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昏暗的密室内,齐平说完这番话,拿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恩,不得不说,不愧是开茶馆的,就是比自己冲泡的好……
而桌旁的三名密谍,望向他的目光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此前齐平用了一个下午记忆卷宗,以及对歌女的敲打,让他们意识到了这位上司绝非庸人,那么,方才这番分析,则是证明了其工作的“专业性”。
条理清晰,思路分明……
几句话的功夫,一桩复杂难解的案子,就给出了明确的调查思路来……下达的指令,也的确在密谍们的能力范畴内……
衙门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强悍的锦衣?
还这般年轻……都没有听说过。
看来,京都变化真的很大啊。
这时候,再看向发言不多,大部分时候沉默,此刻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的洪娇娇……三人肃然起敬。
心想,能陪同钦差出行,想来,也是一位人狠话不多的厉害角色。
失敬。
恩,惯性思维了属于是。
乌鸦、琵琶、尖刀三人震撼感慨完毕,点头称是。
至于具体如何与其余密谍联络通知,则是他们的任务。
“两位大人,时辰也不早了,二位舟车劳顿,又忙了一下午,还是先行用饭吧,想吃点什么?”乌鸦起身,道。
齐平看向尖刀:“你会做什么?”
尖刀呃了下,道:“主要就是一口酥。”
茶楼不是酒楼,不提供饭菜,厨子只有一手烹饪糕点的本事。
齐平起身道:
“我们初到临城,还没好好逛逛这陆地港口,你们且自去忙碌,我们出去转转。”
“是。”
五人离开暗室,分成两部分。
一边去下发命令,一边出门觅食。
齐平按了下胸口黄纸,有些走神:
不知道巡抚他们如今在干啥。
……
……
临城中心偏北,有一座规模颇大,气势雄浑的建筑群,正是一手统领边塞军政大权的都指挥使司所在。
此刻,官署待客大殿中,灯火通明,珍贵的羊毛地毯,将大殿地面覆盖的,有如云朵。
悠扬的胡琴旋律中,一名名穿异域服饰,妆容艳丽,戴着面纱,露出肚脐的的胡姬赤足舞蹈。
举手投足间,小蛮腰扭动,风光乍现。
“厉害了,这便是胡姬吗?的确与京都青楼女子不同,真够劲!”
大殿两侧,摆放着长条桌案,其上,美酒佳肴皆备。
大嗓门校尉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些舞姬,啧啧称奇。
旁边,其余几名校尉也或端酒杯,或欣赏歌舞,脸上挂着大家都懂的笑容:
“是极,是极。”
蛮族……是凉国人对草原上生活的异族人的统称,而若真正按照草原人自己的称呼发音,应该唤作胡人。
临关乃帝国陆地港口,异域风情极为浓郁,招待巡抚队伍,自然选择拿出本地特色来。
今夜晚宴,西北军中高级将领几乎皆列席,算是给出巡抚牌面了。
余庆坐在席间,低声喝道:
“收敛些,莫要耽搁了正事。”
专心吃着一只烤羊腿的裴少卿点了个赞。
几名锦衣委屈:
“头儿,您看巡抚大人,不也没提正事。”
余庆扭头,看向主桌,只见,穿着绯红官袍的李琦端坐中央。
旁边,西北军高层按次序排列。
相比下,自是文雅许多。
“巡抚大人上次匆匆离去,未能体会边塞风情,这次可要多住些时日。”
褪去银甲,穿着素色袍子,蓄短须,仪表堂堂的夏侯元庆举杯笑道。
作为本地都指挥使,西北军最高统帅,也是一名神通强者,夏侯元庆的外貌相当不错。
笑着饮酒时,气场温和,唯有看到那眉眼中,难掩的凛冽,才会惊醒,此人乃是手握重兵,杀伐果断的大将。
李琦捋着胡须,闻言却是一叹,道:
“不瞒夏侯将军,本官此来,却是身负查案重任,这一路上,茶饭不思,只想着尽快破案,以报皇恩,旁的什么……却是不敢想的啊。”
见说起正事,西北军众将领彼此对视,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下来。
在朝廷的官方口径中,巡抚重返西北,是因有人检举,军中有走私军需之事,至于钱侍郎的贿赂,却并未提及。
此刻,谈起这个敏感话题,众将领、官员,皆沉默下来,没有贸然开口。
李琦也不意外,仍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等待着这帮人的反应。
然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却多少出乎了他的预料。
只见都指挥使夏侯元庆放下酒杯,表情严肃道:
“我等替天子守国门,深知责任深重,初闻此事,立即,便在全军,进行彻查,眼下,正有了些发现,要禀告大人。
那军中窃贼,我等,已经寻到了。”
李琦愣了:“什么?!”
他知道,此案极为难办。
一来,线索不明,二来,西北军利益交错,极为复杂,没人知道,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考虑到性质恶劣,西北军上层,缺乏查探的动力。
即便表态要严查,恐怕一时半刻,案情也难以推进下去。
可夏侯元庆的答案,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琦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席间众人目光,就连乐曲,也停止了弹奏。
夏侯元庆叹道:
“我等得知此事后,尝试审问相关人等,却意外发现,军中司库官,连夜遁逃,等我们发现时,人已不见了。
追查下去,猜测此人已穿过西北走廊,逃去了蛮人地盘。
我等已尝试与金帐王庭沟通,搜捕此人,只是……恐怕,已是难以追溯了。”
李琦沉默,有点坐不住了。
……
……
临城,某座酒楼,二楼。
靠窗的桌上,一对男女正大快朵颐,各自啃着羊腿,吃的满嘴油光。
盛夏时节,天黑以后,气温和也只降低了些,空气却还是有些闷热。
窗子打开着,可以看到外头街道上的,一串红灯笼照亮望来行人,车马不息。
“吨吨吨。”齐平丢下金黄的烤羊腿,喝了口酒水,去下油腻,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热闹,感慨道:
“不愧是陆地港口,这都天黑了,还有行商走过。”
对面,洪娇娇的吃相要文雅些,此刻也解决完战斗,用手绢擦了下嘴角,然后是双手,哼道:
“终归是边塞,与京都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齐平翻白眼,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他唏嘘道:
“我听说,几十年前,这座城市还破的很,只有眼下五分之一大,是纯粹的军事关口。
后来,屯兵多了,军卒的家人,许多便也迁了过来,开始建城,有了最初的发展,但真正的繁华起来,还是在开放贸易之后。”
洪娇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啥。”
齐平叹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下,和平来之不易,可惜,总有人不珍惜,走私军需给蛮子,嘿,希望只是一些小蛀虫在搞事吧,若是大老虎……
只能说这支军队已经糜烂到一定地步了。
若是有朝一日,蛮族再入侵,能否守住?
而一旦临关失守,帝国门户大开,往东,便是我的家乡大河府,到时候,嘿……”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洪娇娇听出了他的情绪不佳。
女锦衣想安慰,但也不知道该说啥,想了想,认真道:
“所以你得努力,把那些蛀虫挖出来。”
“谈何容易啊。”齐平唏嘘。
他最初,是想着从钱侍郎入手的,结果出发前,余庆便告诉了他,莫小穷审问了那位侍郎,得知与其交易的,只是个中间人。
当衙门尝试去抓那个中间人时,惊讶发现,对方突然消失了。
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这说明,对方的消息非常灵通,并且,很可能有人为其提供了庇护,否则,不可能做到。
这让他心中始终有个担忧,那就是,这宗走私案,行贿案背后,在京都里,是否还有人,没有暴露出来。
“如果真的还有人藏着,那就太可怕了,一个侍郎级别已经够高了啊……怪不得皇帝要建立镇抚司,表面繁荣兴盛的帝国,内里麻烦不少啊……”
齐平想着,有些烦躁,连续赶路加上下午的高强度脑力劳动,这时候吃饱了以后,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一拍桌案:
“小二,结账!”
洪娇娇:“不逛了?”
齐平:“不逛了,回去睡觉。”
……
当两人回到茶馆的时候,乌鸦、琵琶与尖刀都不在,不过他以前已经拿到了钥匙,直接进了院子。
对外的说法,两人是掌柜的亲戚,这次过来探亲,暂时住在这边。
然而就在两人刚走进院子的一刻,齐平突然感觉心口一热,眼神闪动。
“怎么了?”洪娇娇看他。
“头儿来信了。”
奇怪,往日都是自己去主动骚扰,今天出奇,竟然反过来了。
齐平意识到不对劲,递了个眼神给女锦衣领会,自己快步进了客房,点燃蜡烛。
旋即将衣襟内的黄纸抽出,放在桌上,油灯范围内,渡入一丝真元,确认“接收”。
下一秒,空气扭曲,一封信件飘落。
齐平随手接下,凝神一看,果然是余庆的来信。
“余:走私案的嫌犯,可能找到了。”
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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