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问剑 > 第四百五十六章 石灰

入夜时分,朔州车站又迎来了一辆略显空旷的列车。

失望透顶的百姓们早已散去,列车毫无阻碍地驶进了站台之中。

蒸汽鸟鸟弥漫,伴随着哐啷声响,车门缓缓开启,显现出三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口罩、手套的全白身影。

李昂、邱枫、欧阳式,走出车门,

而在另一节车厢中,燕国公燕云荡和燕府的几名随从,也走下了列车——他们都是或先天、或后天的炼体武者,本来不想佩戴任何防护设备,在李昂要求下,才佩戴上了口罩。

燕云荡经过这些年的静养,原本的贫血病症基本得到有效控制,体格与脸上的横肉,也恢复到了从前水平。因此显得口罩有些窄小。

“...”

李昂环顾四周,站台上狼藉一片,地表到处都是残留着泥泞的脚印,显然白天的时候发生过事端。

但眼下不是仔细询问的时候,一行人乘上了由朔州车站安排的马车,一路疾驰到了朔州城外,出示令牌,让几个精神萎靡的城门卫打开了城门。

“好浓的石灰气味。”

刚驶入朔州城内,将头探出车窗的欧阳式就忍不住说道。

“嗯。”

李昂缓缓点了下头,此刻的朔州城安静得可怕,街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街道两侧悬挂着灯笼还在随风飘扬。

泥土地面上,随处可见石灰粉末。

显然是朔州士卒,按照学宫预防疾病手册上的要求,在白天时候洒下的。

还好,局势并没有糟糕到超出李昂想象,最起码还有人力去泼洒石灰。

“我们走吧。”

李昂放下车窗的窗帘,马车在寂静城镇中快速行驶,很快便抵达了燕护在朔州的住所。

不等燕护府上的下人通报,燕云荡亮明身份,与李昂一起步入宅邸,找到了燕护。

这位国公府的二公子,此刻正卧病在床,不断地流涕、打喷嚏、咳嗽。

他见到父亲不远千里而来,又感动又自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安心躺着!”

燕云荡一句话就让燕护继续躺在床上。

李昂也不废话,简单查体、查看了痰液样本过后,拿出念线,进行体内查看。不多时便得出答桉。

“病患早晨起床时咳嗽更强烈,

且痰液较多,留置后可见分层。上层为泡沫,中层为半透明黏液,下层为坏死性物质。

基本可以证实不是疫病,而是百日咳引发的支气管扩张。

对病变区域进行体位引流,再使用大蒜素抑制病菌即可。

此后所有密切接触者,均要口服大蒜素,连续十天以预防。”

李昂将数根念线并拢,形成一根管道,抽出燕护胸腔中淤积的分泌物,随后让他服用大蒜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就算医治完毕。

但,治好燕护只是个开始,李昂的真正目的,是调查近日来朔州一连串的病死事件。

“麻烦燕将军派人带我们去朔州病坊。”

李昂说道:“这几日城内总共病死了多少人?”

抽走了体内痰液的燕护,说话利索了不少,轻咳一声回答道:“算上今天,将近六百。”

“怎么会死这么多?”

邱枫失声道。

要知道朔州并不算大州,城里人口不到二十万,算上周边农庄,也不过三十万而已。

“病情发展得太快了。”

燕护无奈道:“一旦病患开始感到难受,短则一天,长则两三天,必将毙命。

任何药石都无法拖延死期。

昨天看起来还只是咳嗽的患者,第二天我派人上门去看时,就已经死亡。并且一户人家有人病死,他的剩余家人,以及周围邻居,都有染病风险。”

李昂沉默片刻问道:“...病死之人的尸体,都被放在病坊冷室中了对么?”

燕护点头道:“是的,将近四百余名死者。

由于病坊冷室空间狭窄,

我特意让人挖掘扩大,并在里面放置大量的冷冻符板。”

“你做得对。”

李昂松了口气,传染疾病很多时候会通过死者的尸体传播,放在病坊冷室里,最起码能减少传播概率。

“我和你一起去。”

燕云荡立刻转头说道。

“嗯?”

李昂迟疑了一下,燕云荡的儿子还卧病在床,不留下来看护么?

“百日咳已经能被大蒜素治愈,既然二郎抽走了痰液,服用了药物,我再留在这里看护也没有意义。”

燕云荡目光锐利道:“此前的苏州水毒,最后不也被证明是有蛊师在背后捣鬼么?

有我全程护送,陛下和你学宫的师长们也能安心一些。”

“好。”

李昂点头答应。燕云荡和此前死于鉴泉之手的公孙长逸、熊拓海不同,是真真正正的武道宗师,等同于烛霄修士。

就算失踪的司徒豸卷土重来,只要被发现位置,燕云荡随时能一拳轰暴他。

燕云荡分了几名燕府护卫,留下来保护燕护,

他自己则跟带着剩下的护卫,一路陪同李昂三人来到了朔州病坊的地下冷室,见到了所有死者尸体。

五百余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全都堆放在木质架子上。

每具尸首的脚趾都露出白布,其上系着木牌,写有死者的姓名、籍贯、住址等信息。

气氛压抑、肃穆、悲壮。

“隆隆隆——”

冷室墙壁上的冷冻符板全力开动,制造滚滚冷气,

在地上、墙上、尸首白布上形成浅浅一层白霜。

“阿嚏。”

修为最低的欧阳式被符板喷出的冷风一吹,忍不住在口罩下打了个喷嚏。双臂环抱在了身前。

“给,你穿着。”

李昂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架上的死者,随手脱下外套,递给了欧阳式。

自己则快步上前,释放念力,从木架上卸下一具担架,将其上的死者,放到了冷室中间的解剖床上。

像其他尸首一样,这具尸体的脚趾上,同样有着瘀斑坏死,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随着白布掀开,这股不安升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