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来说,我算不上是个性格强势的人,既不喜欢向什么东西妥协,也没有要将什么东西强加到他人身上的癖好。
除了在特定圈子里算是个马马虎虎有名的声优之外,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普通的性格,普通的相貌,普通的眼光。
声优圈里演技比我厉害的,脸蛋比我漂亮的,身材比我出众的,比比皆是。
譬如他身边那些。
绝世美女什么的,充其量不过是大家的戏称,万万不可当真,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多么优秀的人。
头脑也不够聪明。
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有聪明的头脑,也不至于被他骗的团团转。
我固然是伤心的,难过的,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医院,被主治医生宣告声音再也回不去时,脑袋里的东西变成一片喧嚣的空白,泛着叫人心悸的余韵,震得我直想闭上眼睛,再不去理会这世间的繁琐事情。
我本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比失声更痛苦的事了。
原来还是有的。
倘若没有发生和君的事情,我只是单纯的再度住院,他像今天这样来探望我的话,我心中的悲伤一定会被冲淡许多。
大概会抱着他痛哭流涕,大声宣泄自己的悲伤,然后得到他的安慰。
那样一来,我心中可能就不会太难受了。
而现在,我虽然穿着讨厌的病人服,闻着讨厌的消毒水气味,躺在空荡静谧的病房内,窗外的月亮欢快的悬挂在夜空,与我毫无干系。
可再度失去声音的事实,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相较于他所给予我的东西,这样的苦痛,好像也算不了什么了。
尽管我在面对他时,显露出故作温柔的表情,事实上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他若是再多说几句,我搞不好会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我无法接受那样软弱的自己。
等他走后,我在床上静坐了好一会儿,好似声带彻底无用了,难过的直叫人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
我没能第一时间与她打招呼,甚至连回望她都没能做到,当她走近出声后,我才意识到病房内又多了一人。
“身体如何?”
我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思想还游离在别的世界,直到对上她那与我一般无二的眼神,我才像是找到同类般的,恢复了些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实感。
嘴角挤出友好的弧度,令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并不那么充满死气。
“谢谢你来探望我。”
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瞧见了边上的鲜花与蛋糕。
“今天有人来探病?”
她平日里不是会问这般问题的人,我想,大概是她心里联想到了什么。
而我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打算,只是用极为平淡的口吻回答她,脸上甚至挂着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情绪的忧郁的笑。
“嗯,他来过了。”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我没能直视她的眼睛,大概是不想在那双瞳孔中看见与自己相同的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原本想伸手触碰花束的手也缩了回去,仿佛只要碰到那花,好不容易维持的心情就会碎地满地似的。
咲良彩音,真是个好懂的女孩子。
我很感谢她愿意来探望我,倘若将我们的立场对调,一想到眼前的女孩儿,曾与自己约定终身的人保持着那样的关系,我或许会成为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吃苹果么?”
彩音拿起桌上的水果,没有等我回话,便用水果刀削起了果皮,我不记得她是个如此手巧的人,该说是颇沾着些人妻味儿还是什么,大概是比以前更有烟火气了,更有一种让人想将她娶回家的欲望。
和君本可以做到的,可他却为了更多的女孩子,选择将她抛弃。
唔唔~~这种说辞应当是不对的,是彩音抛弃了他。
我万分羡慕这样的她,我光是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继续同他来往,就已是拼尽全力,她却能坦坦荡荡的轻视他。
总觉得,有些狡猾呢,彩音。
窗外飘来一阵春天的香气,徐徐的微风混杂着病房内的消毒水气味,一块送到鼻尖,耳旁是水果刀削去果皮的声响,坐在椅子上的彩音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将苹果切成均匀的形状,放在一次性的纸盘内,果肉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牙签。
我恍惚觉得那洁白的果肉不是苹果,而是我体内这颗“砰嗤砰嗤”跳动的心,同样被扎地千疮百孔,一文不值。
可至始至终,彩音都很平静,即便我将他的名字说出口,她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说不清她是彻底对他没了念想,还是早就被他伤得没了反应。
我也好,她也好,都是被伤透的可怜人。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人格,有属于自己的尊严,所以才会像这样抱成一团。
那些没有尊严的,甘愿成为他人附属品的女人,尽管去待在他身边,享受那虚伪的爱情好了。
我打从心底如此期盼着,倘若不这般想的话,胸口便痛得难以呼吸。
不知怎的,我情不自禁的盼望着,彩音与我是相同的人。
于是,我开口了。
“理菜酱她,似乎同意与他在一起了。”
“…………”
她沉默着将切好的水果递到我的手中,表情既没有笑,也没有想要落泪的样子,仅仅只是维持着咲良彩音的表情。
我试着挤出莫名其妙的笑颜:“啊哈……哈哈,果然真是叫人难以理解呢。”
我只是想要得到一句附和而已,能够让我以为我们是同类的附和。
可是……
“这是她们选择的人生,而我只是选择了与她们相反的道路罢了。
种酱,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要为自己而活。”
彩音认真地看向我,语气沉稳地不像平日里的她,让我生出一种仿佛在被说教的厌恶感。
厌恶对她抱有奇怪期盼的自己。
“我承认自己付出了许多,或许从此之后,我今生都不会再有那样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落得一个算不上美好的收场。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还是我自己,我并没有因他的伤害而胆怯,改变。
我,还是咲良彩音。
哪怕他此时带着那群女性声优,站在我面前秀恩爱,我也只会感叹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兴许会在他面前大哭一番,哭地鼻涕横流,撕心裂肺,将我能想到的最下流最龌龊的词一股脑丢在他面前,咒骂他三十岁前就硬不起来。
可哭过之后,我依然能够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脯,毫不留情的拒绝他。
老娘才不会加入你的后宫!……这么说。”
她突然间扬起的笑,令我分不清其中蕴含着什么情绪,可她身上所展露的气场,不容得一丝虚假,那是千真万确的肺腑之言。
她就是如此耿直,如此飒爽的一名女孩子,璀璨的叫我难以直视她所散发的光芒。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彩音她,或许与我并不是同一种人。
我不曾拥有她那般强烈的自我认同感,我擅自将她摆在与我相同的位置,以为我们仅仅只因为无可奈何才相抱取暖。
然而,彩音并不需要我,就算是孤身一人,她也能独自摆脱这地狱般的处境。
从始至终,走不出来的只有我。
那个可怜人。
也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