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十一年,四月中旬。
面对南下劫掠的轲比能大军,张飞与及时赶到的张辽、高顺两路大军对其进行了围攻。
整场战役的过程倒也中规中矩,张飞为卸下轲比能的防备,在守城半个月后,才终于大开城门,出城与轲比能部交战。
轲比能此时正在发愁如何破城,突然见张飞率军出征,心中自然惊喜。
可惊喜过后,他又迅速冷静下来。
身为鲜卑首领,他并非无谋之辈。眼下汉军据守城郭,只等自己粮尽后便可轻易取胜,为何却要与自己出城决战,实在有些诡异。
换做是自己,绝对不会这样做,更何况一贯奸猾狡诈的汉人。
出于谨慎心理,轲比能将麾下五万大军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试探性的与张飞交战,另一部分在旁观望。
若汉军有诈,他也不至于完全处于被动。
若汉军无诈,他就能用这部分兵力迂回包围,将这股汉军吃掉。
轲比能的计划很完美,但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因为他震惊的发现,三万前部兵马,居然不是对面两万汉军的对手。
清一色的大黄弩配上马镫,战斗力的确不是饿了许多天的鲜卑人能比的,双方一经交手,鲜卑军就损伤惨重。
这个看似极坏的消息并没能使轲比能惧怕,反而让他极为兴奋。
明白了,眼前这支汉军自恃装备精勇,打算将自己彻底留在这里!
如此看来,应当不至于有诈。
既然无诈,那就……
一念及此,轲比能眼中凶光大方,勐然举起手中马槊,大吼道:“儿郎们,只要杀光眼前的汉军,高柳城中的财物女人就是咱们的囊中物,杀!”
既然对面这支汉军贪功,那就满足他。
以五万鲜卑勇士对阵不到两万汉军,纵然汉人装备精良,轲比能相信自己最终也会取得胜利。
然后……他就悲剧了。
张飞这支军队虽然只有两万,却不是好相与之辈,一阵厮杀之后,轲比能麾下的鲜卑士卒死伤惨重。
这还不算,轲比能不知道的是,这支看似要留住他的汉军,其实不过是抛出的诱饵。
双方交战近两个时辰,厮杀正酣时,身在中军的轲比能忽然感觉到脚下大地一阵晃动,继而北方和南方分别升起了滚滚尘烟。
“这……”
轲比能望着这两股漫天飘起的尘烟,顿时大惊失色。
眼下这情况,明显是有两只大军南北包夹而来。
自己麾下的军队尽数在此,那来的便只能是汉人援军!
“撤,速速撤退!”
轲比能来不及多想,便当即下令道。
眼前两万汉军已经与自己打得旗鼓相当,若是再来两支汉军将自己包围,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蛮夷崽子,居然还想逃,简直是痴心妄想!”
望着远处鲜卑军吹响的撤军号角,张飞冷笑道。
太史慈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此时撤退,的确晚了些。”
听到太史慈开口说话,张飞突然扭头道:“子义,子初的军令你看了吧,此次不留俘虏,所以稍时你不可再有妇人之仁。毕竟你好歹也是副将,有功劳也少不了你的。”
“这……某明白了。”
太史慈很想解释自己只是考虑得长远些,但显然张飞是不会听的。
见太史慈如此识趣,张飞顿时大笑,旋即拿起了自己的蛇矛,大声道:“蛮夷已露败相,军师、子义,你们二位在此统领大军,某先冲上去杀他一阵再说!”
“不,不可。”太史慈赶紧劝道,“翼德,你身为一军主帅,怎可身陷险地……还是某替你冲锋吧。”
前半句话还好,后半句话听得张飞一阵郁闷。
太史慈啊太史慈,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想争功,某真是错看你了!
辛评摇了摇手中折扇,开口道:“有某再此足矣,二位一同出战吧。”
得知两路大军围攻的消息后,鲜卑军早已人心惶惶,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以张飞和太史慈的勇武,此时加入战场正当其时。
得到辛评的许可,张飞顿时兴奋起来:“子义,可敢与某比一比?”
“如何比?”
太史慈问道。
张飞一指鲜卑中军处,豪情万丈道:“那蛮夷贼酋轲比能就在中军,只要能将此人斩杀,蛮夷不战自溃。咱们就比谁能斩杀此人,如何?”
“固所愿,不敢请耳!”
虽然张飞是主将,但要论起冲阵斩将的勇武,太史慈自然不甘示弱,当即轰然允诺。
“好,谁先取得轲比能首级者,便为此战首功!”
张飞大笑道,随即一马当先,挥舞着蛇矛冲入敌阵之中。
太史慈也紧随其后杀了进去。
“退,快退!”
眼看两股尘烟越来越大,大地上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轲比能大叫道,已然状若癫狂。
但……终究是来不及了!
战场以北,不足五里之处。
高顺骑着高头大马,肆意驱弛在茫茫狂野之上,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柄长枪,目光中少见的露出嗜血之意。
十三年了!
自己投奔徐州至今,已十三载有余,直到如今才捞到独自领兵的机会。
这倒不是说高顺对徐州不满,恰恰相反,他其实对徐州的归属感非常强,所以才更加渴望建功立业。
主公宽仁率直,乃百代未见之明主!
监军温润如玉,更是当今第一奇才!
能在这等人手下任事,高顺自觉无比荣幸。
唯一让高顺苦恼的是……徐州的能人实在太多了。
尽管林朝每次赏罚都极其公正,但高顺始终没捞到出头的机会。
练兵固然重要,但高顺是何等的心高气傲,总想着沙场建功,甚至是独掌一军。
文远能做到的事情,我高公义为何不能!
而在高顺的旁边,审配胸中同样憋着一股劲。
降臣的身份,导致他虽有能力,但始终没进徐州的核心圈子。虽然林朝多次邀请他入郯县任刑部侍郎,与老搭档沮授一起任事,但都被审配拒绝了。
某纵然饿死,也绝不食嗟来之食!
你林子初的怜悯,某要不起!
就算要入主中枢,某也要靠实打实的功劳升迁上去。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林子初,贾文和,今日某就要你们看看我审正南的能力!
“公义,眼下已成三面合围之势,蛮夷败局已定,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
审配说到这里,嘴角一声冷笑,目光如闪电般射向了鲜卑中军。
在那里,有着此战最大的功劳。
“贼首轲比能,此次定要死于咱们之手!”
高顺满脸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军师,某省得。稍时还要劳烦军师与公明指挥大军,某亲自去取敌酋首级!”
“刀剑无眼,公义务必小心。”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顺身为汉臣,为国征战,虽死而无憾!”
闻言,审配和徐晃皆神情肃穆道:“将军高义,在下佩服!”
“二位稍待,某去去就来。”
言毕,高顺一夹马腹,率领着麾下亲卫径直加速,犹如一柄尖刀一般插入了鲜卑军阵中。
相比疯狂的张飞和憋着一股劲的太史慈,张辽的做法就稳妥多了。
他虽然也想冲阵斩将,痛饮胡虏血,但身为一军主将的理智终究压过了血气之勇。
眼看大军即将冲至鲜卑军数里开外时,张辽却下令将麾下分成两部,一部继续前进与鲜卑军厮杀。
另一部,则是加快速度绕道鲜卑军左侧,将三面合围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四面合围,不给这些蛮夷留一丝生路。
正面战场的冲击越来越大,导致轲比能根本无法抽身而走,更别提防备合围了。
奋力厮杀一阵之后,终究还是被赶来的两股军队连同张飞所部,一同被围困在了中间。
完了!
见此,轲比能心生绝望。
看汉军这架势,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围杀。如今既然已经完成合围,自己麾下这五万大军,完全成了瓮中之鳖,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事实上,轲比能猜测的完全正确。
自从林朝那封不留俘虏的军令下达之后,轲比能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军队完成合围之后,张飞、太史慈、高顺三人也已经分别率领麾下亲卫精锐,径直向阵中冲杀而来,剑锋所向之处,直指轲比能。
为今之计,只有突围了!
眼见三人来势汹汹,轲比能心知不可力敌,当即决定突围。
至于突围的方向嘛……
自然是看起来进攻欲望不强的张辽了。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个道理轲比能自然知道。
见到轲比能径直向自己这边突围,张辽差点被气笑了,随后又真的笑了!
感情自己被当成了薄弱之处,不过却也歪打正着,正好给了自己取得首功的机会。
“鲜卑贼酋轲比能,某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居然敢将某当成弱者!”
张辽眼中冒出杀气,毫不犹豫的挥刀上前,与轲比能所部正面撞在了一起。
“蛮夷贼子,受死!”
张辽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只取轲比能。
轲比能毕竟是贼首,张辽不知其勇武如何,自然不敢留手,一上来就用上了全力。
这一刀似有山岳之力,直挺挺向轲比能头上噼去。
见此,轲比能心中大骇,赶紧挥舞着马槊迎击。
两人兵刃在空中撞击之时,轲比能顿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企及的巨力传来,只一瞬间的功夫,自己的双臂就被震得发麻,战力已然去了三成。
可他根本来不及喘息片刻,因为张辽的第二刀又到了。
战阵之中,眼见轲比能向南突围,张飞和太史慈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急切。
张飞不担心轲比能逃出升天,却担心轲比能会被张辽砍了。
自己在塞外吃了八年的苦,又在高柳城中苦心筹谋了半个多月,临了头功却被刚到的张辽抢走,那就真的郁闷了。
后方的高顺见此也是大急,他深知张辽的武艺还在自己之上,真交上手,轲比能断无存活之理。
虽然是兄弟,但高顺也不想把这功劳让出去,遂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
可惜……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三人赶到之时,轲比能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满是伤痕,手中马槊也被张辽砍成了两断。
张辽瞅准了机会,再次一刀噼出!
这次,轲比能却没有能力阻挡了,甚至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凌空向自己噼来的这一刀,轲比能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明悟。
可笑自己想挑个薄弱之处突围,却不想踢到了真正的铁板上。
汉人如此勇武,怪不得就连无比强盛的匈奴被打得亡族灭种。
只可惜自己胸中的大志,却无法实现了……
思绪刚刚结束,张辽这一刀已经到了,直接将轲比能从头到尾噼成了两半,连马头都未能幸免!
“文远且慢……”
张飞大吼一声,只可惜为时已晚。
望着地上一分为二的尸首,张飞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没了头功,此战就算得胜,又有何意义?
如果说张飞是索然无味,那高顺就只剩下叹息了。
“文远……好运气!”
望着捡漏成功的张辽,高顺苦笑道。
张辽倒是十分开心,甚至在马上对三人抱拳道:“诸位,承让了。”
“承让你大爷!”
张飞怒骂一声,悻悻而归。
轲比能已死,接下来的战事就简单多了。
面对仍在负隅顽抗的鲜卑军,张飞、张辽、高顺决定直接围歼,却遭到了辛评的反对。
“蛮夷既然身处绝境,此时若执意围歼,我军不知要损失多少将士,如此太不划算了。”辛评摇头叹息道,“不如先招降。”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张飞满脸不可思议道:“军师,子初有令,此战不留俘虏!”
“某没说留俘虏,只是不想白白损耗我军将士的性命。”
“可是……”
张飞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急忙开口问道:“军师的意思是……假意招降,然后坑杀?”
“不错。”
辛评点了点头,面色无比平静。
“不,万万不可!”
闻言,张辽、高顺、太史慈,甚至审配和徐晃都连忙开口阻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