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认识百骑司的人时,李钦载是非常敬畏的。
没办法,他也中了影视剧的毒,以为这种特务机构都是杀人不眨眼,残害忠良,滥杀无辜的狠角色。
然而实际接触以后他才发现,百骑司其实很接地气,当官的像老油子,下面办事的人也会出纰漏,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思,百骑司就如同邻居二哥一般亲切友善,偶尔还串门借个酱油醋啥的。
当然,也只有这种接地气的风格,才能真正为皇权服务。
谁能想象穿着黑披风,一脸冷酷地穿插在大街小巷,给天子打听消息的画面?
这特么都不能叫特务,该叫不正常人类。
挺好的,李钦载打心底里不愿看到大唐出现一个阴鸷黑暗的朝廷鹰犬。
帝王旳约束起了很大的作用,两代帝王都很清楚,一个直属于帝王的组织如果放任他们的权力,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于是帝王收回了他们的执法权,只给了他们缉查权。
于是这头本该择人而噬的猛虎,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李钦载不介意跟这只小猫多玩耍,反正他没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贪污渎职,跟百骑司的人玩耍毫不心虚。
一个闲散且有爵位有军功傍身的纨绔,跟一个处处逢迎讨好,深谙官场规则的老油子,两人的相处可谓如鱼得水,沆瀣一气。
“查个水落石出是你们的分内事,总要给我个时日,不能拖着拖着就成了无头悬案,你们倒是轻松了,幕后的人却还盯着我呢。”李钦载懒洋洋地道。
宋森陪笑:“绝不会成无头悬案,陛下也下了旨,此事必须查清楚,另一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还请李县伯容下官一些时日。”
李钦载嗯了一声,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正色道:“我,李钦载,大唐冉冉升起的国之栋梁,天子格外恩宠重视的朝堂砥柱之臣,出身三朝功勋之后,根正苗红,有文化有理想有素质有本事……”
“对大唐如此重要的人若不明不白被人杀了,对天子对社稷将是多么可怕的损失,你们百骑司首先要清楚我的重要性,然后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把谋刺我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宋森听得两眼昏花。
当着面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且毫不脸红,人重不重要且不说,脸皮是一定很厚的。
“是是,下官一定尽快查清。”
“线索都断了,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查?”
宋森想了想,道:“线索并未全断,虽说那个蒙面刺客身上找不到线索,可他与那伙遣唐使必然是有交集的,否则不会相互配合对您行刺。”
“而遣唐使这伙刺客,露出的破绽就太多了,这是个缺口,下官打算接下来打开这个缺口,只要发现了蛛丝马迹,百骑司会将缺口越撕越大,幕后之人便跃然而出了。”
李钦载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货正经起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李钦载没有参与刑侦方面的经历,但宋森所说的思路似乎很正确。
说起破案……
“你认识一個叫狄仁杰的人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宋森愕然,然后摇头。
李钦载嫌弃地啧了一声:“百骑司不是啥都知道吗?”
宋森惶恐道:“可不敢这么说,百骑司终究只是个打听消息的官署,大唐全境数千万口人,百骑司不可能都知道的。”
李钦载算了算年月,如今是龙朔二年,狄仁杰应该三十岁出头了,按理说应已金榜题名,然后分到某个不知名的乡下……派出所?
“帮我留意一下此人,他应是最近几年的明经科进士,不知被分到何地为官,打听清楚后告诉我。”
宋森面有难色:“李县伯恕罪,此事可不在百骑司打听的范围内,与此案无关之人百骑司不能打听,毕竟我们是受天子直属……”
李钦载的身子突然往后一仰,瘫软在躺椅上,奄奄一息地呻吟:“被刺客劈了一刀,好痛,都怪百骑司无能废物,连累我挨刀……我要向天子奏请修陵墓!”
宋森浑身一颤,急忙道:“好好,法理之外无非人情,下官答应帮您打听此人了。”
李钦载精神一振,立马坐了起来,奄奄一息不久人世的模样瞬间不药而愈。
“大家都这么熟了,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不好吗?非要打官腔装正义。”李钦载白了他一眼。
宋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钦载招待他吃好喝好,临走还送了几罐李家特产驻颜膏。
反正是自家黑作坊出来的东西,不心疼。李家的特产很多,神臂弓滑轮组什么的,都是特产,宋森要是胆子大一点的话,送他几杆三眼铳也无妨,只要李治不抽死他。
吃饱喝足的宋森临走前拍着胸脯保证,揪出幕后主使之人包在他身上了,回头有眉目了会派人告诉他,
看着摇摇晃晃的宋森骑上马离去,李钦载心里却有点不踏实了。
明明是破案这么严肃的事,气氛搞得像拜托邻居二哥去派出所补办二代身份证那般轻松随意。
这货真的靠谱吗?
还有,……这货醉驾了!
…………
谋刺一事在庄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李家部曲和禁军与刺客厮杀的场面,庄户们皆亲眼所见,很多庄户甚至自觉参与围剿刺客。
刺客被除掉后,庄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庄户们仍然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议论,庄户们的立场还是非常端正的。
李家少郎君为大唐灭了倭国,导致倭国余孽报复,这是光彩的事。
大唐的英雄,自然是敌国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说余孽并未完全清除,庄户们于是自动自发地组织起了巡逻,几个老兵带头,组织了几十号青壮,日夜在庄子内外巡弋。
李家后院内,李素节等学生这次也被吓得不轻。
谋刺的事他们都听说了,事发时别院被部曲严密保护,这些权贵子弟更是不准他们出门,所以他们只是听说,却无法亲眼见到围剿刺客的场面,说来都非常遗憾。
刺杀事件之后,李钦载躺在别院养伤。
他的伤其实并不重,灵堂内被刺客劈了一刀,伤在胳膊上,也就是一道口子,流了点血。
但李钦载却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去上课了。
先生受了伤,怎能给弟子授业解惑?就算自己轻伤不下火线,但凡弟子人性未泯,就应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以头抢地请求先生保重身体,安心养伤。
为了不看不肖弟子们涕泪横流的丑陋画面,李钦载就不搞这种形式主义了,招呼都不打自觉躺在家里养伤。
就在李钦载安心等待宋森的调查结果时,庄子里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姓崔,互相鄙视且相杀不相爱的未来大舅哥。
李钦载在院子里接见了大舅哥。
崔升跨进门就看到李钦载那张不怎么欢迎他的脸。
随即目光落在李钦载吊在脖子下的那只受伤的胳膊,崔升突然笑了笑。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这货的笑容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二人站在院子里遥遥对视,火药味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浓。
良久,李钦载眼睛一瞪,舌绽春雷:“咋!”
崔升被吓了一跳,倒是没回怼过去,令李钦载有点失望,之前他就做了决定,大舅哥要是在他的地盘上敢回怼,就下令刘阿四揍他一顿。
反正还没跟崔婕成亲,他只是名义上的大舅哥,实际上的被霸凌对象。
崔升盯着他,突然冷冷一笑:“英国公府的家教,崔某算是领教了,这就是贵府五少郎的待客之道?”
“你想咋!”李钦载再次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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