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会招来祸事的。”葛大娘神情凝重如临大敌,跟宋叶箐道。
“没有乱说。这是言信去县城时打听到的消息。”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说辞,最近何言信经常出门,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正常的。
“言信打听到的?他今天去了哪来着?赶牛车?”
宋叶箐点点头,看着她紧张的状态心里有些担忧。
于是语气难得有些弱弱的:“您别太激动了。”该不会给老人家刺激大发了吧?
“这…这是什么事嘛!走?往哪走?”
反应过来宋叶箐没有在说笑后,葛大娘整个人都乱了阵脚,在屋子里急切的转来转去。
脑子里完全被要打仗这事占据住了,直接忽略宋叶箐说的一起去昭州。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征兵造反啊,这可是关乎全家性命的大事。
她见老伴无动于衷的样子,更加六神无主。
吴大爷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是当家人,比葛大娘稳重多了,到现在还一言未发,沉着得很。
只是他眉间的沟壑越发深邃,像极了因年老而开裂的灰褐色树皮。
当年外敌入侵,每户人家都征一个成年男子,他也去了的。
吴大爷永远忘不了战场上的惨烈和血肉横飞的场景。
何言信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自己不过是运气好被分配在伙房,侥幸回来了而已。
谁都不想打仗,以前还能说是保家卫国,可这次跟的却是叛军。
和朝廷作对,能讨得了好吗?
“逃去昭州…什么时候启程?”吴大爷开了口。
出于对宋叶箐何言信两人的信任,又或者说是对从小看到大的何言信的信任。他们都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尽快!越早越好。我们那边随时可以走,就看您家。友三弟那边可以叫言信明天跑一趟县城。”
这些天一直在准备着,能用的东西基本都被收到空间了。
而吴三友和齐娘子比她还小两岁呢,放现代就是个高中生。
何言信说前世他活下来了,只是没了一只手。
他丈人也顶得起事,硬生生带着妻女和孙女躲过了流民和动乱等到吴三友回家。
一切安定下来后,齐家每年清明都回安山村祭拜他们的坟茔。
因为不知道宋娘子他们已经遇害,所以也在各方打听几人的下落。
他们一家自然也是要带的,只是……
“只是,有一件事想在这说清楚。”
宋叶箐沉默片刻,但还是对着眼前这两位枯瘦老人说:
“你们可以告诉吴二哥这件事,但我们不会也不愿意和他们同行。”
撇下吴二郎夫妻她毫无心理压力,但在老人面前还是保持了基本礼貌,没有直呼姓名。
“好,也好…”吴大爷的身子越发佝偻。“那让大郎三郎他们跟你们走吧,我们老俩就留在家。”
他看了眼葛大娘,艰难的做出这个决定。
宋叶箐不解:“为什么要留下来?”
葛大娘看懂了老伴眼中露出不忍和歉然的原因。
“是啊,箐娘,我们就不走了。主要咱在这也待习惯了,俗话都说,故土难离嘛。去了外边,我也不乐意呢。”
从刚刚受到的惊吓和冲击中平静下来后,她的脑子也能正常运转了,勉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你原大哥和大嫂去她娘家了,一会回来我就跟他们说这事。三郎那边就让他大哥跑一趟吧,别叫言信去了。”
说完,葛大娘一拍手。
“不行,我这就去给他们准备路上吃的干粮。”风风火火的朝外走去。
“大娘?哎……”宋叶箐没叫住她继续劝说,只好转过头来。
“大爷,就算不被强征,可这一旦乱起来,你们单独留下也很容易出事的。”
她以为吴大爷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会被强行征兵,没什么危险,故而选择留在齐州。
至于葛大娘说的什么故土难离,现在有什么能比命重要吗?
“而且干旱也是越来越严重,说不定哪天吃的就没了。再说我们也不是永远在外边,最多两年,我们就可以回来了。”
宋叶箐可以说是非常苦口婆心了,连来之前那种排斥交流的不适感都没了,如今一心只想劝说他们离开。
见她这样,吴大爷只好说道:“我们年纪也大了走不动路,这不是给你们拖后腿么?”
“走不动可以坐牛车,言信买了两头牛的。”
而且记忆里,吴家不是也养着一头牛吗?还有吴大爷自己做的板车。
何言信买两头,也只是怕人多东西多罢了,有备无患。
本来也想买更快些的马车,只是马作为重要战备物资,外边完全买不到。
可接下来,无论宋叶箐说什么,吴大爷都固执的说不走,她再说下去瞧着都像要生气了。
宋叶箐看真的劝不下来,只好闭嘴沉默。她已经用了自己毕生的功力了。
要不等何言信回家,让他过来说?人有亲疏远近,面对他,两人应该更容易听劝吧。
她往外走,准备回隔壁。葛大娘难得没有出来送送,躲在厨房里。
“走了?”
宋叶箐带着兄弟俩离开后,葛大娘才露头,问吴大爷。
“嗯。”吴大爷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老妻。“桂香,我……”
“嗨!不用说了,我都懂。咱俩还有多少年能活啊?没事。”
她两手空空的出了门,身后的厨房也没有烟火气息,可见刚刚说的准备干粮不过是借口罢了。
哪还有粮食啊?
今天分家原本想的好好的,把房子一分为二,分别给老大老二。
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于是这些天两人卖了些用不上的家当,包括那头牛。
往年牛能卖至少二十两一头呢,可如今只卖了十四两。
也是不巧,早知道何言信需要,现在又要走,就留下来给他们用了。
主要何言信买牛这事做的隐蔽,没声张过,他们也就不知道。
最后他俩东拼西凑了十九两银子,分成三份给三个儿子。
大房二房平分,老三毕竟是去做上门女婿了,只留了五两给他。
粮食的话本来就不多,也说好他们二老跟老大家过日子,所以就不给老二分了。
无论如何,他俩已经做到最大限度的公平了,问心无愧。
可老二媳妇一听就不得了,说什么她不要房子,就要钱和粮食。
在那胡搅蛮缠半天,总不信家里只有这点钱,又哭哭啼啼着要找娘家的人过来评理。
还上手去翻了老俩的屋子,发现真没多余的钱后才消停一点。
但还是态度强硬。分家可以,不要房,就给钱粮就好。
闹了半天实在没法,在老大的同意下,把大部分钱和所有粮都给了老二一家。
房子归老大,此外还有二两银子。
就这么把这个家给分了。
拿到钱后,老二夫妻俩高高兴兴的出门,就要去镇上买房子,还把孩子扔在家要明天来接。
粮食都被拿走了,家里连晚饭都没做来吃呢。老大去镇上买,没买到,只能第二天去县城买。
所以老大夫妻俩去儿媳娘家其实是去借今晚吃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