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齐平距离最近,看到小正太……哦,小萝莉跌在地上,心下一惊,忙伸手去扶。
却看到太子如同中了定身法,整个人呆住,眼圈一下红肿成了桃子,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
她并没有质疑杜元春的话,或者如一个这个年纪应有的女孩一样大哭大叫,幼稚地发脾气。
她是太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令她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心理素质。
但,猝然听闻父皇可能不在,她如何能不悲痛,恐惧?
齐平手足无措,头皮发麻,就听杜元春硬着心肠,继续说道:
“一夜过去,京都里定然早已分出结果,若是陛下胜了,肯定会派人,甚至亲自打开阵法,过来寻找我们,但没有。”
剩下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既然没有人来,说明皇帝大概率已经凉。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昏迷什么,或者局势比想象中复杂……
不过,考虑问题,肯定要做好最坏打算……齐平心头一沉。
坦白讲,这一整个晚上,局势变化之剧烈,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就像个旁观者,亲历了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大陆局势的政变……而现在,他需要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如果当真是景王掌权,他肯定需要时间来掌控朝堂,但一定会很快发现我们不见了,你我还好,关键是太子,他不可能坐视太子活着……起码,不能流落在外。”
齐平整理着思绪,进行着局势推演:
“所以,如果我是他,肯定要一方面放出一些假消息,粉饰昨夜政变,比如将一切丢给蛮族……朝堂百官当然瞒不过,但普通百姓很容易被宣传左右……
比如,宣布太子身死,这样,纵使太子宣布回归,也可以说是有人假扮的……至于你我,也可以罗织个内奸的罪名。
恩……我的话,也不一定,但师兄你恐怕逃不掉污蔑,只有这样,景王才能名正言顺下令搜捕我们。并且,大概率会暗中派出高手灭口。”
杜元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齐平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他说道:
“你猜测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还是距离京都太近了,一旦来人追捕,我们再动身,就晚了。”
他又看向默默流泪的太子,说道:
“殿下,您现在必须立即与我们动身,我们没有时间悲痛。若是我猜错了,大不了再回来,可晚一步,就是杀身之祸。”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这同样是陛下的安排。”
太子豁然抬头。
杜元春解释说:
“昨晚,陛下告诉我传送方法时,还有一道旨意,便是命我们在这里等到天明,若无人赶来,便立即护送您前往幽州城,寻求威武大公庇护。”
原来……皇帝在那时候,就已考虑到了后续,是了,既然命太子躲避,又岂会没有其他安排?
齐平心中一动:“威武大公?那位帝国唯二的国公?”
凉国只有两位“公爵”。
其一,是越国公,并无实权,只是虚名。
其二,便是北境幽州城,坐镇的威武大公爵,实权将领,坐镇边关数十年。
皇帝临危授命,可见其对威武大公的信任。
“威武公爵能庇护的住吗?”齐平疑惑。
杜元春说道:
“幽州城很特殊,非但有北方军团驻扎,更有另外一座天轨,太子亦是皇族血脉,天下正统,一旦入城,有机会与朝廷分庭抗礼。”
“正统”并不只是个名分,在这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里,“正统”与龙脉力量,密切相关。
太子不死,景王纵登基,也无法完全掌控龙脉。
可一旦妖族南下,幽州城也是第一道防线……齐平心中补了一句,却也知道,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扭头望向京都。
齐姝她们还在城内,齐平心头生出赶回去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逃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倘若景王想报复,齐平在外面活着,齐姝才有“利用”的价值,以那位王爷的城府,不会愚蠢到,故意激怒齐平。
而一旦他入城,若道门不出手,两兄妹才是必死无疑。
反过来,倘若道门会庇护,那齐平不回去,齐姝也不会有事。
“鱼璇机你可要靠谱一些,师徒情分一场,我家里就靠你了。”齐平心中低语,闭上双眼,深深吐口气。
当他再睁开,眸子只剩下冷静与勇气。
“殿下。”齐平看向太子。
太子眼圈通红,此刻更咽了下,两只手用力擦去泪水:“先生,我听你的。”
杜元春见状,起身推门走出,沿着山庄的回廊,抵达一间房子外,敲了敲门。
“吱呀。”房门打开,一对老夫妇走出来,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山庄里,同样有人居住,老夫妇对朝堂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从住进来,便只接到过一个命令:
“满足来到山庄的人一切要求。”
杜元春说:“准备三套衣服,六匹马。”
这里距离京都太近,若动用飞剑,反而会引起追兵的注意。
况且,飞行法器对真元的损耗太剧烈,飞短途可以,但此处距离幽州城太远,这种情况下,他需要随时保持全盛状态。
……
房间内。
齐平从贴身内袋里摸出揉成一团的“百变魔君”,想着自己可以用法器改变容貌,师兄当年行走江湖,肯定也有易容法子,但太子实在难办……
“看来得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了,”齐平嘀咕着,说道:“殿下,你会化妆吗?”
太子茫然摇头。
齐平无奈了,起身往外走:“我去找点锅底灰对付一下。”
刚走到门口,突然眉心抽痛,按了下额头。
“先生,你怎么了?”太子惶急。
“没什么,有点头疼。”齐平摇头,他神识一扫,并未发觉异常,只觉是修行过度。
却不知,识海中,虚幻的沙漏仍旧镇压一切,可一只古朴浑圆的小镜,却不知何时,钻了进来。
此刻,漆黑的镜面微微亮起,一个肩膀扛猫的中年书生虚影缓缓浮现,却仿佛沉睡在时光中,模糊不清。
……
……
京都,净觉寺。
自问道大会后,古刹中,便重归安静。
直到昨夜,一批禅宗强者抵达,才又热闹起来。
清晨,寺庙中的座钟发出悠然空响,寺中僧人们早起劳作,彼此激动地讨论着听来的消息。
他们已经得知,朝廷巨变,接下来,朝廷或将容许禅宗传教,净觉寺,也将一跃成为与道院相当的重地。
当然……这一切,都还需要时间,起码,要等朝廷安稳下来,新君登基,要等,远在南州的大量僧人,陆续抵达。
但数百年都等了,还差几个月么?
“六祖,唤我何事?”
寺内,那间角落里,清幽雅致的禅房内,披着深红僧衣,头上留着浅浅黑发,眼眸澄澈的六祖随意盘坐,面前,摆放着一只棋盘。
去年,他以“禅子”的身份,抵达京都时,住的便是此处。
一年不到,物是人非。
六祖随意放下一粒棋子,扭头望向出现在门口的武僧。
那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肃穆的僧人,褐色僧衣斜挎,露出右臂肩头。
右手单掌竖在身前,身躯镀着一层金漆,左手拎着一只这车轮般,写满了古怪文字的“金轮”。
禅宗神隐之一,转轮金刚。
武僧入神隐,一具金身,在同境界中,堪称“不破”。
防御惊人。
六祖眉目温和说:“带两个神通,去做件事。”
说着,一张画卷,轻飘飘落下:“这是画像,凉国朝廷会派与你们武师一起。”
转轮金刚点头:“谨遵法旨。”
说罢,一句废话没问,转身离去。
等人走了,坐在六祖对面的空寂胡须抖动了下,说:“那太子与杜元春,都还好,可那齐平……道门是否会干预?”
虽然这一切都秘密进行,但转轮金刚,以及数位神通一并出城,道门又没瞎,肯定看得到。
包括昨夜,太子等人离开,朝臣不知其已传送走,但道门首座会看不见?
空寂说道:“那齐平虽是镇抚司武官,却也是道门弟子,我担心……”
六祖面色风轻云淡,这位年轻的僧人外表分明比齐平都稍小些,但举手投足,却暗含玄妙。
此刻,捏起一粒棋子落下,说:
“转轮金刚神隐中,防御第一,道门首座本尊不去,便是分身出手,转轮也不会有事。”
这是……试探道门态度?空寂仿佛明白了,但又忧虑道:
“听闻去年,首座分身奔赴西南雪山,曾与巫王交手,不久前,又在北方妖国與白尊较量,两次皆全身而退。”
言外之意,分身真的只有四境之力?
六祖笑道:“分身終归只是分身,除非向本尊借力。”
空寂懂了,有六祖在,首座若將大部分力量抽走,六祖不介意打一波秋风。
“说来,我更在意的还是那个齐平,”六祖再次捏起一枚棋子,语气中带着感慨:
“这京都中没了他,实在无趣,死了太过可惜,若能弃暗投明,入我禅宗,不失为一桩美谈。”
空寂愕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
……
与此同时,京郊避暑山庄。
换了衣服,易容完成的三人,骑马从山庄奔出,拐上官道,于冬日的荒野上疾驰。
太子最终也没有抹锅底灰,而是披散开头发,戴上个狗皮帽,从小正太变成了小萝莉,杜元春又用江湖土法,对其进行简单易容,便开始上路。
“哒哒哒。”马蹄声中,齐平抽动马鞭,说:“冷不冷?”
身后,穿着棉袄的太子死死抱住他的腰,冻得通红的小脸贴着齐平的後背,以此躲避凛冽寒风。
闻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以她的身份,从小到大十几年,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不冷。”但还是用力吐出这个词来。
齐平解释说:“眼下不能浪费真元给你取暖。”
太子红着眼圈,眼泪在寒冷中冻住了,睫毛粘在一起,她必须不停地眨眼,闻言用力“恩”了一声。
齐平扭头,看向旁边纵马疾驰的杜元春:
“师兄,我觉得这样不行,我们能想到去北境,景王很可能也想到,这样在官道上跑太显眼了,现在他没空出手来,我们还有时间,但等反应过来,对方派人来追,就很难办。另外,我还有个担心。”
“什么?”杜元春问。
齐平解释道:
“我当初在西北,被蛮族追杀,对方的巫师可以通过我的血,找到我的位置,姜槐既然研究了蛮族秘法,会不会有类似的法门?”
杜元春闻言也凝重起来:
“不好说,但我知道,禅宗有类似追踪的术法,此类法门,大同小异,都是用一些与你我关系紧密的物件为媒介,进行推演方位……距离越远,越难推演。”
利用媒介吗?
齐平心中一动,说道:“师兄,对于逃跑,我有一些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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