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爱之人必有可敬之点。
前者说的是姥姥，后者说的自然是眼前化作巨脸的不知名男子。
男子并不能讲话，所以回应伊然的也只有更加汹涌澎湃的死气。
他张开巨嘴，却没有直接扑向伊然。
而是从口中喷出无数黑烟，好似蝗虫一般袭向伊然。
伊然看着天空，桃花剑上的青光如同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般爆发开来。
黑气与青光触碰到一起，便像是阳春白雪一同消融。
黑气是死气，而青色剑光却是自然剑意凝聚的剑罡。
这是生和死的对抗，是毁灭和新生的交锋。
只是不同于小白与这张巨脸的交锋，青光很快便将巨脸吐出的黑气磨灭，然后继续刺向巨脸。
“除了幻术，你终究是太弱了！”
“看似漫天死气，却不过只是幻象。”
“除了这个对你有着无限眷恋的家伙，其余皆是弱不堪言。”
说着伊然剑罡一转直接刺向天际。
那遮天蔽月的黑气就像是脆弱不堪的绢帛，在吹毛断发的利器之下，变得脆弱不堪。
无论巨脸如何咆哮如何反抗，这层黑色的天幕都在剑罡之下被无情搅碎。
当一缕皎白的月光落在大地上，那些被死气染黑的草木纷纷湮灭，就像是焚烧后的纸灰消散在天地中。
只是很快又有新芽从地底冒将出来。
月色下，那点点绿意一路伸展到姥姥脚下。
姥姥依旧半掩着秀脸，“嘤嘤嘤”的哭泣声，在死亡和新生之间缠绵。
伊然却像是没有听到这银铃般的笑声一样，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巨脸上。
死气在青色剑罡的威逼之下，早已收拢在一隅之地，就如之前的雷池一般。
不过之前那是幻象所致，而眼前却是真实的一幕。
毕竟除了那张巨脸之外，其他那些魂魄凝聚出的死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即便是那张巨脸，在青光之下也开始变得捉襟见肘难以动弹。
巨脸变得扭曲变得狰狞，不断地做出咆哮状。
但是既没有声音，也无法突破青色剑罡的限制。
“值得吗？”
伊然突然轻声地问了一句。
那张巨脸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却是更加疯狂的反扑。
即便整张脸都已经因为青色剑罡出现一道道裂痕，它也没有半点放弃挣扎的打算。
“她都已经将你这般抛弃了，你又何必再这般护着她。”
“生前的你一心护她却反遭她意外杀害，死后你仍是一心护她却终究还是被她抛弃。”
“难道你就没有半点不值吗？”
伊然对于姥姥没有半点好感，但是对于眼前这道魂魄却还是给予了最大的善意。
但伊然的善意换来的却不是对方的平息，而是更加难以抑制的愤怒。
在那一道道裂痕之中，更加浓郁的死气溢了出来欲要和青色剑罡殊死一搏。
“唉！”
伊然一声叹息。
却是想起了天池秘境中，莫相依为自己挡下的那一拳。
“你想替她受劫，但可曾想过这是在助纣为虐！”
“你自以为情深，可知因为你的情深又残害了多少如你这般的人！”
伊然自顾自地说着。
却不见巨脸上的破碎处，黑气骤然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三缕黑气凝聚到一起化作手臂，五缕黑气汇聚到一起凝作大腿。
原本孤零零一张脸，竟是直接拥有了身躯。
虽说还明显不适应这样的身体，但它还是一拳接着一拳轰击在青色的剑罡之上。
“噼里啪啦嘣！”
一道裂痕出现在剑罡之上，然后整道青光直接崩碎开来。
巨大的身躯悄然一闪，便出现在了伊然身前。
虽然只是刚刚熟悉这具身体，但却并不影响身躯中蕴含的爆发力。
然而，伊然却只是左手一指刺出，死气凝聚的拳头便骤然定格在那里。
拳头带起的气流形成涟漪，在拳与指之间旋转，再无下垂之势。
伊然神色变冷，然后猛地一喝：
“风雷动！”
雷光从指尖显现，将那些涟漪直接炸碎，化作汹涌的气流逆卷而上。
硕大的拳头直接崩碎，重新化作三缕黑气，然后是身躯，接着是另一只手臂，最后是两条腿。
眨眼之间，庞大的身躯便已经彻底崩碎，只剩下千疮百孔的那张巨脸还在死死坚守。
“宁可燃烧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也要破开剑罡，将这一拳递到我的面前。”
“可在这一拳之后呢？”
“你失去了一切，却还是难以挡下我的脚步。”
伊然认真地带着丝丝敬意地看着巨脸。
至少在这一刻，为了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他，值得任何人尊敬。
终于迎来生命最后一刻的男子魂魄，心底并没有半点解脱之意。
甚至就连那点狰狞和扭曲都没了，反倒是变得无比平静。
一直都无法开口说话的他，在舍弃了一切之后，竟是出现在半点清明。
只听他用带着笑意的嗓音缓缓说道：
“生前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她，却在死后意外地得到了这股力量。”
“所以为了守护她，我愿意倾尽一切。”
“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
在说出这句话后，已经黯淡到极致的巨脸终于彻底破碎开来。
往事烟消云散，后事与我无关。
算不得多么洒脱，却是连姓名都早已湮没在时光的长河里。
伊然看着彻底放晴的夜空，手臂一挥便不知从何处捻来几丝萤火。
看着掌心中潜伏的萤火，伊然悠然说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送你再死一次。”
“只是你无力反抗我的决定，那便带着这些残魄踏入轮回吧。”
“为了这么个女人拼上自己的生生世世，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希望你的来生，不会再遇到这般负心的女子。”
萤火之中，一身白袍的男子眼中带着迷茫，似乎忘却了太多的记忆。
他看着伊然，没有感激也没有愤怒，只是转身便消失在天地间。
他本就没有多强的修行天赋，只是芸芸众生的闲云野鹤。
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的一生都在漂泊。
在遇到她之后，他的一生都在守护。
只是本就没有多大修行天赋，又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光阴的他。
无论如何拼命，都已经比别人慢了不止一步。
但他比别人更努力，比别人更拼命，也有着比别人更加坚定的目标。
他以为她会等，所以他带着笑容在尘世争渡。
可她却只想着他会来，来清风山做一对双宿双飞的野鹤。
如此二十多年，爱熬成了怨，怨结成了恨。
等到再见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便叫两人阴阳两相隔。
……
……
魂是心识有灵但无形，魄是有形之体是心识的依处。
伊然早在修行“撒豆成兵”时，就已经对魂魄有了不浅的认知。
如今修行小成，对于聚拢刚刚破碎的魂魄这种小事，自是信手拈来。
在将那男子送去轮回之后，伊然这才看向仍在掩面悲泣的姥姥。
“狡兔亦有三窟，金蝉亦有脱壳之法。”
“你的每根枝干都囚禁着一个魂魄，都是你的一道化身。”
“而在必要时，每一道化身又都可以成为真身，每一根枝干都可以成为你的本体。”
“若只是保命，或许还算是不错的方法，但总在逃命之上，却显得有些掩耳盗铃。”
说话间，伊然一剑斩下。
青色的剑罡划过，直接将姥姥的身躯一分为二。
妩媚妖娆的身躯瞬间不复存在，变回槐树的身躯一截快速缩回地底，一截掉落地面快速失去生机。
伊然的精神力牢牢地锁定住地底的那根枝干，然后从空间戒中取出两枚“生生造血丹”飞速地塞入小白嘴里。
一巴掌将小白拍醒，不等小白唠叨什么，便让它变回耳坠。
将小白挂在耳垂上后，伊然的身影一闪而逝转瞬数十里。
……
……
垂云山脉，千山耸立万山绵延，隔绝了魔兽森林和人族的世界。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垂云山脉中到底存在着什么，光是偶尔出现的强大魔兽，就让寻常修士不敢轻易深入。
清风山就是垂云山脉最外围最靠近人族领地的山脉。
与清风山相邻的另一座山脉名为万石山，山上奇石林立蔚为壮观。
只不过这等壮观的景象，却很少为人所知，因为这里的山石远远不止壮观奇异而已。
万石山山顶，一根树干破土而出。
树干随即化作一道妩媚妖娆的身躯，摆动着身姿缓缓朝着山顶最中心的位置走去。
这道身影不是姥姥还能是谁？
可未等姥姥停下脚步，就有一道厉声响起：
“姥姥，你不赶紧收集阳气和精血，难道是有什么其他好消息带给本王吗？”
光是这道声音中蕴含的气机，便让姥姥的身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黑石大王，我自是知道您的要紧事。”
“若不是遇到了实在难以解决的大事，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搅您！”
“而且，在我看来，这事对我而言虽大，但是对您而言，说不得还是个机会！”
姥姥的言语直接吊足了对方的胃口，而姥姥口中的黑石大王，果然也没有辜负姥姥的期待。
“哦？你且说来听听！”
“若是对本王亦有裨益，那本王也不介意出手，替你摆平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