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羌人首领先后将信传阅了一番后,面面相觑。
确认过眼神,他们又觉得韩遂说的对。
坐于对面的边章问道,“信中如何说?”
北宫伯玉道:“鲜卑匈奴联军势头正盛,击败汉军之后,便会西进攻张温。”
边章眉头一皱,那不等于还是要等?
“信中可有说明时间,联军何日击败汉军,何日西进?”
北宫伯玉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若其一日攻不下汉军,我军便要等其一日,我羌凉十万大军屯于此处,岂能被一信左右!”边章还是不能被信件说服,一意决战。
因为他发现,随着对峙时间不断日久,士兵们的斗志正在渐渐消散,质疑之声在军营之中传播,身为前督军从事,边章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边章之言,又令两位羌人首领犹豫了,韩遂主张等待河东战事结果,而边章则主张速战速决,偏偏这两人,又都是拿不定主意之人,他们反叛,只是向做一方诸侯,攻下金城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实现了目的。
至于什么诛杀宦官,清君侧,他们不关心,说实话打到美阳,已经大大超出他们预料,毕竟汉军的实力,他们是见识过的。
也就数年前,凉州三明还能以弱胜强压着他们打,皇甫规、张奂与段颎,光三人的名字就足以震慑羌人。
如今他们能打到这,纯粹是因为黄巾之乱,将汉军拖住了。
两人又将目光抛到了韩遂身上,李文侯道:“我等既约定以边将军为首,那便听边将军之意好了。”
韩遂一听,顿觉一阵不安,边章带着两人来找自己,看来是有备而来。
“两位首领说得不错,边将军,我等既奉你为首,那这决断,就由你来作吧!”韩遂一改态度,对边章道。
反正在他看来,等待与决战,都是可选项,万一决战真的失利,他还有一路,并非何进所说之路。
边章一听韩遂松口,顿时笑道:“张温屯扎美阳,若是硬攻,我军吃亏,羌人擅野战而非攻城,我有一计,你们且听听看,我们先……”
……
夏阳县,城门口。
“哈哈哈,皇甫将军,傅将军,公子!”董卓见了三人,开怀大笑,比见了老朋友还开心,昔日他兵败下曲阳,皇甫嵩的善待,还有公子用兵如神,竟真的将三张首级先于他送到了雒阳。
虽然不清楚另外几人的名字,但董卓依旧十分恭敬的对着行礼。
“这位是朱儁朱公伟,右车骑将军,这位是丁原丁建阳,并州刺史。”
“啊哈,竟是并州同僚,幸会幸会!”董卓热情的对着丁原笑道,“咱过去也当过并州刺史,如此,岂非一家人哈哈!”
听着社交达人董仲颖不停的攀关系,刘擎心中止不住的笑。
你们确实是一家人,都是人孩子他爹,能不算一家人么!
“公子缘何在此?咱听说雁门也受鲜卑贼人入侵。”皇甫嵩对刘擎道。
“雁门战事已了,始作俑者,乃是鲜卑首领魁头,如今他已经伏诛,首级正悬于大汉与鲜卑边境呢!”
“公子神勇!”董卓不失时宜的夸上一句,“诸位,请随我入城,佳肴没有,酒肉还是有的,今日便与诸位将军痛饮一番!”
一行人一边入城,一边各自交谈,谈一路经过的山川景观,谈司隶各军如今的局势,董卓引马来到了刘擎身旁,再次轻声道了声,“见过公子!”
“董将军可真是多礼之人!”刘擎笑着回应。
“公子此言差矣,信手而平黄巾,在公子看来或许是寻常之时,可对咱而言,那可是活命大恩,莫说区区见礼,便是跪拜,也是应该!”董卓十分认真道。
刘擎未作回应。
董卓接着道:“公子,你派的韩珩,咱已见到,我正是按公子建议,驻扎夏阳,不曾想鲜卑人果真想攻取夏阳,进入关中,被我打得抱头鼠窜,公子真乃神机妙算!”
刘擎笑笑,随口道:“此事不难推断,夏阳本就枢要之地,若非朝廷下令全军据大河而守,夏阳断然不会放弃。”
“公子过谦了!能早早的洞悉此地关键,并令咱前来驻守,如何不难了,除了公子,可没有任何人和咱提起此地!”董卓不依不饶的解释着,一副我不管,公子就是最牛逼的姿态。
“侥幸罢了!”
“公子,那后续的事……”董卓提起了信中另一部分内容,那是关于美阳之战的,毕竟公子人就在眼前,若要请教,他当面请教便是。
“尽照信中所说,而且——”刘擎顿了顿,瞥了眼周遭,见几位将军皆聊得起劲,轻声道:“莫要忘记,阅后即焚,就如你并未获得此信一般!”
董卓见刘擎讳莫如深,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公子说的便是对的。
但他还是出于好奇问道:“公子何故要将这些让与咱?”
若自己来做,皆是功劳啊!
“董将军尽管放开手脚做,皆是为了大汉!为了天下!”
董卓又认可的点了点头,只有公子说的出这样的话,而且也是如此做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县府,董卓吩咐安排酒食,皇甫嵩丝毫不得空,等待的间隙,便将路上所讨论的驰援美阳之事说出,供大家讨论。
皇甫嵩道:“眼下鲜卑军逃进梁山,至于他们是翻山向西,还是向北,不得而知,但衙县和粟邑不得不防,人数不需要多,我提议,由我与朱将军,各领三千兵马,分别进驻衙县与粟邑,由诸位领兵奔赴美阳,不知意下如何?”
刘擎想了想,皇甫嵩这招实在高明,堪称一举两得。
首先,他与朱儁是左右车骑将军,而司空张温亦官拜车骑将军,如果他二人前去美阳,会动摇张温的主将权威。
其次,两位将军年事偏高,皆是统率型将领,且擅长守城战,若鲜卑真的西进洛水谷地,他们有这个能力据城而守,这一点,从分工上看,他们也很合适。
“我赞同皇甫将军提议!”刘擎第一个回道。
“我赞同公子的赞同!”董卓紧接着道。
刘擎:“……”
剩下傅燮与丁原,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亦赞同!”
皇甫嵩笑道:“那如此行事,另外,美阳如今之僵局,张司空统兵十万,羌凉叛军亦有十万,我们兵马加起来,不过一万余人,若仅仅是给美阳添丁,恐于事无补,不知诸位可有方法破解僵局?”
刘擎望了外面一眼,郭嘉不在啊。
“公子向来足智多谋,必有破敌之策,不知公子有何见解?”傅燮直接发文,语气平和,感情真挚,态度诚恳,让人不忍拒绝。
刘擎又望了一眼外面,恐怕郭嘉这个时候不会出现了。
“区区羌凉,不足为虑,我听闻董将军乃是凉州三明张奂之军司马,与羌人大小战斗不下百次,董将军出马,羌凉必败!”刘擎朗声说道,一席话语将董卓说得愣在原地。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牛皮打败牛皮,谁吹捧我,我就反吹之!
刘擎又望向傅燮,后者见状,顿时身子稍稍后仰。
“傅将军亦出身凉州将门,且身长八尺,容貌魁梧,如此姿容,军前一立,便能震慑敌军,若叛军知傅将军曾大破数十万黄巾,说不定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傅燮不可思议的看着刘擎:这些事不是你干的么!
刘擎转而又望向丁原,丁原直接扭过头去,看向皇甫嵩:“皇甫将军,张司空当机立断,稳住美阳,可见必有手段,依原看来,我等只需驰援美阳,无需空伤脑筋。”
刘擎:丁建阳不愧是大汉情商第一人!
董卓:当机立断稳住美阳是我的提议!
皇甫嵩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来说去,竟然说到了张司空身上,他还能怎么办,难道否定之?
那可不行,皇甫嵩情商不高,可也不低。
“建阳言之有理,我等确无需多此一虑!”
刘擎是服气的,丁建阳一句话,将吹来吹去的不良作风直接转嫁到了张温头上。
这时,侍者来报,酒菜已备妥,可以开席了。
……
雒阳,得鱼居。
名义上,这是一家以鱼为特色菜肴的吃食店,十分不起眼,但他背后的东家,却有些特别,共有三位,而且都有来历。
一位是现中军校尉袁绍袁本初,一位是典军校尉并骑都尉曹操曹孟德,还有一位是陈留太守人称“八厨”的张邈张孟卓。
当初党锢之时,几人暗中结交并帮助党人,凡有遭受迫害之士,便是通过此店,能救的救下,再通过当时任雒阳北部尉的曹操,营救出城。
张邈、许攸等人,皆是常客,党锢解除之后,得鱼居的生意陡然好了不少,便是因为不少士人来此会客。
居所后宅,有个院落,还有一间厢房,此地,便是众人聚会之所。
这一日,乃是节气中的小满,亦是众人相约相聚之日。
袁绍与曹操有说有笑,驱马并行于小街,身后还各带了一队兵士,来到了得鱼居门口。
“尔等皆在此等候!”曹操对双方兵士道,而后与袁绍一起入居,掌柜认得两人,仅仅是隔空行了礼,而两人脚步不停,直接步入后宅。
来到屋前,曹操一伸手,笑道:“本初,请!”
袁绍也不客气,径直入内,曹操紧随其后。
两人一出现,便引得屋内数人注意,张邈起身迎道:“是本初与孟德来也!”
曹操一扫在座之人,小眼一眯,其中两位,他不认识。
“这位是……”曹操开门见山问。
袁绍道:“孟德,我来介绍,此乃荀攸荀公达,乃出自颍川荀氏,现为大将军幕僚,官拜黄门侍郎。”
袁绍与其同在何进手下做事,自然认得。
荀氏?曹操一想,冲其拱手,旋即问道:“不知荀彧荀文若是先生什么人?”
荀攸一笑,“乃是荀攸之叔,曹校尉认得他?”
曹操一惊,这荀攸年龄明显比荀彧大,竟然要称呼其为叔叔。
“确实认得,亦算有些交情!”曹操说着,又与袁绍一起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位陌生人身上。
张邈拱手而答,“此乃陈宫陈公台,东郡人士,亦喜结交海内名士,与我甚是投缘!”
陈宫拱手,见过两人。
袁绍与曹操入座,也加入了群聊。
“诸位,方今天下,宦官未除,外患又至,羌胡、鲜卑、匈奴、乌桓,四族并起,席卷凉并幽三州,甚至司隶校尉部,亦不堪其扰,美阳告急,河东告急,此诚大汉危急存亡之时,陛下新立西园军,我与孟德皆为校尉,可惜却无实权,大权落与宦官之手,诸位,我等身为是受国恩之士,该当如何报效?”
袁绍一席话,开启了今天的议题。
“如今西园军尽归蹇硕所辖,就连大将军,亦被其所牵制,外族之战,实不乐观,操已多次上表请向西而战,皆被陛下驳回。”曹操淡淡道,目光是不是瞥向荀攸,看着他的反应。
“大权旁落,报国无门,难为孟德了!”张邈先劝了一句,转而道:“内忧外患,我等岂能坐以待毙,我已于陈留新募兵士三千,正在打造护甲兵器,黄巾也好,外族也罢,谁若胆敢考虑雒阳,我便引兵去救!”
曹操一听,羡慕啊!
原本他是奔着济南相去的,若能拥有一郡国之地,招兵买马,自然不会如此被动,这也是当初刘擎的幕僚荀彧替他谋划的,甚至道路都给他铺好了,谁知会发生外族入侵,南匈奴叛乱这等鸟事。
他又被征召回了雒阳,做了个闲职。
不作战的校尉,可不就是闲职么!
“孟卓此举甚好,仅凭朝堂公卿上奏、弹劾,非但不能解决宦官之祸,反易遭受其迫害,平黄巾数月,曹心有所感,唯有利兵在手,方能割去毒瘤!”曹操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袁绍也点点头,深以为然,曹操之言,与他一直磨剑的心态十分相似。
“雒阳军队,如今尽落入宦官之手,要行此事,难如登天!”陈宫叹道,“亦或者,我等可行刺杀之道!”
“刺杀?”曹操想了想,缓缓点头,“似乎是一个法子。”
“此举不妥,诛除宦官,乃是正义之举,我等皆为正义之士,如何能以如此不义之举!”袁绍反对道。
曹操紧拧着眉头,陷入沉思,看着在座各位,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目光聚焦荀攸,他还没开过口呢。
“公达,此事,你如何看待?”
荀攸端坐着,恭敬的对提问者拱手,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士子虽是宦官之敌,但非首要之敌,宦官首要之敌乃是外戚何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