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从房间中退出,又遇到了守在门口的余言行。
余言行没有说话,一直送他快至门口时,才淡淡地问道,“小秦子,从今日起,是不是该叫你秦殿主了?”
秦源苦笑一声,说道,“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殿主一职干系重大,我实在有些没底,因而未敢当场接受。”
余言行闻言,微微颔首道,“你说的对,眼下的情况,说朱雀殿主之职,关系到我会生死存亡,亦不为过。”
“所以我才要思量一番。说真的,我认为先生做这个殿主,也比我合适。”
“呵呵,”余言行笑了笑,“我马上就要回江南,替会里掌好江南分舵,以防出现不测之事。至于这朱雀殿主,无论是总舵主、陈长老还是我,都认为非你莫属。”
秦源皱眉道,“可是,朱雀殿麾下有员数千,我从未统领过那么多人。”
“哈哈!”余言行放声一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呢,原来也会怯场。
让你做殿主,又不是让你事必躬亲,而是让你在拿到情报后能做出正确而迅速的决断。这方面的能力,会中能比得上你的,怕是寥寥无几。”
秦源心想,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刚上任就要考核kpi,找出大长老和三长老,这特么谁能保证啊?
要是找不到他们俩,而且他们俩能顺利合作,那会中出现叛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任自己有多大本事,都不可能阻止。
你说让朱雀殿去监视所有人,发现叛乱苗头就抓起来?
开什么玩笑,朱雀殿里本来就有很多大长老的亲信好吗?
而且大长老在会中耕耘多年,甚至还亲自带领过朱雀殿,朱雀殿那套东西他滚瓜烂熟,还能让你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以,现在对他而言确实是左右为难。
接吧,干不出业绩来,到时候会里反叛一茬接一茬,那都可以算他办事不力,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不接吧,如此为难之际,他却做壁上观,回头等关阳炎他们平定了内乱,圣学会里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余言行将秦源送到大门口,此时外边阳光明媚,知了声声,正是盛夏的午后。
但秦源看到,路边有树叶发黄了。
是啊,八月份啦!
再过一个月不到,便是秋天。
如果不加阻止,当第一片泛黄的树叶落下的时候......妖域也将开启。
拍了拍秦源的肩,余言行看着远处,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秦子,你知道么,河西又闹蝗灾了。前些日子有三千多饥民实在熬不过,聚众抢了县上粮仓。结果朝廷去了三个四品宗师,就将这三千人全部都杀了。”
说到这里,余言行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又道,“这世界总要有所改变。强者通吃是有问题的,但天下剑修皆不以为然。故而,如今我百家与剑修之争,非恩怨之争,是为万民之争。
圣学会败,则百家败,百家败则天下万民败。小秦子,每思及此,我就夜不能寐。”
秦源看着一脸忧国忧民的余言行,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鸡汤他先干了。
你要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些他都懂。
可问题是,总不能凭一腔热血蛮干吧,再干成皮皮虾,站都站不直,还怎么为国为民?
......
从糖果铺出来,回到苏若依家里,秦源穿了件凉快的短背心,坐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下,心烦意乱地摇着扇子。
此时,庆王的传音也来了。
“秦兄,你在宫外?今晚亥时来我府上,有事与你商议。”
不用想,他肯定是要说景王的事,毕竟原本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突然杀出个如此强力的对手,怎么会不慌?
与此几乎同时,景王的传音也到了。
“先生,你在宫外么?今晚子时,可否来长乐宫,本王有要事与你商议。”
秦源的扇子摇得更快了。
商议个鸡毛啊,老子在你们身上都押了注,你们自己斗去,赢了记得分老子那份就是了!
拿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秦源发现苏若依竟然还没回来,于是问路过的齐婶道,“苏若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齐婶皱眉道,“小姐倒是说很快就回来的,不过这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也不见回来?”
于是秦源打算给苏若依传个音,不过刚拿出传音石,就又放了回去。
心想,还是去清正司转转吧,就当散散心,顺便接她回来。
......
秦源倒了清正司,一打听,才知道苏若依是被司正大人叫去谈话了。
据知情者透露,司正大人似乎大发雷霆,从来对苏若依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秦源心想,不就请个假......啊不对,不就一个外出公干的申请么,范正庆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刚想悄么鸡儿地上楼,躲司正公房外边听听范正庆在说什么,却在门口正好碰到钱玉书。
“哟,秦影使,来办公啊?”
“呵呵,是啊,我来熟悉熟悉环境,毕竟迟早要来这上值的嘛!”
“那好啊,来来来,我带你去瞧瞧,青影使的公房。”
看钱玉书这么热情,秦源也只好无奈地,跟在他后头。
青影使的公房,也就是办公室,和司正、天字科的公房同在一栋楼。
从这点来看,青影使在清正司,也算“高级干部”的行列,也难怪原先樵长老如此反对给他实授。
不过,司正大人的公房在三楼,秦源的在二楼。
开门一瞧,里头陈设虽然简单,但也比较雅致,而且窗明几净,显然日常是有人打扫的。
一下子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秦源很有些新鲜感,于是试着往宽大的桌案后一坐。
嘿,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上来了哈。
不错不错。
心里又开始琢磨,等回头给自己实授了以后,哪天要是心情不好了,就往这一坐,把手下一个一个叫进来训话,那岂不是很爽?
比如——
老王啊,你是老同志啦,怎么还是犯这种错误呢?我很痛心啊,我们有些领导干部的思想觉悟,我看很有待提高!
老李啊,上次会议的精神,我看你完全没有吃透嘛!你这个状态,还怎么开展工作呢?
青影堂三百多弟兄,要生存、要发展、要立功,我(重音)是第一责任人,不是你范正庆!
咳咳......范正庆就别骂了,给他点面子。
正这么想着呢,忽然只见刚刚已经下楼的钱玉书,又返了回来。
笑呵呵地对秦源说道,“秦影使,既然你来都来了,要不然现场办个案?”
秦源眼睛微微一眯,顿时好奇道,“什么案子?”
“有个人跑来这里,说要提供一个关于圣学会的重大情报,还非经略我司京畿之地情报的大影使不说!这不巧了么,你正好在,我都不用派人去找你了。”
钱玉书作为范正庆的心腹,自然知道秦源这青影使的位子,马上就要实授了。
秦源一实授,以后京畿之地的情报就都在他手里,而钱玉书作为天字科的老大,自然要跟他搞好关系了。
要知道,如果人家肯多给一点情报,天字科就可能多立一次功。
或者,同样一个行动,人家在前期搜集情报时多给你上点心,你不但好布置战术,提高成功率,而且还能减少伤亡。
情报的重要性,钱玉书这在清正司混了二十年的老鸟,还能不知道么?
所以,他当然乐意做这个人情,让秦源来接手这个案子了,毕竟万一情报确实重大,秦源又立了功,也能记着他的好不是?
秦源一听是关于圣学会的,而且还是“重大情报”,当时就感觉事情不简单。
立马说道,“多谢钱大人,那就把他请进来吧!”
钱玉书点点头,“好,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过来。以后这种事,就统统归你管了,你正好先熟悉熟悉。”谷礚
......
没多久,人就被带上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看眼神好像很精干的样子。
秦源一看到他,就觉得有些眼熟,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细一寻思,顿时就恍然大悟。
这不是京城朱雀殿,原先的甲字科档头熊禀诚么?
还记得当时,他被自己测出是大长老的人,然后自己二话不说就让他滚蛋了。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越想越气,就破罐子破摔,索性当了叛徒,打算通过举报圣学会来搏一把荣华富贵?
想到这,秦源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哟嘿,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这位朋友,你知不知道,你举报到你的老领导这来了啊?
搏一搏,想单车变摩托呗?
我特么但凡让你剩下一个车轮子,都算我脑血栓十年以上了。
此时,秦源依旧按照惯例戴着面具,而熊禀诚跟他也就一面之缘,自然瞧不出堂上坐着的这位清正司大佬,就是秦源。
只见熊禀诚一进来,就立马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大声道,“小的原圣学会京城朱雀殿甲字科档头熊禀诚,拜见青影使大人。”
秦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冲带熊禀诚进来的那位司吏挥了挥手。
那司吏心领神会,便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随后,秦源用伶家的神通,变了个中年人的嗓音,威严地冲熊禀诚说道,“你说,你是圣学会京城朱雀殿的,可有凭证?”
熊禀诚道,“小的有凭证,请大人过目。”
说着,他低着头,双手呈上了一块已经作废的朱雀殿令牌。
秦源瞥了眼令牌,又像模像样地说道,“此令牌先放这,回头等鉴证科比对后再还与你。”
熊禀诚忙道,“是,大人尽管验证,小的是真心实意弃暗投明,若有半分虚假,您活剐了我都成。”
秦源呵呵一笑,然后又摆出官腔问道,“若是真心弃暗投明,自有重赏。说吧,你要说的重大情报,是什么啊?”
“小人重大情报有三!”
“说来!”
“其一,圣学会包括总舵主在内的头目,目前都在京城,且小的知道他们的藏身窝点,可带人前去查抄!”
秦源在面具后淡淡一笑,又问道,“此事当真?他们头目包括哪些?”
“回大人,包括其总舵主关阳炎、二长老陈笙、圣使药老、江南分坛坛主余言行等人!除了他们,还有好些个殿主、副殿主等等!”
熊禀诚对答如流,越说越激动,“不过大人,他们此番是为杀拜妖会大统领而来,如今那妖人已死,恐怕他们很快就会离京,如要抓捕他们,需立即行动!”
秦源听到这里,猛地一皱眉头。
好像不大对啊!
熊禀诚竟然没提大长老和他的几个心腹?
他好像已经知道大长老逃跑了?
等下!
上午大长老刚刚失踪,这件事只有会里几个高层知道,以熊禀诚现在的级别,要想知道此事,除非是大长老通知他的......
握草,所以不会是大长老派他来的吧?
看上去大有可能!
大长老狗急跳墙,于是要借朝廷的手,将关阳炎和他的亲信,连根铲除!
如果此事是大长老在幕后主使,那是不是就说明,他现在还在京城?
也对,今天全城戒严,不许进也不许出,大白天的大长老怎么会去硬闯城关呢?
一想到这,秦源就激动了。
所以,只要让熊禀诚回去,是不是就能找到大长老了?
你看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正愁没地方找你呢,你还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让咱说什么好?
秦源按捺住兴奋,也憋住了笑,又道,“好,此事若属实,别说荣华富贵,便是给你一官半职都可!不过不急,你且说第二个情报。”
熊禀诚感激地点点头,又道,“这第二个情报,是关于贵司的!”
“哦,说来听听!”
熊禀诚立即变换了神色,一脸阴郁、咬牙切齿地说道,“圣学会现任朱雀殿左使秦源,与贵司部分司吏或有交情,套取了不少情报!因而,才导致昨晚贵司伏击圣学会的计划,彻底失败!”
秦源听到这里,不由轻轻地挠了挠下巴。
啊这,怎么连我也一块举报了?
所以......哥们,你这操作属于是,跟秦影使举报秦左使?
你小子不讲究啊,不就是撤了你的职嘛,至于这么报复?
再者说,大家出来混,玩不过你特娘的就报警?
可你丫的,有没有想过接电话的是我?
“嗯哼!”清了清嗓子,秦源威严道,“你说的那个秦源,可是年纪轻轻就一身修为,且相貌堂堂的那位?我们青影堂盯他也很久了。”
熊禀诚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正是,正是那小子!大人,别看那小子模样还算周正,其实狡猾着呢!他就是圣学会安插在京城,乃至后宫的奸细!此人不除,于朝廷危害巨大啊!”
秦源心想,你特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还算周正,明明是很玉树临风的好吗?
你完了,孙子!
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可有证据?”
熊禀诚道,“此人行事周密,倒无确切证据。但是小的知道他们朱雀殿在京城的窝点,只要抓几个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眼珠子一转,又道,“要不然,派个人跟踪他也行,他近日一定会再去找圣学会那些头目的!不过据说他修为了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大宗师跟他为好!”
“呵呵,你想得够细的啊!”
“小的既然要弃暗投明,自然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主要是那狗贼诡计多端,请大人务必多加留心!”
“狗贼?听起来你对他,有种别样的情绪?”
熊禀诚一咬牙,说道,“回大人,确实如此!小的在会中,时常受其欺负,又被他撤了职,可谓此仇不共戴天!”
“哦,”秦源忍不住“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本使就要说句题外话了,他为什么不欺负别人,专门欺负你呢?老话讲,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熊禀诚都懵了啊,这位青影使大人不问案情,怎么教起做人来了?
可是又不敢反驳,只好说道,“是,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秦源感觉心里舒服了,于是又呵呵一笑,道,“无妨,都是题外话,瞧你是个人才,才指点你一二的。你继续说,这第三个情报是什么?”
熊禀诚忽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第三个情报,事关重大,我希望......我希望见到司正大人再说!”
秦源当时就冷脸了。
哟呵,还想见司正大人?
你了不起啊,你清高,你举报我,我还要给你带路!
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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