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作为雄武之主,是不可能坐视豪绅士族从他手中夺权的。
更何况曹魏从建立之初就是打击士族的政权,曹操压根儿就从来没有想过与士绅共治天下。
既然陈郡田氏撞到了枪口上,那就让丁辰从田氏开刀。
丁辰想了想道:“既然要搜集田氏残害奴婢之罪证,那么儿臣便不能大张旗鼓前去,只能轻车微服前往了。”
曹操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据这陈县县令上报,那田氏极有可能私藏军械,其势力不容小觑。
朕给你一道密旨,若万一田氏谋逆,到时你可从汝南,谯郡调兵平定。
汝南郡李氏乃是你熟人,谯郡乃是咱们曹氏故地,这两处守将都能信得过。”
原汝南太守李通为救曹仁战死之后,丁辰感念其忠勇,特向曹操请求让其子李基李旭兄弟继续镇守汝南。
如今汝南太守乃是李基,而李旭则为守军校尉,丁辰与他们兄弟有救命与知遇之恩。
“多谢父皇,”丁辰道谢。
曹操又道:“另外你去陈县还有一事,那陈郡毕竟是你之封地,将来说不得要去巡视。
你可借此机会,在那里建立王府,到时也好有个住处。”
曹氏沿用汉朝封王之策,将来王爵是要就藩的。
虽然丁辰将来便极有可能在邺城辅佐曹昂,可是在封地王府必须得有。
“快看夏侯叔父这封奏疏,”这时候曹昂突然拿着一份奏疏高声道:“西北竟然有些吃紧。”
曹操拿过来看了一眼,又交给丁辰。
丁辰大略扫了一遍,据夏侯渊报来,西北有位羌王,被称为迷当大王,此前曾得到过诸葛亮派人资助,顺利统一羌氐各部以及羯族部落,坐拥数万大军在边境烧杀抢掠。
夏侯渊曹真等当即兴兵前去抵抗,谁料迷当大王竟然勾结鲜卑部族首领轲比能从背后偷袭,夏侯渊谨慎起见大军不得不暂时撤退。
“内乱刚平,边患又起,这世道当真不让人省心,”曹操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丁辰咬牙道:“羌、氐、羯、鲜卑再加上匈奴,这五胡早晚生出大乱,趁现在我方兵力强盛,应当尽数将其屠灭才是。”
丁辰知道,在未来扰乱华夏的就是这五胡。
他们先后在北方建立政权,屠杀汉人。
尤其是作为匈奴后裔的羯族军队,在他们看来,用人力拉送粮草简直浪费,进兵从来不带粮食,而是将马匹作为粮食,待马匹吃尽之后便将抓回来的汉人女俘虏作为军粮。
他们抓到女俘虏后晚上享乐,白天则把女人倒吊起来,剥皮吃肉,是为两脚羊,简直就是一支恶魔军队。
如今曹氏兵锋正盛,名将如云,如果可能,丁辰真想现在就率领曹魏大军把这五胡屠杀殆尽。
“倒是第一次见你如此残暴,”曹操看了丁辰一眼,戏谑微笑道:“五胡,这名字起得好,不过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我汉地刚刚平息战火,待朕先把内忧清除,然后再敌外患。
放心,你妙才叔父还能抵挡,断不会让敌方靠近长安。
你先去陈县,战五胡,等你回来再说。”
“诺!儿臣告退,”丁辰拱手,从书房中退了出来。
他刚走了两步,迎面正碰上曹节。
“子文哥哥,母亲说好久没见平儿了,很是想念,明天让你带他去后宫吃饭,”曹节微笑道。
丁辰犹豫了一下:“真不巧,岳父让我去外地,明日恐怕一早便要出发,我派人把平儿送进后宫吧。”
“你这才刚回来没多久,便有要出去?”曹节不悦道:“这次是准备去哪儿?危险么?”
“危险倒是不危险,”丁辰道:“岳父派我去陈郡彻查豪族残害奴婢一事,那陈郡又是咱们的封地,我去顺便把王府建起来,待将来去的时候也有地方住。”
“建王府?”曹节突然眼睛一亮,笑成一个弯弯的月牙,“我作为陈郡王妃,是不是也应该一起去呀?”
“简直胡闹,”丁辰笑道:“我此去还是以公干为主,建王府乃是其次。
更何况我此次乃是轻车简从,微服前往,以便搜集那豪族罪证,岳父是不会同意你去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更得跟着了啊,”曹节一本正经道:“子文哥哥你想,你就算再是轻车简从,至少得带上百十军兵护卫吧。
如此你们即使换上便装也太显眼了,那豪族必然会警觉,你还如何搜查罪证?
可是带上我就不一样了,咱们可以伪装成投亲的夫妻,军兵伪装成部曲,如此有女人随行,那豪族自然不会起疑,也可方便你行事。”
“说的也有道理,”丁辰自言自语道。
“岂止有道理,简直太有道理了,”曹节兴奋的道:“我这就去求父皇恩准。”
说着,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她实在是整天待在后宫之中快要闷死了,此番终于假公济私,有跟着夫君出去玩的机会,岂能放过?
丁辰站在这里等了片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曹节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眉目含笑道:“经过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父皇终于同意啦,说让你把得力的军将全都带上。”
“父皇可真宠你,连这都能答应,”丁辰无奈的笑了笑。
第二日,丁辰点齐了赵云太史慈甘宁魏延四将,同时又带了百十个精锐军兵,让这一众人脱去铠甲,都换上便装,扮做部曲的样子。
而丁辰和曹节则共乘一辆马车,还带着曹节的几个贴身婢女,扮做富家公子夫妇出行的模样。
他们形象气质都是本色演出,如非认识,绝对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行人出了邺城南下,曹节已经数年没有离开过家了,此番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可是她刚刚渡过黄河便蔫儿,开始捂着小腹直喊疼,而且脸色也有些苍白,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丁辰搂着她柔弱无骨的身躯轻声问道:“可是过河时吹了凉风?待到前面住下,多喝点热水。”
曹节伏在丁辰怀里,惨然一笑道:“我没事,这都是老毛病了,每个月都会疼的。
母亲说,等将来成亲之后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丁辰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极有可能是痛经。
不过这些超出了丁辰的认知范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曹节着丁辰手足无措的样子,装作轻松的在丁辰耳边小声道:“子文哥哥,没事的,这些小痛我能忍得住。
不过……要是不急话,咱们下去晒晒太阳或许会好一些。”
“不急,不急,”丁辰忙道:“也不在这一两天。
停车,停车。”
他说着,横抱起曹节,从马车上下来。
婢女在路旁铺上了毛毡,丁辰把曹节慢慢放下。
曹节闭上眼睛倚在夫君的怀里,让暖洋洋的阳光晒着,浑身暖融融的,悄声道:“子文哥哥,对不起,早知道我身子这样,就不跟着来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是夫妻,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丁辰道:“再说你跟着前来,路上陪我说说话,也让我这旅途不至于寂寞。”
“子文哥哥,你真好,”曹节像梦中呓语一般:“甭管姐妹还是堂姐妹,只要认识我的人都羡慕我说,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有一个宠我的父亲,又有一个疼我的夫君,我心里听着很高兴。
可是听说美好的梦容易醒,美好的事物不会长久,我很害怕这像是一场美梦一样,很快就醒了。
到时候我的身边没有你,你的身边也没有我……”
“别瞎说,我们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呢,”丁辰搂紧妻子道:“我不许你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们就像两根灯芯一样,纠缠着,一直燃烧到尽头。”
“好……”曹节回身情不自禁的把夫君抱住。
这毕竟是在路边,几个婢女都装过身去。
而旁边护佑的赵云太史慈等军将也离开数步,不好意思观看偷听。
好在这条路笔直,两边都是农田,视野极其开阔,不会有人冲出来图谋不轨。
过了一会儿,只见后面又行来一队人,大约有二十左右。
围在外面的是十来个年轻人,穿着统一的服饰,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手持匕首,看上去也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部曲,中间还有一个道姑,显得不伦不类。
而被围在中间的七八个人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像是一大家子。
他们看上去神情困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就像是被那十几个部曲押送一样。
……大概是逃奴被抓回来了,丁辰心想。
在大汉王朝,虽然朝廷禁止杀害奴婢,但同时也承认豪族对奴婢的所有权。
奴婢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可以买卖、打骂、馈赠等。
而奴婢逃跑是属于非法的,即使官府抓住之后也要遣返回原籍,交还给他们原来的主人。
当然,主人也可以派出部曲把逃奴强行抓回来惩治。
如今大魏刚刚立国,还没来得及改革,所以依然沿袭了汉朝奴婢制度。
不多时,那队人经过丁辰旁边。
对方那些部曲们看了看丁辰,没有说话,却对中间那老老少少呵斥道:“快走,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时候,那人群中间有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女突然问丁辰道:“姐姐是不是腹痛?
我这里有个布袋,是我父亲给做的,绑在腰上就不痛了。”
那少女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条腰带似的东西,扔到丁辰身边毛毡上,然后对丁辰比划着道:“给姐姐围上。”
只见那腰带中间鼓鼓的,而且有股草药香气,里面应当是装了不少药材。
丁辰将信将疑,把那腰带按在曹节的小腹处。
几个呼吸之后,曹节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好热,不过好舒服,好像真的不疼了,子文哥哥,快给我绑上。”
丁辰没想到这草药袋这么管用,连忙给曹节绑在腰间。
曹节则对那少女挥手道:“小妹妹,谢谢你,你们要去哪里,这个药袋该如何还你?”
“我们要回陈县,”少女道:“那个送给姐姐了,想来以后我也用不到了。”
“太巧了,”曹节道:“我们要去……”
她突然想起不该随意暴露目的地,连忙看了一眼丁辰。
丁辰接口道:“就是很巧,我们要去汝南投亲,正好路过陈县,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一段路。”
这时候突然有对方部曲对那少女厉声呵斥道:“你多什么事?”
少女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丁辰对赵云使了个眼色,上百军兵全都站了起来,对那部曲怒目而视。
那部曲看了看对方人多,而且看架势也不是普通人家,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却看向那部曲头领和道姑。
道姑扫了这边一眼,然后在头领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那头领淡然道:“我们这是正大光明的抓逃奴回去,又不是盗匪。
既然是顺路,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先休息一下吧。”
他如此说话,是向那丁辰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看丁辰也是豪族出身,应当能理解抓逃奴是正当的,不会多管闲事。
见他们同意了,曹节高兴的对那少女道:“小妹妹,快到这边来坐,你这袋子真好用,姐姐要好好谢谢你。
对了小妹妹,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少女看了看身后蓬头垢面的中年人,那应当是她的父亲,得到允许之后便欣然跑到曹节身边坐下道:“我姓苏,叫苏以以。
这草药袋是我父亲给我做的,不过我回去就要嫁人了,听说嫁人之后这种病灶就没有了,所以我以后再也用不到这个,今天碰上姐姐也算是有缘,就送给姐姐吧。
姐姐,你怎么称呼?”
“我姓丁,”曹节没有透漏自己的姓氏。
毕竟曹姓如今是皇姓。
“姓丁?”苏以以喃喃自语道:“听说我们陈郡王也行丁,只可惜你们不是。”
曹节看了丁辰一眼,然后岔开话题道:“苏妹妹,你才多大,怎么就要嫁人了?”
“再过几个月就十五岁了,”苏以以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回去给我们家主做妾的。”
“你们家主姓什么?”丁辰心念微动问道。
“姓田,”苏以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