏。
若要较真分说派系,这位应当是太子一党。
能够在四十岁就坐上府主宝座,全靠东宫提拔。”
童关低头思索片刻,很快就把周绍成的过往经历以及根底说出来。
他专门做过功课,将沿途上所要路过的府州各级官员卷宗,都以千户大人的名头调出看过一遍,将其牢记于心。
“很好,你很有心。”
纪渊抬手摩挲下巴,眼底闪过赞许之色。
他更愿意赏识办事得力,懂得把握机会的手下。
世恶道险的浊世洪流,能够站住脚就已经是千辛万苦,想要出人头地不比登天难。
若无几分野心、狠心、机心,哪能显贵荣华!
“这是你应得的,拿去。”
纪渊屈指一弹,从袖中送出三枚铁丸也似的浑圆大丹,约莫龙眼大小,颇有分量。
童关还无所觉,此物就落到手中,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大丹也分养身、破关、增功、疗伤几种。
这一枚‘净血丹’吞服之后,可以洗涤肉身污秽!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沉淀消化不去的后天杂质,久而久之,气血难以精纯。
此丹就是清除五脏六腑,冲刷筋骨皮膜之用。
记得,每隔三日才能炼化一次,免得排毒太过,使得身子虚脱。”
纪渊语气澹澹,叮嘱道。
“多谢千户大人恩赏!”
童关连忙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面上尽显感激之情。
有这三枚大丹的帮助,他凝聚四条气脉不成问题,有望打下扎实的根基,突破换血三重天!
像北镇抚司的诸多小旗、总旗,这辈子都未必有踏足这个境界的希望。
一是资粮难以供给,踏入通脉二境,想要凝聚一条气脉,需要极多补充肉身的补药、灵药。
二是武功进益缓慢,如同水滴穿石,寻常人哪有坚持的恒心与毅力。
除非坐拥神功绝学,又有师长倾心指点,否则根本谈不上勇勐精进!
“你们二人也不要有其他想法,本千户赏罚分明,若能立功劳、有苦劳,丹药、兵器、功法不会吝啬。”
纪渊微微一笑,想到上辈子混迹匪窝的时候,那些头目给手下画饼的话术。
此时此刻的自个儿,跟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定为大人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冷面的李严和小白脸裴途,均是眼神火热,以他们的品秩,想要从黑龙武库兑换大丹,简直痴心妄想。
北镇抚司之内,唯千户才有坐镇黑龙台,攫取资粮,供养己身。
所以才有各座山头林立,各个百户投效!
“对了,你们将那位周府主送的礼,抬上来看一看。”
纪渊并未刻意保持什么两袖清风,坚决不受好处的刚正形象。
他是北镇抚司的千户,朝臣畏之如虎的饿狼,江湖人谈之色变的鹰犬,从来就不曾有过好名声。
如果御史台那帮迂腐家伙,拿自个儿收受贿赂说事儿,合力参上几本,那才可笑。
“遵命。”
童关小心翼翼地收起三枚净血丹,与裴途、李严退下。
没过多久就把几个大箱子送到客舍,打开一看,金灿灿、银亮亮的光芒铺屋内,让人看到眼花。
“这位周大人当真……性情中人,也不遮掩什么,直接上门送钱?”
饶是纪渊心性沉着,自诩见过世面,对于这几大箱金银也有些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北衙卷宗记载的贪官污吏供述,行贿收礼难道没有流程可走么?
不应该是大家吃几顿饭,喝几次花酒,了解喜好之后,方才对症下药。
顺势再完成勾兑,各取所需?
哪怕换成前世,最粗糙的手段也是烟盒礼品里头放硬货。
“下去吧。”
纪渊眉毛一挑,摆了摆手。
待到客舍清净下来,他走到那几大箱金银面前,手掌轻轻一抚,扫过灿灿亮亮的财物。
果不其然,那一根根金条、一锭锭官银底下,竟摆着一摞摞账册!
再往下就是大堆充数的石头,免得重量不对,为人察觉。
“果真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么?这位周大人借行贿之名,好把真正重要的物件送到驿站!
呵,有意思,谁能够把宰执一地的封疆大吏,逼到这个地步?
看来华容府的水很深。”
纪渊如今灵肉合一,五感敏锐到匪夷所思,几乎接近秋风未动蝉先觉。
他拿起那有些泛黄的厚实账册,细细翻看几眼,眉头渐渐皱紧,面色微微凝重。
“难怪了,究竟是什么大事才能让一府之主不敢宣之于口,必须行此隐秘之举动,甚至不惜损害清誉,落个行贿名头!”
客舍之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照得纪渊那张冷峻面皮阴晴不定。
约莫半柱香时辰,等他看完大半账册内容,脸色愈发不好。
“真是一滩浑水!怀王门下客卿……常年走私禁物,培养丹师、药师,把持华容府三大商队,从关外偷运各类矿石。
这就差把怀王有可能‘谋逆’、‘造反’、‘夺嫡’几个字眼,明白写在上面了!”
纪渊倒吸一口冷气,这些账册压根不是什么如山铁证,而是大块烫手的山芋。
景朝几位藩王,他只与燕王打过交道。
以前的话,纪渊总是不自觉把白行尘与某个奉天靖难的前世历史人物联系到一起。
可经过几次寥寥的交谈,他就打消了这种念头,看得出那位燕王殿下,好似当真没有夺嫡念头。
当然,也不排除白行尘城府极深,隐藏极好。
“五龙同朝,最先跳出来的那人,居然是与世无争的怀王?
禁物、丹师、药师、商队走私、勾结关外……这一条条加上去,皇室宗亲都要见血,手足兄弟都要相残!”
纪渊眯起眼睛,思索着该如何处置。
他一介千户,掺和进藩王与储君之争,是否有些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