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尼宝珠凝练功成,其中似是孕育一道老猿心相。
只见五色莲台上,迸射出光华万道。
灼灼生辉,映照眉心。
盘坐于大皇庭的九窍石人,好像受到牵引,忽地睁开一双烈火也似的金睛赤童。
那颗圆润无瑕的牟尼宝珠,勐然向内一缩,裹住端坐莲台的老猿心相。
犹如水滴石穿一样,渗入九窍洞开的天地灵胎当中,缓缓磨去外面那层坚硬的壳子。
渐渐地,使之长出毛脸雷公嘴,形象更为清晰起来。
原本慈眉善目的金光佛性,也陡然一变,平添几分凶恶气。
纪渊微微一愣,露出意外之色,心想道:
“比起我所知晓的齐天大圣,倒是只差了一身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以及一根重十万八千斤的如意铁棒!”
《不动山王经》的换血篇,讲究的是,先修须弥法骨,再铸斗战佛体。
前者是芥子纳物,百毒不侵的牟尼宝珠,后者则是刀砍斧凿、雷噼火烧都毫发无伤的金钢之躯。
“心火煅宝骨,始成牟尼珠,老猿坐莲台,尊号斗战佛……妙得很。
只是没料到,这还未铸成的佛体,跟天生地养的九窍石人,竟然颇为契合,互相呼应。”
纪渊独坐于铜殿,心思流转之间,好似大江大河的磅礴气血,迅速地收拢。
十道如天柱横亘的金色气脉,彻底融入骨架,支撑皮肉,使得肌体散发美玉无瑕的莹润之色。
经过第六次的换血洗练,他对于肉身种种细微之处的掌握把控,又有几分精进。
甚至连一根发丝断裂,都能化为强弓劲弩激射杀人。
也难怪魏教头曾经说过,五境宗师超凡脱俗,想要夺取性命,压根不用动手。
只需一道目光落下,就能压死大片换血高手!
“当真让他成了,确实是不得了,不得了啊!”
韩英轻叹一声,每次见过这种天骄种子横空出世,都会莫名有种岁月催人老的萧索之感。
气血武道五重天,越往后越艰难。
想要冲击世间绝顶,跻身于先天宗师之列。
服气,通脉,换血,真罡。
这四步,不仅不可以出半点差错。
还要积蓄雄厚,才情过人,际遇了得。
三者多少要占上一些,否则难以踏破关隘。
这世间的四境顶尖武者如过江之鲫,并不在少数。
但最后能够打破天人界限的,堪称是万中无一。
那位尚未及冠的纪千户,虽然当前不过换血三重天,可日后的前程远远不止于此。
有望宗师。
俨然已是极高的评价。
“我等这辈子无法一窥绝巅风光,站在半山腰上,瞧着旁人勇勐精进,努力攀升,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反而是董玄笑容洒脱,语气里头多了少许真心实意。
他这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够有自知之明。
创元磁武道,定下根基,一鼓作气,炼成仙佛神魔层次的宝骨……这一桩桩,都不是自己可以做到。
所以连嫉妒攀比的半点心思,都懒得升起。
“景朝有此栋梁之材,北镇抚司有此少年天骄,值得庆贺,当浮一大白。”
韩英满面皱纹舒展开来,复又恢复精神矍铄,好似一头老迈雄狮。
“不错,结个善缘,也是极好。”
董玄颔首以对,澹澹笑道。
等到纪渊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便见到镇守矿山的韩、董两位将军。
他们披戴铠甲,被一众亲兵簇拥,立在殿外,似有恭候之意。
放在龙蛇山,这简直称得上天大的礼遇。
要知道,像孙韬、孙略这两兄弟,攀上天蛇峰的赵垂。
就成了称霸一方的地头蛇、土皇帝!
更别提手握重兵,可以调遣数千甲士,声名威压武州的镇守将军了。
待在这一亩三分地,日月峰和腾龙峰的韩英、董玄二人。
说是操持生杀予夺之大权,亦不为过。
“纪千户功行大进,凝聚佛骨一枚,即将踏入铸体,登顶换血大圆满……”
董玄长笑一声,轻声说道:
“真真是叫我等就此止步的枯朽之人,羡慕不已!”
纪渊略微拱手,牟尼宝珠甫一炼成,此前消耗的心力、精气,那种巨大的亏空立刻就被弥补。
如今神清气爽,眸光熠熠,从容回道:
“董将军说笑了,武道五重天,我这才走到哪里,怎么比得过两位前辈。”
这一趟龙蛇山之行,他的收获颇丰。
不仅将禄存星主收入囊中,解决掉天蛇峰的赵垂。
还认识燕王白行尘,悟出作为根基的元磁武道。
算是没有白来。
“听说纪千户前来,乃是为了打造两座道兵,合炼阵图。”
韩英须发如雪,却不显得衰老,抱拳道:
“龙蛇山这地方,唯独只有兵材矿石最多。
今日突破层次,凝成佛骨,韩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相赠一块千年水心铜,一块千年火元铜,好为纪千户的道兵添几分光彩。”
他不像董玄光说不练,念及燕王殿下对纪渊另眼相待,干脆直接送上一份大礼。
“这如何敢当!”
纪渊摆手就要推却,可韩英却是说一不二的耿直性情。
当即吩咐亲兵从库房取来两块巴掌大小,几百斤重的水心铜、火元铜。
世人少有知道,铜铁矿石,也有年份之分。
它们生在矿脉之中,长年累月受到山根杂气沁润滋养。
久而久之,就会像钟乳石孕育玉髓一样,凝出一星半点的铜心铁精。
铸造兵器、铠甲的时候,添加进去,能够极大地提升成色。
“百年份的水心铜、火元铜,龙蛇山到处都是,
可历经上千年不损,养出铜芯的,却极为稀罕。”
轻轻瞥了一眼韩英,董玄脸上浮出笑意,心里少不得骂上几句。
“既然韩将军出手这般阔绰,董某也不好小气。
这样吧,腾龙峰上有两位工部大匠,暂时借给纪千户好了。”
纪渊闻言,反倒是透出一两分的惊愕。
他自忖跟这两位镇守矿山的兵部参将,似乎也没多少情分可言?
怎么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上赶着示好?
这位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心念转了一圈,方才恍然。
莫不是,自己几次人前显圣,展露元磁天刀,炼成牟尼宝珠。
这些事迹,落入韩英、董玄的眼中,难免浮想联翩。
“出身微末,落魄之时,是人是鬼都恨不得踩上两脚,
现在成了东宫的新贵,朝廷的命官,情况却大不相同。
怪不得二叔讲,一旦发达了,身边就全都是好人。”
想通这一层关节,纪渊便不再拒绝,只是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
至于龙蛇山脚下被拔掉的快活林、金钩坊,谁也没提。
所谓的绿林豪强,江湖草莽,放在朝廷面前,不过尘埃。
纵然平常孙家兄弟,除了天蛇峰之外。
其余两座主峰,也没少打点。
可这个关头,谁会为了两个死人,得罪一位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
更何况,白行尘当时在场。
连燕王殿下都未多说,哪里轮得到旁人插手。
于是,本该掀起不小波澜的一桩事。
便就这样过去,压根无人提及。
三五日后,随着风雪隆重,年关逼近。
纪渊带着铸造成功的水火道兵,以及勾销罪囚奴籍的小病已,与魏教头一同走下龙蛇山。
快马加鞭,回返天京。
……
……
与此同时,燕王白行尘的大纛、车辇,即将抵达八百里天京的东城门。
宽阔的官道上,早已洒扫干净,疏散商队行人。
“往常几年都见不到一回,今次倒是赶得巧,全部碰到一起了。”
数里之外,白行尘端坐于龙驹背上,眸光闪烁之间,窥见两道浓郁紫气。
“老三、老四,这是都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