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派系,”
维科目光微凝,“是在灰石宫那位?”
“是啊,我们的老总统,他虽然年纪大了,很多时候都在沉默着,”
克里斯托斯轻叹一声,“但他的眼睛依旧能看见,耳朵依旧能听见,联邦所发生的一切,他其实都知道,晨曦市所发生的一切,他其实也知道。
“他三十岁就走入了联邦的中心,成为了众议员,一辈子都在那座灰石宫殿进进出出,直到他自己坐进了那座宫殿。”
听着克里斯托斯的话语,维科沉默了下来。
在一段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才微微开口,低声说道,“灰石宫其实一直不满秩序教会,但是他们也没有手段彻底铲除秩序教会。
“所以其实不是灰石宫支持了我们,反而是他们需要我们,帮他们一起扳倒秩序教会。”
他抬起头来,看向克里斯托斯,“所以他们才会提前给晨曦市暗示。”
然后,他轻笑一声,“但明特市没有得到暗示,因为明特市一座边缘小城,在他们眼中生死并不重要,
“索特也没有得到暗示,哪怕索特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但是当有可能直接面对秩序教会的冲击的时候,他们果断的就放弃了索特。
“而晨曦市得到暗示的也是军团长,而不是你,因为你可能一下就死在了这场事变中,而军团长会一直活着,”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废墟,“他们不在乎晨曦市市政府是否出问题,不在乎秩序教会行为会造成多少动荡和杀戮,只是随手落子,看看有没有机会扳倒秩序教会。”
“严格来说,”
克里斯托斯平静的说道,“他们其实是在乎我们的,但他们未必认可我们。”
维科一愣,然后意识到了克里斯托斯话里的意思,缓声道,“他们其实在有意放任秩序教会的行为?秩序教会妄图颠覆晨曦市市政府,无论如何都会得罪军团长,那么军团长就会成为他们潜在的盟友,所以他们会暗示军团长。”
他看着克里斯托斯,“如果运气好,军团长留的底牌足够多,甚至赶回来了,说不定还能打断秩序教会那位晋升天使的仪式。
“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你和秩序教会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他眉头微皱,“不过他们把注都压在军团长身上,万一军团长没有赶回来或者针对秩序教会做出行动怎么办?他们这么相信军团长?”
听到他的话语,克里斯托斯看着一旁的绿叶,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们很了解军团长,应该是认为军团长是有那个能力的。”
“但是军团长最终并没有能赶回来···”维科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声道,“军团长其实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感应被干扰了。”
他看着克里斯托斯,“军团长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谜底就在谜面上,克里斯托斯一开始就告诉了他,军团长觉得这危机感应不对劲。
“我不知道,”
克里斯托斯摇摇头,“从我和军团长的交流来看,他最开始应该也没有摸清楚具体情况,只是知道有人在谋算晨曦市,所以他采用了一种灰石宫没有想到的方式,”
他缓声道,“干扰命运,让命运选择一个可能能改变结局的人参与事件,以另一种方式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场争斗,他用这个方法应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导致他最后没能以最快的时间排除阻碍,返回晨曦市,但是也给这件事增添了变数。”
“索特就是这个被选择的人?”
维科回过味来,然后他有些疑惑道,“秩序教会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灰石宫的动静吗?他们不知道做这种事,会得罪晨曦市和军团长吗?”
“当然察觉到了,”
克里斯托斯平静的说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但据军团长所说,秩序教会那位领袖,也有自己的底牌,他得到了神明的支持,他很可能认为自己必然能成为天使,而只要他成为天使,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所以他愿意去赌。”
听到克里斯托斯的话语,维科轻叹一声,“联邦没有省油的灯啊。”
他看着克里斯托斯,继续道,“但最终索特终结了秩序教会,看起来,是军团长赢了?”
“从结果来看,事实似乎最符合军团长的期待,”克里斯托斯摇摇头,“但事实上,军团长自己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料到索特能干掉秩序教会领袖,这个变数会如此的大。”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目光扫过桌面上被装裱在相框里的一张扑克牌,低声道,“这件事的走向,一直是那个真正在主导棋局的存在在决定。”
维科的目光落在也那张扑克牌上,注视着牌面边角的k字符。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克里斯托斯,“我们都不知道,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克里斯托斯轻轻点头,“但至少,到目前为止,祂表现出了和我们相同的目标。”
“是啊,也有许多人被祂所影响,”维科轻叹一声,他看着克里斯托斯,有些疑惑道,“不过,军团长居然会和你交流这么多?这是晨曦市市长的待遇?”
“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我在听,”
克里斯托斯摇摇头,“以前的晨曦市市长没有这种待遇,军团长绝大多数时候,都并不主动见人,只要不危急晨曦市本身,他其实也不那么在意晨曦市市长的死活,”
他看着维科有些疑惑的目光,思索道,“他这些话,或许是某种投资吧,我们的表现终于入了他的眼,让他也需要表明一些态度了。”
“看来我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市长,确实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维科听着克里斯托斯的话语,笑着叹了口气,“我不听你说,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些事。”
“也有些是信息差的问题,”克里斯托斯笑着摇摇头,“我对明特市的了解肯定不如你。”
“你说笑了,你要是在明特市,肯定做的比我好多了,不过,”维科看着克里斯托斯,轻声问道,“你一开始就和灰石宫达成了合作?”
“没有,”
克里斯托斯摇摇头,他缓声道,“索特干掉秩序教会领袖也超过了灰石宫的预估,他们原本做的最极端的准备应该只是秩序教会领袖仪式失败,他们也没有想到秩序教会领袖会死在晨曦市,”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在真正动手之前,他们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对秩序教会出手。”
“这就是艾恩斯沉默的原因?”
维科回过神来,“我们表现出来的能力越强,他们就越动摇,最终选择和我们一起出手?”
“是的,”克里斯托斯轻轻点头,“前半部分沉默是在犹豫,后半部分沉默是在酝酿,麻痹敌人,从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秩序教会甚至已经判断灰石宫那位不会出手了。”
“但是他出手了,以最快速度快刀斩乱麻,在短时间内就把艾恩斯的秩序教会连根拔起,并重创了和秩序教会关系亲近的财团,”维科抬起头来,接过克里斯托斯的话,“那位老总统,年纪虽然大了,但是手段却依旧狠辣。”
“是啊,没有他们如此彻底的配合,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大范围的清除掉秩序教会的势力,”
克里斯托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叹息道,“这一切很大程度要归功于索特和那一位的布置,
“如果伊兰市、诺兰卡集团、温特市这些城市和势力没有参与进来,和我们站在一起,仅靠晨曦市的力量,是不足以影响他们心中的天平的。”
“是啊,”听到克里斯托斯的话,维科轻轻点头,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克里斯托斯,“不过,秩序教会被解决了,现在就要我们面对灰石宫了?”
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战争和动荡之后,无论是晨曦市还是明特市,现在的状态其实都不太好,需要一口喘气休息的时间,经不起再一次剧烈的折腾了。
“不会,”克里斯托斯摇摇头,他看着维科,笑道,“这次时机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其实灰石宫动手之前也没有准备好,秩序教会死而不僵,死前的反击,和死后的反扑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也没有找我们麻烦的能力了,”
说到这,顿了一下,低声道,“索特应该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些,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东西,哪怕在他死后,他所留下的布置,依旧在帮助我们。”
听到这句话,维科目光低垂下来,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抬起头来,看向克里斯托斯,微微张嘴,然后又缓缓闭上。
“还有什么疑问吗?”
克里斯托斯看着他的表情,轻声问道。
“灰石宫那位,”维科缓缓张口,低声问道,“究竟想要什么?”
而听到他的问题,克里斯托斯微微一愣。
“不知道,”
最终,克里斯托斯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低声道,
“我年轻的时候,其实见过灰石宫那位,那时候他已经年纪不小了,在为竞选总统做准备,我能感觉得到,他真的想改变联邦,我早期的许多理念,其实也受了他的影响。”
他目光穿过一旁窗户,看向远处孤零零耸立着的都美尔国家公墓,“但他真正成为总统之后,反而沉寂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保持着当年的理想,即便保持着,他的路,恐怕也和我们不同。”
空旷的病房里,沉默了下来。
——
艾恩斯·灰石宫
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了狭窄的走廊,穿过窗户的交错光影在他脚下铺成连绵的道路。
他越过这些光影,踩着老旧暗淡的地面,抵达了走廊的尽头。
那老旧房门自动开启。
他的身影穿过这座旧门,进入了办公室内。
洁白的大理石办公桌以及办公桌后苍老的老人,倒影在他的瞳孔中,他看着身前的老人,缓声的说道,
“诺尔德金融财团这次异常的沉默,只做了一些小动作···”
“群星制药有些不服,在试图勾连···”
“诺兰卡集团现在涉及的产业越来越多,行事方式与传统的财团有所割裂···”
······
“克里斯托斯在晨曦市的支持率现在还在上升,不出意外的话,有很大概率连任···”
······
身影一直叙述着,老人也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就坐在那里,看上去异常的苍老,脸上的表情也很少有变化,似乎他早已睡着,根本没有听身影的话语。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影突然微微开口道,“我去过都美尔国家公墓了。”
“怎么样?”
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
“修的很好,”
身影缓声道,“有许多人在那里,他坟前的花束很多。”
空旷的办公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叹息,再次缓缓响起,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
——
都美尔国家公墓
怀中抱着纯白的鲜花,短发少女穿过蜿蜒的步道,一步步走向这翠绿的深处。
与她一同的人还有许多,他们大多都捧着鲜花,顺着同样的路径,走向同样的方向。
微风吹荡着少女的短发,她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座座错落的墓碑散落在步道的四周,看起来凌乱,但又仿佛暗藏着无形的规律,颇具美感。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距离她不远处的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金发女人身上。
那身影站在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前,似乎正在悼念。
一个小男孩也站在她的身旁,静静注视着那座墓碑。
仅仅看着那背影,短发少女都能感受到,这一定是一位世上顶尖的美人。
是她的丈夫吗,还是···
不过,金发和美貌,这种标志性的特征···
短发少女扫过女子和身旁的男孩,脑海中泛起些许思绪。
她看向前方的道路,原本活跃的思绪,又缓缓消散。
······
“你带的是什么?”
“白菊花,我家里悼念逝者都是用的白菊花。”
“我的也是白菊花,大家好像都是白菊花,这里面有什么寓意吗?”
“晨曦市这边好像是,白菊花象征尊敬?一般悼念英雄或者值得尊敬的人,会用白菊花,如果是悼念思念的重要人物,也有人会用白色郁金香,不过每个地方风俗不一样,我听说艾恩斯那边会用黄菊花,即代表尊敬,也代表朋友之间的追思。”
······
人群中回荡着散乱的低语,而短发少女只是抱着怀中的花束静静的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她抵达了一片开阔的区域。
一片错落的雕像群宛如墓碑一般伫立在她的身前。
少女缓缓向前,最终停在了最大最高的那座雕像之前。
那雕像并非如同其他雕像一般,是正面雕像,而是背对着人群。
他的衣衫早已破烂,身上沾染着凌乱的血渍,背对着前来拜祭的人群,仰头看向天空。
他的身形如此的单薄,但是却如同高大的巨人一般,在护卫着身后的人们。
雕像底座上刻着一行字。
[我们看不清他的面容,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们知道,他在那里,与我们同在。]
在这雕像旁边,有一座精致的墓碑,上面用花体字镌刻着。
[索特·林奇]
[710-759]
墓碑前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几乎堆满了墓碑的底座。
短发少女静静的注视着这座墓碑。
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墓碑后隆起的石质坟茔,她知道,那里面空空如也。
他并没有消逝在现实世界,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的物品,市政府只找到了一些他散落在地上的沾血衣物碎片,埋藏在冢中。
她想起了来时在出租车里听到的新闻话语。
在明特市其实有一座相同的坟茔,伫立在城市的最中心,而那坟茔中,也是一样的空空如也。
“索特先生还能回来吗?”
身旁荒野流浪者打扮的女孩轻轻低语着,“他的身躯没有回归火焰或者大地,永远的和那倒影一起消失了,荒野老人说,这样魂灵会永远飘荡在世界之外,无法安息。”
“嘘,”她身旁的身影轻轻打断了她的话,“会回来的,他这么好,会有神明指引他回来的路的。”
静静的听着身旁的低语,短发少女向前一步,将手中的白郁金香缓缓放在了墓碑前的黄菊花旁。
她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仿佛被一口气哽咽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静静的注视着那寂冷的墓碑,努力扯起脸颊,拉起一个笑容,
“我们成功了。”
晶莹的泪水被那鼓起的脸庞聚起,拢在少女的眼窝中,顺着两颊溢出。
飘荡的风吹起了纯白的花瓣,飞往天空。
阳光照在晶莹的花瓣上,宛如散落漫天的点点星火。
在风中拉成长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