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故而林雅和皇帝全力出手,本以为是个势均力敌的局,谁知晓长陵竟然横插一脚。
女人,懂什么兵?
二人各自派出一支精锐去突袭陈州。
北疆最近颇为咄咄逼人,一改以往的韬光养晦,攻占了潭州燕北城,内州南归城。
这股子势头太猛,必须要打下去。
这次突袭便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进行的,而兵部尚书之职,更像是一个赌注。
这是个必胜之局。
二人聚拢智囊,在商议若是两边突袭都成功后的格局。
那样,如何继续争斗。
兵部尚书之职,林雅势在必得。
否则,一旦被皇帝掌控兵部,会给林雅麾下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雅信心十足。
麾下也是如此。
皇帝信心十足。
身边的智囊也是如此。
以至于,皇帝最近吃嘛嘛香,倒下就睡。
多好的日子啊!
可现在,一切都被击碎。
林雅从未想过兵部落入长陵手中,所以,此事的后果在此刻潮水般的涌入脑海。
小鞋!
来了!
皇帝看着很是平静。
庞大而肥硕的躯体,能容纳所有的负面情绪。
但,许复知晓,皇帝此刻定然是愕然,且震怒。
智囊们信誓旦旦的说,此次偷袭必定成功。
皇帝自己也判断过数次,每一次都是胜券在握。
有心算无心,不胜才怪。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反转了。
败了!
败了不打紧,大辽能承受这点损失。
可兵部却丢了。
反悔?
当初可是当着朝中重臣们定下的此事。
那些老臣子们虎视眈眈……看看,有一个竟然单手拿着笏板,冷笑看着林雅。
实则,是在看着皇帝。
老夫在此,谁特么敢反悔?
一个老臣干咳一声,“兵部,好像空了个尚书之职?哎!老夫老了,记得上次谁说的……大长公主贤良,这兵部尚书之职,就该她的人来。”
贤良!
林雅深吸一口气,知晓自己输了。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皇帝也没赢。
他微笑道:“是啊!”
老夫拿不到,皇帝也别想染指。
他笑的很是和气,“大长公主贤明,老夫觉着,正该如此。”
“陛下,臣以为,大长公主贤良,柳侍郎行事果决,执掌兵部再合适不过了。”
“陛下,臣举荐柳侍郎为兵部尚书!”
林雅的人纷拥而上。
可先前他们还在弹劾柳乡。
门外两个看门的内侍听的目瞪口呆。
“脸呢?”一个内侍惊叹道。
“脸,那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内侍轻声道。
“脸,压根就不是东西!”
殿内此刻气氛很热烈,仿佛柳乡不就任兵部尚书之职,大辽顷刻间便要亡国了。
众人看着长陵,心想,柳乡的老板也该发话了吧!
长陵却默然。
林雅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道:“大长公主当初说,此战必败,如今果然败了,还请大长公主细细说一番,也好避免重蹈覆辙。”
长陵说道:“我说过,他是偷袭的祖宗。”
你们一帮孙子去偷袭祖宗,不是自找没趣吗?
这话,骂人不吐脏字。
果然是文青女子。
带着些许尖酸。
林雅呵呵一笑,“老夫看,大长公主领军也使得。”
这同样是骂人不吐脏字。
——和你的老姘头杨玄一起在沙场上卿卿我我,想来会很有趣。
长陵看着他。
“好啊!”
林雅:“……”
柳乡起身,“左相建言大长公主领军出征,果然是一心为国。”
老夫特么!
他竟然留下了话柄……下次长陵若真想领军出阵,林雅就很难反对。
某年某月,某日,左相说大长公主领军也使得。
艹!
女人,小心眼!
林雅闭口不言。
皇帝,却坐蜡了。
兵部尚书之职,给不给?
老臣子们在虎视眈眈。
不给,怕是有人敢喷他。
给了,长陵的势力骤然扩张。
朕,还如何掌控她?
皇帝抬头,“甚好!”
上位者,许多时候得学会取舍,更得学会唾面自干。
柳乡再度跪下,“谢陛下。”
兵部尚书柳乡起身,看向长陵。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这一刻,柳乡目光炯炯。
“好好干!”
长陵随即默然。
稍后,君臣各自散去。
林雅被人簇拥着往外走。
“相公,大长公主手握兵部,此后会给咱们带来无数麻烦,得想个法子,把她弄下去。”
“是啊!”
“若是礼部刑部这等地方还好说,兵部,关系重大。”
林雅一言不发,走出宫城时,轻声道:“告诉皇帝,三足,站不稳!”
“相公之意……”
林雅细长的双眸微微眯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老夫与皇帝都想着弄死对方,或是被对方弄死。舍此之外,别无他途。
长陵贸然加入,便把这必死之局给盘活了。老夫与皇帝之间,竟然没法刀兵相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局,麻烦了。”
长陵加入进来,林雅和皇帝刚开始没当回事,可如今却发现局势不受控了。
长陵在,二人之间就无法倾力出手。
也就是说,局势会朝着绵长的方向去。
可林雅老了。
皇帝痴肥,命不久矣。
二人都希望能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结束对手,或是被对手结束。
分出个胜负。
现在!
边上站着个渔翁。
二人之间,竟然投鼠忌器,下不去狠手。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皇帝定然也想弄长陵,暗示他。老夫,有志一同!”
林雅失去了耐心。
他大步往外走,有人说道:“相公,潭州林骏那边,要不令他出手,好歹,给相公助助声势。”
林雅止步,回身。
神色阴郁,“三郎那边,老夫自有主张。”
众人心中一凛。
“是!”
皇帝回到后宫,少顷,几个智囊来了。
“此事有些麻烦。”一个智囊看了柳松一眼,那种警惕让柳松心中叹息。
他是皇帝的老人,当初在潭州时,皇帝把此刻的皇后和太子托付在他家中。
这是能托孤的心腹!
故而皇帝登基后,柳松迅速成为他身边的第一智囊。
那个智囊说道:“兵部丢失,陛下威信也随之被践踏,要命的是,大长公主执掌兵部后……诸位,她在城外有两万大军,借着兵部之势,她扩张轻而易举。”
说着,他再度看了柳松一眼。
来,该你了!
柳松沉声道:“兵部,其实让大长公主执掌并无大碍。”
呵呵!
幕僚轻笑。
可却看到皇帝搁下了手中的奏疏,对柳松微微颔首。
酸味顿时弥漫开来。
柳松说道:“先帝为帝多年,可以这么说,天下的臣子都是他的人。先帝驾崩后,那些臣子大多如浮萍,把陛下视为正朔。可大长公主突然崛起,那些人,会不会动心?”
那个幕僚说道,“她毕竟是女人。”
“别忘了武皇!”柳松说道:“且大辽与大唐不同,大辽对女人掌权没有大唐那般警惕和反感。”
当初大辽就出现过皇后垂帘听政的事儿,实则便是女摄政王。
而且不止一位!
天下人不也乐和和的?
而长陵是先帝的女儿,若非是女儿身,在当下这个局面中,比皇帝还令人信服。
“她就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天然就能吸引那些飞蛾!”
柳松把那些臣子比作是飞蛾,显然是讥讽。
但更多是忌惮。
皇帝干咳一声,“王举乃是前吏部尚书,朕登基后,此人孤傲,不肯为朕效力。长陵崛起,他却主动请见,献上忠心。记住,此人倨傲!”
倨傲之人却对长陵屈膝。
这不是为了富贵。
而是!
正朔!
所以,这事儿是真的麻烦了。
一个幕僚试探道:“林雅那边,怕也颇为头疼。”
皇帝拿起奏疏。
这是个信号。
“陛下与林雅之间不死不休,越早分出胜负越好。可如今大长公主横插一手,想做渔翁。”
“岂能任由她得意?”
“可若是倾力出手,她会不会投向林雅?”
“先帝与林雅乃是死敌,她若是投向林雅,便是无君无父。由此,那些观望的臣子,自然会厌弃她!”
“是啊!没有那些人的支持,她,不过是一个文青女子罢了。”
柳松干咳一声。“说是林雅有个儿子准备成亲?”
这是要准备用送礼去试探吗?
可,两者之间是死对头啊!
若是能弄死皇帝,相信林雅不会有半分犹豫。
反之,皇帝也是如此。
两个一心想弄死对方的死对头,竟然准备合作……
“陛下。”
有内侍请见。
许复过去,把他带了进来。
“何事?”
“林雅那边的人来寻奴婢,说……三足,站不稳。”
皇帝依旧在看着奏疏。
柳松摆摆手,内侍告退。
众人默然。
这是个大事儿。
而且,弄不好会掀起巨大的风波。
说是丑闻也不为过。
没人敢拍板。
柳松微笑道:“林雅客气了些,老夫以为,可送些礼物去,好歹,臣子的孩子成亲,陛下也该示意一番。只是陛下身份敏感,如此,以老夫的名义送去吧!”
他这便为陛下做主了?
众人看着皇帝。
皇帝手握奏疏,看的聚精会神。
众人起身告退。
两个幕僚走在一起,轻声说话。
“和陛下的死敌联手,想弄死先帝在世间的唯一血脉,此事是丑闻。”
“帝王不惧丑闻,可此事令人很是恼火。你想想,陛下和林雅之间的关系,可像是猫和老鼠?”
“对,陛下是猫,林雅那个逆贼乃鼠辈!”
“可现在,老鼠却对猫含情脉脉的说,要不,咱成亲吧!这猫和老鼠都能成一对,何等的荒谬?”
“为了利益,猫与老鼠亦能同床共枕。”
“脸呢?”
“肉食者,无脸!”
“哎!可那毕竟是先帝的女儿,陛下乃是承袭了先帝的遗泽方能逃过一劫,更是登基为帝,此次出手,就不怕……先帝的棺木压不住?”
“死人,不会说话。”
“咱们学了中原数百年,总是说中原文化之魂到了宁兴,可此刻看来,咱们还是那个弱肉强食的草原部族,只是大了些。”
“骨子里的东西,就压根变不了。”
一条狗,拉到长安去,依旧喜欢吃屎。
长陵在城外有两万大军,统军者是贺延光。
“大长公主,最近大营附近窥探者多了不少,臣担心,是林雅或是皇帝准备动手。”
贺延光来求见长陵。
“林雅的人。”沈通说道。
“人,不少!”贺延光再度强调了这个事儿。
“可是分头行动?”王举问道。
贺延光点头。
王举倒吸一口凉气:“皇帝,难道敢与林雅联手?”
“为何不能?”
长陵开口,“当年阿耶忌惮他,于是他在潭州韬光养晦。后来被擒来宁兴,先帝本想……后来终究改变了主意,让他为太子。”
“这是忘恩负义!”杨嘉冷笑。
“什么是恩情?”长陵平静的道:“在肉食者的眼中,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维系彼此利益的手段罢了。知晓感恩的,多是普通百姓。”
“大长公主,咱们必须要做出应对!”
沈通咬牙切齿的道:“那两万大军就在城外,若是不妥,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王举起身行礼,神色肃然。
沈通起身,“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幕僚们和贺延光起身行礼。
悲壮的气息令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可长陵却眼眸清明。
“此事,不着急。”
“……”
众人不解。
这都火烧眉毛了啊!
长陵再度开口,“都回去,军中戒备就是了。”
贺延光抬头,“大长公主,臣愿护着大长公主远遁。”
“去何处?”长陵问道。
“天下总有效忠先帝的地方!咱们寻个地方,休养生息,待机而起!”
“不必了!”
长陵摇头,“只管回去,无需担心皇帝与林雅出手。”
贺延光不好再劝,只得归去。
回到大营,他令麾下加强戒备。
“若是皇帝与林雅发动,全军不管不顾,直扑宁兴。”
随后的几日,大营周边窥探的人越来越多。
“去禀告大长公主,就说,对手蠢蠢欲动!”
贺延光不敢擅离。
去的人带来了长陵的话。
“我说过,他们不敢动手!”
贺延光捂额。
又过了两日。
“外面有千余骑兵。”
千余骑兵在大营之外几里地来回疾驰。
这是信号。
贺延光冷笑,“看着。”
过了一日,这一次骑兵更多了些。
而且,白天一波,晚上一波。
“这是威慑!”
第三日,骑兵们竟然逼近了大营。
“详稳!”
麾下将领面色铁青,“若是不还手,随后就是踹营了!”
贺延光咬着牙,想令人放箭。
可他想到了长林的吩咐。
无需管!
无需管啊!
贺延光苦笑,“再等等。”
“还等什么?”
麾下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日。
骑兵扩大到了五千。
而且,后面隐隐约约的有不少。
“他们来了!”
五千骑兵纵马疾驰。
“戒备!”
贺延光喊道。
弓箭手集结。
营中大军集结。
对手还在加速。
贺延光抬头,“都准备好,若是冲进营中就动手!”
呜呜呜!
后面,号角声雄浑。
这是在催促。
大营中,众人绷紧神经,就等着那一刻来临。
骑兵越来越近,他们甚至拔出长刀,狞笑着,准备马踹大营。
若是守军不敢出手,远方的骑兵就会倾巢出动。
这是最终的试探。
铛铛铛!
鸣金声传来。
骑兵们愕然,但军令如山。
他们开始掉头。
可距离太近了。
百余骑兵掉头到了一半,就撞到了大营边上的栅栏。
顿时人马惨嚎着飞了出去。
剩下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打马而去,很快消失。
“这是……”
贺延光觉得这一场马踹大营的好戏,开始的突然,结束的更是突然。
林雅此刻坐在值房里,身前一个信使……
“……肖宏德自尽,赵多拉被俘,澄阳被破。”
“三郎呢?”
“林使君率两万骑晚到一步,随后,驻守泰州。说是泰州刺史相邀,不留下就不给回程的粮草。”
这,好歹也算是意外之喜。
林雅点头,“知道了。”
皇帝获取消息的速度比他更快。
“内州竟然丢了!”
内州一丢,北疆就在大辽内部打入了一个楔子。
由此,想进攻就进攻,想防守就防守。
来去自由。
“陛下。”
柳松进来,“林雅那边万余骑正在试探,可要一起出手,灭了贺延光?”
他觉得时机到了。
灭掉贺延光,长陵就成了个光杆大长公主。
手中无兵,就是个笑话。
皇帝摇头。
“传朕的旨意,大长公主贤良,赏玉如意一对。贺延光英武,赏宝刀一柄。”
皇帝艰难起身,“朕,累了!”
……
大长公主府中。
长陵在整理书信。
脚步声传来,“大长公主,王公请见。”
长陵点头。
晚些,王举来了,神采飞扬啊!
“大长公主,内州,丢了!”
沈通说道:“内州一丢,杨玄虎视眈眈,这等时候,一旦他发现宁兴内乱,顷刻间,北疆大军就会大举北上,局势危矣!”
杨嘉钦佩的道:“大长公主神目如电呐!”
“是这事?”
长陵起身,准备回去继续整理书信。
“我只是知晓,他有仇不过夜!”
……
一不小心就写多了,五千字大章,良心有些疼。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