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谈直到很晚才睡去。
最终曹昂也没有说服父亲把丁辰召回来,甚至都没有说服父亲相信丁辰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
铁索连舟的局面也没有更改。
此后的几天,曹氏从北方带来的军兵染上病灶的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超过半数开始发热。
可是那帮投降的荆州兵,却没有一个发病的。
为了试验,曹操甚至把几个荆州军士送到染病的曹军军营里,可是数日之后荆州军士依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如此更加确定了这病灶是因为水土不服所致,并非传染性特别强的瘟疫。
其实后世人对这疾病有过明确的分析,基本确定是血吸虫病。
江南潮湿之地的水中存在着大量的血吸虫,而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会喝开水的,所以北方军士骤然来到南方,饮水中摄入大量的血吸虫导致病发。
可是荆州本地人身体之中都有血吸虫的抗体,所以对这种病灶无感。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曹纯会在赤壁之战后很快暴病而亡,血吸虫病也是有潜伏期的。
曹昂代父亲巡视军营之后,感到非常忧心,于是背地里给丁辰写了一封信,将赤壁现有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所以丁辰看到信之后才不顾一切的要率军赶过来。
……
长江东南岸,东吴水军营寨,灯火通明。
全身甲胄的周瑜立于甲板之上,仰面看着船头那迎风招展的旌旗,逐渐偏向了西北方向,迎风旌旗猎猎作响。
这隆冬时节竟然刮起了东南风,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攻破曹军营寨,就在今夜!”周瑜意气风发的对着眼前一众将领,朗声道。
“谨遵大都督调遣,”众将齐声回应。
“今夜成功与否,关键在于黄老将军,”周瑜看向人群中的黄盖。
如今周瑜贵为江东水军大都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淮泗武人集团领袖。
而作为孙策旧部,也的确与孙坚旧部不甚和睦,可是却也没有曹操预料的嫌隙那么大。
当有外敌入侵之时,他们还是能够放下纷争,一致对外的。
黄盖之所以给曹操写降书,正是与周瑜使了个苦肉计,对曹操实行诈降之策,好去焚烧曹军水寨。
只因周瑜手下不过三万人,再加上刘备手下一万人,如果不用火攻,面对曹军几乎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
这一点,丁辰在信中已经早就提醒过曹操了。
这时候,满头白发,威风凛凛的黄盖出列,抱拳道:“只要能助大都督击溃曹军,就算黄某拼上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请大都督下命令吧!”
“好,此战若能取胜,黄老将军当居首功,”周瑜点头道:“装有桐油硫磺之火船我已备好,请黄老将军立即率领五百军兵,前去向曹操诈降。
待逼近曹军水寨之后,以铁弩勾住曹军战船,然后纵火,则大功可成。”
“诺!”黄盖昂首挺胸下去布置去了。
紧接着周瑜吩咐道:“韩当周泰,蒋钦陈武听令!”
“末将在!”韩周蒋陈四将同时出列,抱拳拱手。
周瑜扫了四将一眼,冷声令道:“令尔等各率两千军兵,待曹军营寨火起之后,立即率军攻击。
黄老将军前去诈降烧船,九死一生。
记住,务必把黄老将军活着带回来!”
“诺!”韩当等听了对周瑜的安排非常满意,至少说明周瑜并没有要舍弃黄盖的意思。
接下来周瑜继续调兵。
“甘宁听令,令尔率军两千,直取乌林,那里乃是曹军粮草囤积之所,待曹军水寨火起,尔即可纵火焚烧曹军军粮,并截断曹氏败军去路。”
“诺!”
“吕蒙听令,令尔率军两千,接应甘宁。”
“诺!”
“太史慈听令,令尔率军两千,直奔黄州地界,切断合肥方面曹氏援军,并逼近曹氏败军。”
“诺!”
“凌统听令,令尔率军两千,去往醴陵界首,负责截击。”
“诺!”
“潘璋听令,令尔率军两千,去往汉阳……”
……
周瑜有条不紊的对部将做出安排,就像罗织了一张大网,务必把曹操网罗其中。
最后他自已与程普坐镇中军,并派丁奉徐盛二将负责接应各路军马。
说起来江东诸将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至少与曹氏诸将相比并不差。
而且这些将领不止在陆地上勇猛无比,让他们指挥水军也个个是好手。
可是曹氏诸将多为旱鸭子,不晕船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
……
曹操于战船甲板之上欣赏着月色,只见月光照耀江水,如万道金蛇,翻波戏浪。
而铁索连舟之后整个战舰如同在长江里骤然长出的一片陆地,即使风浪再大也安稳无比,北方军与荆州军在这样的战舰上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曹操心中大为快慰,丁辰还劝他不要铁索连舟,却不知道这般连起来之后,简直好处多多。
如果可能,他都想把这舟船直接连到对岸去。
“启禀丞相,”这时候程昱前来报告道:“方才对面的黄盖派人前来禀报,他即将率军来降,且带有大批粮草。”
曹操大喜道:“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速派人前去接应。”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程昱迟疑道。
“夜晚老夫又不会派军出击,他前来诈降又有何用,岂不是自投罗网?”曹操笑道。
“丞相英明!”程昱拍了一句马屁。
过了一会儿,又有亲兵来报:“禀丞相,江南隐隐一簇帆幔,使风而来,船头皆插青龙牙旗,内中有大旗,上书先锋黄盖名字。”
曹操带领程昱凭栏高望,果然看见一支船队缓缓驶来,那船中央高高隆起,兵用麻布遮盖,与黄盖所说带有粮草吻合。
程昱看了片刻,突然急道:“来船必然有诈,丞相速速派人阻之。”
“何以见得?”曹操不解的问。
程昱指着那船队,心急火燎的道:“若船上装的都是粮食,则舟船吃水必深。
可是丞相请看那船舷,吃水如此之浅,装的定然不是粮食。”
曹操仔细一看,那船舷果然离水面很高,而且帆船在风中摇摆的厉害,说明船上的货物很轻。
此时曹操也有些头大。
今夜不知为何,刮的正是东南风,隐隐约约记得当初丁辰信里如此提醒过提防火攻。
而这个时候偏偏黄盖来降,明说是带了满船的粮食,实际上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令曹操不得不多想。
“谁去拦住他?勿要让其靠近水寨,”曹操急令道。
这时候新投降的文聘急于立功,在旁边朗声道:“让末将前去。”
曹操点了点头,文聘随即下了大船,乘坐几艘小船前去抵住黄盖的船队,小船上的弓箭兵全都弓弦拉满,正对着黄盖所率的那些战船。
文聘大声道:“丞相有令,令尔等退出水寨。”
“我诚心诚意来降,丞相为何不接纳?”黄盖一面说着,一面暗中下令迅速向曹军营寨接近。
“停住,要不然放箭了!”文聘大声何止,但是黄盖的船队却是充耳不闻,而且把风帆扯足,战船行进的更快了。
文聘当即下令射箭,飞蝗顿时像雨点般向黄盖船队射了过去。
黄盖立在船头,用手中长枪拨打着羽箭。
虽然有拨打不及的,扎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为了稳定军心,他却屹立不倒,指挥手下舰船冲破文聘的阻击,并用挠钩勾住曹军连成片的大船,放起了火。
黄盖那船中装的正是易燃的硫磺与桐油,熊熊烈火很快就把曹军的战船给点着了。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瞬间江面上便火光冲天,映红了整片夜空。
与此同时,黄盖身后的韩当周泰,蒋钦陈武也率水军杀到了,开始向曹军战船上放箭。
此时曹氏水军已经乱成了一团,这帮荆州兵刚刚归降曹氏,的确人心浮动,骤然遭到攻击,没有几个想要认真抵抗,大都四散奔逃。
可是战船都连到了一起,想逃都没地方逃。
曹操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他刚才还在笑言丁辰不知道铁索连舟的妙用,可是转眼这句话便遭到了反噬。
若是没有用铁索连起来,一条战船着火之后,其余战船可以迅速散开,损失并不大。
可是现在就惨了,所有舟船全都连接到了一起,想跑都跑不掉。
“悔不该不听子文之语,”曹操心中自然懊恼万分,恨恨的一拳捶打在围栏之上。
“丞相这为何意?”程昱不解的问道。
曹操看着眼前的冲天大火,长叹一口气道:“其实一年前子文在信中便提醒过老夫,提防江东用火攻,切忌铁索连舟,可是老夫却没有当回事。”
程昱听得瞳孔微微收缩,“丁君侯一年前便预料到了今日之祸事?
这也太神了,跟未卜先知有什么区别?”
此时他们已经顾不得感慨,大火已经蔓延过来。
这个时候,曹昂率领军兵前来,对着曹操急道:“父亲,这船都要不得了,快随孩儿上岸吧。”
曹操看着那些已经起火的战船,以及狼奔豕突的军兵,不由心疼的如同刀割一般。
这些战船是刘表用几十年的工夫打造的,他骤然得到之后,以为能建立起一支纵横四海的水师,哪想到竟然一夜之间便灰飞烟灭了。
更令人心痛的是,他带来的北方军士,也都处在战船之上,就算不被火烧死,落水之后也会被淹死。
那二十万军兵,在这滔天大火之下,不知道又有几个人能逃生。
只不过此时曹操已经什么都顾不得,先逃得老命要紧,于是由曹昂护佑着赶紧上了一条小船,准备逃命。
可是陡然间听到一声闷雷般的吼叫:“曹贼休走,黄盖在此!”
曹操于小舟之上回头一看,正见浑身插满羽箭的黄盖正驾一叶小舟冲了过来。
曹操心中大骇,在这江面上,碰上这熟悉水战的江东将领,如何能逃脱?
突然之间听见有人吼道:“丞相勿忧,张辽来也。”
只见张辽也正乘着一条小船从对面而来,张辽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羽箭正中黄盖肩窝。
此前黄盖身上中的箭伤势都比较浅,但是张辽这一箭已经透肩而过,黄盖应声落水。
不过后面的随即而至的韩当赶紧把黄盖捞了上来。
曹操也趁这时机上了江岸。
此时江岸上的营寨也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本来曹军主力都在船上,用以监视威慑荆州军,陆上营寨主要安置的都是染上疾病的军兵。
而韩当周泰,蒋钦陈武四将麾下军兵随即也追着上了岸,并也开始四处放火。
曹军病重的军兵来不及逃出,被火烧死无数。
曹操知道惨败已经在所难免,再后悔也没用,为今只有先逃命再说。
于是在张辽和曹昂的保护下,往南郡治所江陵方向撤退。
曹操当初率领水军沿江而下,留下了曹仁守江陵,那里屯有不少军马,到了江陵就安全了。
一行人马沿路西去,沿途见到乌林方向天空一片通红,显然是乌林的粮草库也着火了,可是此时他们连人都顾不上了,那还能再顾得上粮草。
在夜遁之中,突然就听见前面一阵号角之声,紧接着杀出一哨人马,为首战将高声道:“曹贼休走,甘宁在此。”
“丞相先走,让张某断后,”张辽大声呼喝着,上前迎战甘宁。
两人都是当世一流勇将,交手之下,都暗自佩服对方的武力。
而曹操则由曹昂保护着夺路而逃。
前行不过里许,陡然之间前面又杀出一员战将,正是吕蒙。
曹昂正要上前迎战,以保护父亲先走,正在这时,文聘突然之间杀出来,抵住了吕蒙。
如此曹氏父子这才仓皇而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虽然江东将领所带的军兵并不多,但是此时他们父子身边军兵也不过两三千人而已,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父亲,该走哪儿?”一行人马来到一条岔路口,曹昂问曹操道。
曹操沉吟了片刻,“这两条路,左边一条奔黄州方向,道路难行,右边这一条奔竟陵,要稍稍平坦些。
就走黄州!”
听了曹操的话,曹昂感到不解道:“父亲明知去黄州路难行,为何还要选走此路?”
“我儿有所不知,”曹操道:“此路虽然难行,但是却离李典镇守的合肥很近,那李曼成是个谨慎之人,或许会派军兵驻守于半途,以备不测。
若真是如此,我父子便能得一支生力军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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