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山。
苍青色的牯牛大岗。
两道人影凭栏而立。
一个是年轻女子,身材修长,穿窄袖紫衫白犀带,配上那英气而绝美的容颜,倒是像极了熬鹰走狗的豪奢子弟。
实际上,轩辕家的女子几乎个个沉鱼落雁,而且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她更是佼佼者。换上一身女装,梳妆打扮,未必不能名列胭脂评。
而少女的名字也与身上的着装相配——轩辕青锋。
她年幼抓阄时,抓了柄小巧青玉剑,便有了这名字。
旁边那腰悬古剑,身材雄伟,散发着丝丝缕缕锋锐剑气的老者,便是轩辕家的主事人,轩辕国器,也就是轩辕青锋的爷爷。
当年老祖宗轩辕大磐一败再败后,闭关修行,就是由轩辕国器一手撑起大梁。
年轻时寂寂无名,近二十年才声名鹊起,下山第一战便挑了最硬的吴家剑冢做磨剑石,逼的吴家素王剑出鞘,虽败犹荣,被称作大器晚成。
“爷爷,今天来了好多人。”
轩辕青锋向下望去,人头涌涌,大多都是佩刀带剑的武林人士,竟还有不少官府人士。
“这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是这般,等老祖百岁大寿时,那才要热闹,整個剑州为之祝贺。”鬓发如霜的轩辕国器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道:“对了,我提醒你一句,你栽培的那袁庭山狼子野心,小心养狗不成反被狗咬。”
轩辕青锋身躯微颤,低着头,声音微沉:“青锋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他的天赋不错,而且为人狠辣老练。只要他能挡得住老祖宗十招,青锋……青锋就不用去牯牛降了啊。”
轩辕国器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都是命。”
“命……”山风猎猎,轩辕青锋拢了拢衣领,忽然觉得有一股刺骨寒意生出。
“青锋,山头风大,添件衣服吧。”
一名与轩辕国器有七分形似的中年儒士咳嗽着走了过来,发髻系着一方逍遥巾,一手握着《道德禁雷咒》,另一只手拿着件青色外衣。
“爷爷,青锋有事先走了。”轩辕青锋俏脸一沉,转身离开,全然不理会她身后父亲关切而痛苦的眼神。
轩辕国器也皱了皱眉,微怒道:“敬城,既然你身体不好,就别乱走。”
这个病恹恹的读书人,便是轩辕青锋的父亲,轩辕国器的嫡长子,曾成被寄予厚望的轩辕敬城。
轩辕敬城看着轩辕青锋离去的背影,苦涩道:“生死有命,认命就好。”
轩辕国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责备道:“你的确认命,不争不抢。每日除了读书、读书、还是读书。难怪现在青锋都不想认你这个父亲。读了这么多年书,你又读出了什么?”
轩辕敬城向栏杆走去,声音不起一丝波澜:“读书,读春秋知大义,读道教了无为,读佛典见慈悲。”
轩辕国器气极反笑:“好好好,伱好好看你的书,看另两房的骑在你脖子上拉屎,看青锋和那个女人一起去侍候老祖宗。”语罢,拂袖而去。
轩辕敬城是嫡长房,是轩辕世家的大宗,但他却是不堪大用,永远只知道嚅嚅诺诺,点头称是,一心读书。
可在这样的武学世家中,读书千万卷,又如何比得上别人一双摧山撼岳的拳头?
轩辕敬城拳头紧握,指甲陷入肉中。虽早已做下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但每当听到那个消息,平静的心湖中总是会掀起无边波澜。
幽幽一声叹息,他正打算继续看书时,忽然眉头一皱,举目望向苍穹,眸光闪烁着深邃晦暗的色泽。
但见一股戾气、煞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杀气,形成若有实质般的血红天幕笼罩整个徽山,似将这山清水秀的徽山变成杀伐血腥之地。
但眨眼间,这杀气就消散一空,不复存在,似乎只是他呕尽心血读书后的又一次眼花。
……
登上牯牛大岗,铺有玉石甬道三百步,跨路横筑有牌坊一座,便是徽山轩辕的仪门,上书:“登峰造极”四字。
此时已是人流如梭,熙熙攘攘,多是佩刀带剑的武林人士,虽然喧嚣热闹。却也个个井然有序,不敢放肆。
这里可是轩辕世家,无论谁到了这里,都要规规矩矩。
门口早有轩辕嫡系成员镇守,迎接成名人物,唱名声络绎不绝。
“清河帮,汪帮主到。”
“乌江成家,成家主到。”
“……”
玉连城朝仪门走去,以他那俊美近妖的容貌,本该成为无数人焦点,此时却平平无奇,无论是谁看见都不会留意。
轩辕嫡系弟子看到玉连城,精神一阵模糊,脱口而出道:“客人请进,玉大侠到。”
待玉连城入仪门后,旁边一名嫡系问道:“三哥,刚刚那是什么人?看起来很面生。”
“啊,我……我也不清楚。”
仪门不远处有一处大广场,摆满了宴席,人生沸腾,就仿佛是流淌着一条喧嚣的火湖。
轩辕老祖宗寿辰,要大摆三天流水席,日夜不歇。
玉连城抽了抽鼻子,食指大动。近来这三天中,他大半的时间沉浸在邪帝舍利中,为今日做准备。
虽然体魄越发强悍,气机充盈,但精神……却也抖擞得很,甚至格外精神。
但他又不是乌鸦哥,在开打之前,决定还是决定填饱了肚子再说。
再说了,玉连城一向尊老爱幼,今天就是轩辕大磐的寿辰,还是应该让对方对开心一会。
寻了一张桌子坐下,玉连城大快朵颐,也懒得用酒杯,提起就会就往嘴里咕咚灌去,不禁又回想起回想起当初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这张桌子坐着几人朝玉连城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今日到场的大多都是江湖豪客。不拘小节。
若他们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自己转瞬就忘了这狂客的模样,或者说本来就是一片模糊。
“听说老祖宗要将那对慕容雌雄接到山上来享用。”
就是这时,一道略带猥琐的声音响起。
声音传自玉连城旁边一席上,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模样轻浮,面色带着苍白,似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老祖好福气,我也听说过这两人。这种绝品并蒂莲,堪称百年一遇,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动心的。”轻浮男子身旁是个生有桃花眼,带着一股邪气的美貌中年男子。
他手摇折扇,扇面正反绘着十数位美貌女子,写有姓名家族,以十几二十字描尽风流,尽是艳词秽语。
“龙兄有何羡慕,当年龙兄纵横江湖,享受的美人不计其数,美人扇只怕都有数十把了,那才是羡煞旁人。”又一个男子无不羡慕的说道。
“哈哈,好说,好说,都是当年事了。”
桃花眼男子得意一笑,此人唤作龙轩宇,是个采花贼,自诩“情画双绝”,当年恣意花丛,肆无忌惮。,糟了毒手的美人都被他画在扇上,家中藏有数十美人扇。
若非毒害了一名郡守之女,热恼了官府,也不会来这徽山看人脸色行事过活。
与龙轩宇坐在一起的,皆是因为秘籍或犯了事投靠轩园世家的客卿,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而一群男人坐在一起,女人往往是少不了的话题,再加上徽山上那位老祖宗行事作风,因此也多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这一桌的话题便渐渐转至慕容雌雄身上,虽有意压低声音,却不时能够听到,大多充满了污秽。
“据说慕容慕容梧竹已是倾国美人,那慕容桐皇更是如天人转生,交相辉映,这一对并蒂莲,可没有人能够抵抗她们的魅力。”
“幸好我可不好男风,不然看着这盘菜,却吃不到嘴里,岂不是馋个半死。”
“嘿嘿,这你可就不懂了,像这样雌雄莫辨的美人才是仙品。”
“是极是极,你只要当慕容桐皇是女子,晚上灯一黑,你认得出谁是慕容桐皇谁是捂住,分得出谁雌谁雄?”
一群人正谈的兴高采烈,旁边一桌站起来个黑衣青年,转身走了过来,“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咧嘴一笑道:“看来各位对慕容姐弟很感兴趣,你们想不想看看慕容桐皇长什么模样?”
龙轩宇一桌客卿怔了怔,旋即哈哈闹腾起来。
“想,当然想,是孙子才不想。”
“哈哈,可惜一旦送入徽山,那就是老祖宗的禁脔,只怕我们见都见不到了。”
玉连城微笑道:“你们现在就可以见到。”
语罢,将萦绕在周身上下的精神异力撤下去,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一种客卿顿觉眼前这平平无奇的男子,忽然变成了一个俊美若妖,充满邪异魅力的美少年。
他们痴迷的看着黑衣少年,忘记了周遭环境。
如此皮囊,即使是男子,亦能颠倒众生。
“好,满足了你们的遗愿,那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随着玉连城冷淡的话语,一股杀气冲摄而起。
将所有客卿的心神冲击到了现实世界中,脸色唰的惨白,分明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还未等他们多做反应,玉连城屈指一弹。
当!
他这一指弹在了面前的酒杯上。
酒杯分明是瓷器,却在这随手一弹之下,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音,似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酒杯就把如流星破空而出,飞至半空,忽然破碎成十来片,化作流光,将客卿的头颅一一击爆,宛如西瓜般炸裂开来,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狗屁的高手风范,谁敢让老子不爽,就算是屎也要踩一脚。”
玉连城话语粗鄙,但由这样一张俊美的容颜说出,加上那清冷动听的语音,却不会不会给人丝毫粗鄙的感觉。
实际上,在出手前玉连城有一番天人交战。
在察觉到邪帝舍利对他的影响后,他原本是想修身养性。此次进入徽山,也只是打算只干掉轩辕大磐完事,倒也不必血洗牯牛大岗。
就算这群客卿对他言语不敬,他第一时间也告诉自己,不过也只是蝼蚁的低语,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犯不着为此残害性命。
随着这群客卿的猥琐言语,玉连城心绪不停翻动,最终心念飞速转变。
“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什么时候强者需要受弱者的气了。谁让老子不舒服,老子就让他十倍不舒服。”
就算将来走火入魔,至少眼下直抒胸臆,畅快淋漓。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
“饶……饶命……”龙轩宇手足冰冷,毛骨悚然,连说话都不太顺畅。
刚才和他坐一桌的都是轩辕家客卿,个个实力不俗,甚至还有一个初入三品的高手,放在其他地方,甚至可以组成一个实力不弱的门派。
可区区一只酒杯,就将除他之外,所有人的大好头颅化作西瓜爆开,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等惊世骇俗的武学造诣,便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
“咦,忘了还有一个你。”玉连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反手一指点出,便击出一道狂飙剑气:“抱歉得很,马上补上。”
在这道剑气面前,桌子瞬间崩裂,酒菜掉了一地,空气好似化作流水,一圈圈涟漪激荡开来。
“我命休矣。”
龙轩宇闭着眼睛,根本不能作出其他反应。
噗嗤一声,现场没有鲜血飞溅,筋断骨折的惨状。
龙轩宇只觉得身子一凉,想象中的痛楚并未传来,不禁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一些女子更是连忙捂上了眼睛。
这是他才发现,原来他的衣服已被剑气化作齑粉,浑身赤裸。
玉连城摸着下巴,向下打量了一眼:“我还以为采花贼是天赋异禀,原来就这……啧啧,”
龙轩宇原本惨白的脸色,忽然涨得通红,引以为傲的东西被狠狠践踏。
还不等他遮掩,玉连城打了个响指,先前那道射入龙轩宇体内的剑气顿时爆开,整个人轰然化作一滩肉泥,仿佛一瞬间被千刀万剐一般。
做人嘛,最要紧的是开心。
玉连城耸了耸肩,面上笑容灿烂。
把让他不开心的人宰了,心情顿时就开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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