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弦歌醒了。
姬染月奔入室内,与他四目相对。
那种违和感与怪异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他的意识介于模糊与清醒之间,眼眸半张半阖,虚弱而涣散。
直到看清她……的面容,目光才有了零星的火光,可能风一吹,那火光就会烬灭殆尽。
姬染月紧蹙着眉,压抑着内心不受控制般,浮现的郁躁。
有时候,如果人自己都不想活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无能为力。
这种状态,她曾经,最熟悉不过。
她花了无数年岁月,才独自走了出来,走到了现在。
但洛弦歌,能走出来么?
姬染月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救不了他。
救赎这个词,放在旁人对自己上,是被给予,是依赖、攀附,是寻求着旁人情绪价值的支撑,一旦抽离,就极易崩塌。
而放在自己对自己上,是主动,是创造,是荆棘遍布的曲径中,杀出的一条血路,痛苦加倍,但亦坚韧不拔。自我情绪价值的肯定,就如树木扎根地底数百尺,方可成参天之壑。
可洛弦歌不明白这个理儿,或者更应该说,他已被驯化成笼中鸟雀,再不能振翅翱翔。
那个驯化了他的人,就是那昏迷时,仍不忘踮念着的,陛下。
“你是不是感到很困惑,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她走至床榻旁,施施然坐下,眸底,是令人恍惚而沉醉的波光,“为什么,我这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亡国公主——”
“竟还活着?”
“又为什么自己一夕醒来,世界就此天翻地覆?”她的指尖触及他面容上那灰硬的眼罩,不带什么怜惜的意味,只是唏嘘。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本该高高在上的主角,命运竟也是如此嘲弄,原来也要,受尽摆布。
他勉力抬手,虚握住她的指尖,眸底染上了一点灰翳的光,夹杂着几分戒备与惊惶,“……你都知道了,咳咳——不,你们什么都不清楚,咳咳!”
他情绪稍有不稳,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肋下的积气,自胸肺鼓出,像是漏风箱一般。
破败、孱弱、迟暮……
将死之人,无力回天。
他渐渐平复紊乱的喘息,似是认清了现实,“既然你能认出我的异样,那你是不是……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对,但我跟你,不完全相同。”
洛弦歌偏开视线,怔怔盯着窗外漫天风雪,瘦削的侧脸,在漆寒夜色中,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可你对我的世界,似乎知之甚详?”
姬染月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询,而是静静观察着眼前的“洛弦歌”——这位原世界里的男主。
她突然开口道:“在那个世界,你多大了?”
洛弦歌愣了愣,苦笑一声:“年逾三十,有妻无嗣。”
然后就收到了少女讶异的视线,望向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物种。
“君何故这般看我?”他不自然地挪动了下身体,却扯到了腰腹处的伤口,撕裂之痛,不及锥心之噬,却也令他的面色,愈发惨淡、苍白。
“没,就是好奇,你不会感到难受么,你的妻子,拥有着无数个,如你一般的男子?”
当男皇后,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十个世界,穿梭而来,这种情形她也是第一次遇见——
原世界线的男主穿越成了被半崩坏世界的被强行剥夺了光环的男主。
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却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记忆、性情、经历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所以才会让她第一眼见到时,也觉得困惑。
他是洛弦歌,又不是她认识的洛弦歌。
“统,这个世界都漏成筛子了,还有必要继续么?”
天命系统:“……”
别问它,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