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姜儿,姐姐这不是回来了么?”甄宓抱了妹妹一会儿,然后松开道:“你先告诉我,你这是去哪儿了,为何身上弄得这么脏?”
甄姜笑着道:“我前天就听说姐姐要回来,这是去挖笋去了啊。”
“真是胡闹,”甄宓佯怒道:“你不知道现在全家人都在为你担心么,你还偷跑出去,多危险。”
“哎呀姐,我这不是换衣服了嘛,谁能看得出来我是个女子?”甄姜转了个圈,得意洋洋的道。
“你当别人都眼瞎是吧,你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数吗?”甄宓捧着妹妹脏兮兮的脸,训斥道:“这谁看不出来?”
甄姜只有十三四岁,正是花骨朵一般含苞待放的年纪,从轮廓来看,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将来长大后恐怕不输她的姐姐甄宓。
无极县的山匪之所以威胁到甄家,也正是因为甄姜。
其实当今天下局势到了这种情形,山匪也感到了威胁。
在诸侯割据,天下大乱的时候,各诸侯军队都忙着抢地盘,谁也不顾上零星匪徒捣乱。
可是如今四海即将被曹氏平定,天下即将重新建立起秩序,曹氏大量的军队也都闲置了下来,如此山匪们预感到末日快要到了,不免进行最后的疯狂。
他们多抢劫粮食存储起来,唯恐以后抢不到了,再顺手抢几个美女做压寨夫人,然后就躲回山上去,再也不出山。
所以甄氏不止存粮被山匪觊觎,甄姜这等绝色小佳人,也是土匪们重点抢劫的对象。
甄姜摆脱姐姐的手,正色道:“姐,我就知道你喜欢吃咱们西山的笋,你都两年没吃了,我这才偷偷跑出去挖的。
换了别人我还不去呢。
前几天大姐回来,你看我动过?”
甄宓听着妹妹的解释,心很快就软了下来,而且还非常感动妹妹能想着自己,随口问道:“大姐怎么着你了?”
甄姜撇了撇嘴道:“大姐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管我管的比母亲还宽。
我们不去说她。”
随即甄姜朝丁辰这边瞅了一眼,悄声对甄宓贼兮兮的笑道:“那就是他们传言姐姐的书吏小郎君吧,果然长得很好看哦。”
“那是你姐夫,”甄宓没好气的戳了一下甄姜的额头。
甄姜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对丁辰屈膝行礼道;“小女子甄姜,拜见姐夫。”
“哦,你好,”丁辰微微笑着颔首。
甄姜倒背着双手,故作老成的道:“姐夫,刚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其实你不用理会大姐夫对你的无礼。
书吏怎么啦,书吏又没吃他家的粟米。
再说你就算不做书吏了,以后就到咱们甄家来住,咱们家也足能养得起你们。
所以不用看他的脸色,咱家没人喜欢他的。”
“多谢,”丁辰微笑点头道:“我现在大概还能养得起你姐。
要是有一天养不起了,我会考虑住到甄家来的。”
……好英俊哦,小丫头捂着嘴,满眼都是星星,差点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随即她跑到甄宓跟前道:“姐姐,姐姐,姐夫能不能借我用一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也能借?”甄宓没好气的道。
甄姜一本正经的道:“就是朱家那个丫头嘛,什么都要跟我比。
前几天他带了一个好帅好帅的奴仆,故意在我面前晃啊晃,把我给气够呛,这事在姐妹们的圈子里都传开了。
我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输给她。
再过几天就是县令夫人的寿辰,母亲一定会带我去的,到时只要姐夫往我身边一站,我就赢啦。”
甄宓脸色一沉,训斥道:“胡闹,你要让你姐夫给你扮奴仆?”
甄姜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姐姐,求求你,行行好,我又不是让姐夫真的去当奴仆,只是借用姐夫这张脸往那里站一下,让她们羡慕死而已。
要不然我会被朱家那丫头笑死的。”
“你们这都什么风气,不行,绝对不行,”甄宓斩钉截铁的拒绝,她的夫君可是曹魏尚书令,扮做奴仆去跟一个小丫头胡闹,那也太荒唐了。
甄姜见姐姐那么坚决,不由的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不能让姐夫白白帮忙,可是我身上也没钱来酬谢姐夫,我只有这个了。”
说着,她从脖颈上解下一枚还带着她体温的羊脂玉配交到丁辰手里,“姐夫,你要是肯帮忙,我这个玉佩就送给你。”
“越来越不像话了,”甄宓一把抢过来,又给妹妹带在脖颈上,训斥道:“这枚玉佩可是你从小就戴着的,已经温养了十数年,这就是你的护身符,岂能轻易送人?”
甄姜振振有词道:“姐夫又不是外人,替我保管几天说不定看我可怜,又会还给我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甄宓冷着脸道。
在她的强烈反对下,甄姜最终也没有得逞,此事只好作罢。
……
甄府后宅的卧房里,张氏夫人从一个锦盒里挑选出几件珠宝玉器。
同时桌案上放着两块布料,一块绛红色,一块月白色。
甄逸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这些天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轻松过。
毕竟有二女婿的大军就在城外,他再也不用担心山匪会来劫掠了。
“夫人,你这是干嘛?”甄逸上前问道。
张夫人头也不抬的嗔怪道:“你什么都不管,再过几天便是吴县令夫人的寿诞之日,我得为人家准备寿礼啊。”
“这是你们妇道人家之事,我怎么管?”甄逸抖了抖衣袖,又看向桌案道:“这两块布料又是做什么?”
张夫人道:“如今两个女婿都来了嘛,咱们也没给人准备什么见面礼,我寻思着,给每人裁一件新衣裳吧。”
“可为什么是两种颜色?”甄逸不解的问道。
张夫人道:“老大家毕竟是世家子弟,身份显赫,所以我准备用这块红布做。
而老二仅仅是个书吏,恐怕担不起红色,所以我准备用这块月白色布做。
好在老二家长相俊秀,穿上这月白色衣服啊,就更显潇洒飘逸了。”
当年光武皇帝刘秀起事时,曾以“火”字大做文章,借用了“有火自天,流为赤乌”、“火为主”等图谶之言。
所以光武皇帝称帝之后,便崇尚火德,自称“火德皇帝”。
火对应的便是红色,故而无论从朝廷到民间所有人的服饰,无不以红色为尊。
今日张夫人为女婿挑选布料也是按这个原则,为地位尊贵的世家女婿卢钦做红色衣服,为普通吏员女婿做月白色衣服,以区分尊卑。
甄逸听了夫人的话,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厉声责问道:“都是同样的女婿,你却为何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这衣服你要做便做一样的,要不然就都不做。”
他若是不知道二女婿的身份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他已经知道,那是身份高贵的曹魏尚书令,就算把一百个卢钦捆一块儿,都没有二女婿身份贵重。
若让夫人犯这种贬低二女婿的错误,那就太不应该了。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啊?”张夫人反问道:“老二家区区一个书吏,能跟范阳卢氏嫡子相比嘛?
要是做成一样的,到时候卢钦恐怕会不高兴。”
“你光想着卢钦不高兴,怎么不想想老二家也会不高兴?”甄逸气急败坏的道。
“老二家一个书吏,不高兴便不高兴呗,”张夫人振振有词道:“咱们甄家,现在不是完全靠着卢钦来守卫啊,要是惹恼了卢钦,到时候山匪来了怎么办?”
“你……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甄逸不知道该如何跟夫人解释。
要是二女儿女婿没有跟他吐露身份,他也许也会这么认为,甄家要完全依靠卢钦了。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二女婿才是真正的大腿,他们连襁褓中的外孙子都已经封侯了,身份也要比范阳卢氏高贵的多,万不能让夫人颠倒了主次。
“我是家主,这个家到底当得还是当不得?”甄逸气的一拍桌案,大声道:“来人,把这件月白色布料扔了,再去选一件一模一样的布料过来。”
“夫君……你……”张夫人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夫君会发这么大的火,没好气的道:“你就是偏向宓儿,到时候惹恼了卢钦,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自会收场,不用你操心,”甄逸也回怼了一句。
……
甄氏大宅之中,有一个小型演武场。
这是这个时代豪族的标配,几乎每个豪族家都养有部曲,都需要训练。
其实甄家也养了三四百部曲,平常用来看家护院,保护甄府。
只不过如今山匪实在太强大,所养的这些部曲基本上没什么用处了,只能依靠卢钦带来的人守卫。
此时甄府小郎君甄尧正在靶前练箭。
他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羽箭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反正靶上是没有。
旁边即将失业的原甄府部曲头目高廉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道:“再来。”
甄尧将羽箭搭在弓弦上,弯弓拉弦,“嗖”,羽箭正中靶上红心。
甄尧都惊呆了,猛地一回头,发现甄姜手中也拿着一把弓,摇头叹息道:“你没有天赋,不适合练箭。”
原来,那正中靶心的箭是甄姜射的。
“谁让你来捣乱,”甄尧气急败坏,抡起弓就追着甄姜打。
甄姜边跑边笑道:“别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姐。”
“你只比我大半个时辰而已。”
“大一刻也是你姐。”
甄尧没有追上甄姜,悻悻的拿着弓回来,对着高廉道:“高师父,我们接着练吧。”
高廉嘬了嘬牙花子,叹道:“其实你姐说得对,你真没有射箭天赋,还是别练了。”
“高师父,以前你还说我是天纵奇才,非常适合练箭呢,”甄尧被打击的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以前?”高廉冷笑了一声,“以前我还是这甄府的护卫首领呢。”
自从卢钦带人前来助战之后,受到了甄府最大的礼遇。
尤其是那五百曹魏正规军,几乎每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吃,卢钦带来的部曲伙食也不差。
作为甄府本来的部曲,自然备受打击,早就想着另谋他处。
所以高廉对甄尧也不像以前那么用心。
“高师父,难道我真的不行么?”甄尧激动道:“我可以勤学苦练,我不怕吃苦的。”
“你没有天赋,苦练再多也没有用,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羽箭而已,还是早点歇了吧,”高廉嘲笑道。
靶场中一片寂静,虽是艳阳高照,但是甄尧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原来自己是个笨蛋,根本不可能练成神箭手。
高师父以前之所以那么说,都是因为他在恭维自己。
这时候,突然从场边传来一个声音:“从前也有人跟我说过,说我没有射箭天赋,苦练再多也没用,不过是浪费时间,我信了他的话。”
太史慈倒背双手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可是后来我一想,不对呀,既然是天赋,那只有老天才知道,别人怎么能看的出来。
于是我把那人揍了一顿,而且问他,我有打人的天赋,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
甄尧静静的看着那个奇怪的人,记忆中这是二姐夫带来的部曲。
不过二姐夫家的部曲都是老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吹嘘的。
高廉则不耐烦的道:“你谁呀,谁愿意听你的故事?滚蛋!”
“你不愿意听,可以看呐。”
太史慈微微一笑,从旁边拿起一支弓,弯弓搭箭道:“从那时起,我便不分寒暑的苦练,手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次,最后直到磨成老茧。”
他说着,手中弓弦松开,羽箭如流星一般,正中靶上红心。
“射中靶心有什么可吹嘘的?”高廉冷笑着,也拿起弓,一箭中靶心。
太史慈没有说话,对着箭靶抬手又是一箭。
只不过这支箭正中靶上存在的那之羽箭后尾,前面那支羽箭的箭杆顿时从中间劈开落地,后面的羽箭则扎在了箭靶上。
接下来太史慈“嗖嗖嗖”连发三箭,这种速射称为“连珠箭”。
每一支箭无不是后面的箭把前面的箭杆劈开,最终靶上仅留了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