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一大早,范闲推门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大皇子并没有离开陈园。
桑文正在沏茶,凭空出现的单人台桌放在范闲门口不远处,几个下人正在伺候着水果和茶点。
见到范闲出来,大皇子立刻下令下人们上菜。
早膳也很丰盛。
范闲并不担心他昨夜的话有什么问题,更不担心这个心机不如桑文的皇子下套陷害自己,这样的生活太累了,他还是喜欢轻松一点,就比如早晨起来就有饭吃,那定然是要叫自己老婆的。
“婉儿,你哥请你吃饭。”范闲探头回去叫唤。
这年头的姑娘醒来的时日自然是比男子要早得多,普通农家人的女子自然是要起来生火煮饭,等到男子起床的时候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而大户人家的女子是要梳妆打扮,毕竟在早膳的时候,一定要化妆到位,不然就是有失礼数。
林婉儿这等勤快的女子,自然是早就已经在读书了,范闲不过刚起床而已。
放下书本,走出房间,婉儿还专门去呼喊了若若,若若也早已经起床。
五人分别坐着五个桌台,一圈热气腾腾。
这里没有一个女子是笨蛋,大皇子如此殷勤想必已经有所求到范闲,当然这种事情范闲自然也是看得出,他没有说话,就是要等着大皇子先说。
“昨夜我没有休息。”大皇子说道,“找人去寻了一些琐事,听了听知情的人说的一些漫谈。”
“结果如何呢?”范闲问道。
“震惊之余,大失所望。”大皇子表明了立场。
范闲没有回复,其他的人也多半猜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将筷子直接放在了碗上,“范闲,我有事情要问你。”
“嗯。”范闲只是点点头,继续吃饭。
大皇子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上次父皇对我不满的地方,你一语道破,之后父皇与我并没有什么偏见,但是二弟让我前来的目的,我并不是很懂,太子殿下与我,也基本上算是冷如冰山,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原本的兄弟成为了如此的情形。”
“再加上宫中势力有些蹊跷,许多的官员更是与我尊却不与我重,队伍里面办一些琐事极其不便。”大皇子说道,“现在这几日父皇又对我有些恼怒,我冥思苦想,问遍了军中心腹也不知道该是如何。”
沉寂。
“若若说说看。”范闲挑起了一片豆芽。
“啊!哦!”范若若将筷子放下,看了看大皇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我认为殿下对这些事情太过于在意了,皇室宗亲之间相处,确实是步步惊心,但是殿下志不在此,大可不必理会,即便他们再如何,也牵扯不到你,办事的事情,就按照规矩承报,一次两次他们能受得了,时间长了也就不敢再和您作对了。”
大皇子平静的点了点头,“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婉儿呢?”范闲看过去。
“二殿下和太子殿下心思颇深,他们也一直都在斗,如今哥你回来,他们自然也要对你有所防范,即便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可是内心对你还是有所忌惮的,毕竟你的手里大权在握,那十万边关铁骑确实也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忌惮我?”大皇子颇为不解,“我与他们无夺嫡之意,天下皆知,为何还要忌惮我?”
“额……”婉儿有些哑语。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大皇子胸口如同一块巨石。
“先生手眼通天,才思敏捷,我但求一教!”大皇子竟是站了起来对着范闲作礼。
范闲盘腿坐在桌旁,憨憨一笑,“其实她们二人说的都对。大殿下不必在意。”
“先生,莫要再搪塞与我了,自从西陲归来,朝中内外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到现在我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自当是提心吊胆,我虚心求教,劳烦先生解惑。”大皇子低下了头。
这一次,林婉儿的目光望向了范闲。
范闲拿起了一个馍馍,边吃边问道,“殿下觉得自己的皇子当的如何?”
“我不贪财好色、不沉迷酒赌、每日兢兢业业,理政训军,没有一件事辱没皇家颜面和大庆之威,在外雄途善战,在内恪尽职守,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大皇子一脸愁然。
范闲一笑,“那殿下如此,是不是另有所图啊?”
“啊?”大皇子浑身汗毛直立,震惊的看着范闲。
“桑文啊。”范闲说道,“去给殿下在抱月楼专门安排一件最大的客房,每日排班职十名姑娘等候,好酒好菜伺候上,不收一文钱。”
桑文微微一笑,“是。”
大皇子皱着眉,“范闲,你莫要欺人太甚,这般如此,父皇定然觉得我无力管束旁事,是一个废柴,旁人瞧我不起,兄弟之前,更是……”说道这里的时候,大皇子迟疑了。
“照做便可,十日之后,便见分晓了。”范闲并没有多做解释,“殿下可要牢记四个字。”
大皇子不解。
“授人以柄。”
……
清风拂面,这已经是来到陈园的第五天了,范若若和林婉儿在这里玩的相当尽兴,她们每日带着范闲不是穿山过竹林,就是池塘喂锦鲤,这样的生活让范闲多少都会有些懈怠。
下山之后的大皇子每日沉醉在抱月楼里,这家伙虽然不懂其中缘由,但是确实也照做了。
今日清晨是一封信将范闲叫了起来。
此时的范闲刚刚结束了晨跑,走到了一处假山的旁边,而信则是直接递到了范闲的手上,范闲不奇怪,要是他和北齐的信陈萍萍不知道,他才觉得奇怪呢,作为监察院的院长,北齐和京都城的信件,定然是要经过他的。
这封信没有被拆开过,上面的封泥还在,这是陈萍萍对于范闲的尊重,范闲不愿细想,这才直接打开。
信有两沓,应该是两个人写的,范闲猜想了一下,算了算时日,范思辙应该已经走了有一个月了,这才怀着笑意打开了信。
果不其然,范思辙的回信,信上面涂涂改改的,范闲不忍笑道,这家伙写完的信应该经过了海棠朵朵的眼,才递到了范闲的手上,范闲打开信封,那些被划掉的字现在墨迹干了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将全文抄录如下:
“吾兄,亲启。”
“我于三日之前已经到达了北齐,接头之人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山村模样的妇女),她将我带到一个务农房处,说是曾经兄长大战北齐暗探之所,实为英雄之处,叫我居住,我便在此安置了下来。”
“三日之内并没有任何的事情,我闲来无事反复读你的书信及那长脸言所赠的书籍,感受颇深,想来对于前途之事有些担忧,望兄长还能指点一二,那少女慈眉善目(妇女凶神恶煞),对我经商之道并无任何的点评,一看就是才女之样(无能之辈),只是让我暂且居住,并且在我接触了郭保坤之后有些惊讶,这小子在富硕(荒凉)的北齐竟然吃的圆滚滚的,感觉学问也多了很多,他让我代信感谢你对于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并且向我磕了三个头说是让我代还,看那小子变化很大,我也颇为感慨。”
“我已接受如此生活,望兄与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姐姐和嫂嫂各自转告我已安好,勿念。”
(后,此女与北齐盛传的海棠朵朵居然是一人,我竟然有些怀疑北齐人对于美的定义,看来从此入手,就可以赚得北齐人的钱财。)
看着最后整段都被划掉的信纸,范闲苦恼的笑了笑,海棠朵朵这个造假的技术还是有点次,她估计不知道信纸干了之后是这般样子,范闲看着范思辙的改变,心中也有了一定的安心,想来这封信要是让柳如玉看见了,也会感叹范思辙的成长而倍感欣慰。
说着,范闲打开了第二封信。
“范闲启。”
“收入您的信,倍感讶异,这一个月的路程,竟然不到十日就收到了回信,这庆国的密道好生厉害。”
“您与我北齐皇帝陛下的《红楼》后续章节,陛下大为满意,并且颇为赞赏,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令弟进入了北齐,并且圣恩之下,让他住在了皇城之中的桑舍,但并不是我的房屋,只是原样照做的,原本陛下要赐给我,现在便宜了他。”
“您托我之事,我已经和师父说过,师父并没有反驳,并且给了绝大的限度,说是我同意即可,所以出不了几日,消息就会传到贵国,到时您带人来便可。我只是奇怪,在您入北齐之时,凭空出现的高手,到底是否与你有关?老师在与那高手过招之后,养伤接近半个月才康复,这是我见过老师最长的一次养伤,并且情况不容乐观。若是真的与你有关,又为何千里迢迢要送人来到北齐?”
“此时暂且不谈,单说令弟,实在非人,愚蠢至极,并且书信方面也有一些修辞做的不当,我生怕他的信泄露出去,这才帮忙修正词汇,免得有人说范大诗仙的弟弟什么都不懂,让人耻笑!”
“北齐皇帝陛下和太后都下令,在北齐内库的走私之中有一部分的银子是从北齐国库里面流出,现在正在追查此事,若是后续有闻,我会再通知你。”
“令弟接管北齐内库事宜还要从长计议,我暂且先找一人代为教导,之后再说,若是您掌权内库之时,我再让令弟上位,避免北齐之中有奸人陷害,导致身死北齐。”
“三日观察,令弟需要管教,对于您随令弟一同来的信,我会着实考虑替您教导令弟,毕竟为人之道,长路漫漫,有人教导总比自学成才要好。”
“假以时日便可相见,听令弟所言,令妹与令正貌美如花,乃庆国才貌双绝,有幸得见其一,不胜欣喜,若为同门更是欢喜。”
“言毕于此,后,老师在寻找肖恩的尸体,不知你可有信息。”
看完这封信之后,范闲深吸了一口气,首先他从字里行间就感觉到了海棠朵朵对于范思辙的宠爱,他倒是能想到,自己在那里呆了不几天的时间都被这个圣女整的这么惨,这范思辙到了那边,又写了这封被修改过修辞手法的信之后会过上多么可怕的日子。
再来就是他和海棠朵朵说的事情,就是范若若的事情。
范若若被指婚李弘成,范若若是不情愿的,想来现在也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自己和二皇子一派打得火热,李弘成这次也因为袁梦的关系,被自己拉下了水,想要结姻现在基本上不可能,所以要做好准备工作。
这下一步的事情,恐怕要等一等北齐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自己才能开始做准备。
再来就是内库的事情,现在基本上矛头全部对准了江南,范闲脑海之中闪过一丝想法,若是北齐出使调查贪污问题的人,是海棠朵朵的话,那么自己可能和她会相遇在庆国之内,这样对于自己的调查无疑不是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范闲再次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