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桓人的心目中,汉人生活在温暖湿润,水软风轻之地,善于笑傲风月,吟诗作赋,从来就不是一个善战的民族,远不及他们这些终日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后裔彪悍。
在历史上除了少数几个时间段外,农耕民族一直被北方游牧民族欺负。
要不然汉朝皇帝也不会始终奉行用公主和亲这等屈辱的国策了。
这种固有的刻板印象,已经深深的印到每一个乌桓青年的骨子里,成为他们认知的一部分。
所以当高顺提出选取一百汉人军兵与乌桓青壮对练时,乌桓人是不屑一顾的。
他们纷纷踊跃报名,试图给这帮狂妄的汉军一点颜色瞧瞧。
哪想到一动起手来,这帮乌桓青壮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认知错的有多么离谱。
这一百汉军不止出手老辣,攻击又稳又狠,而且组合起来似乎威力大增。
同样的一百乌桓青壮,在眼前这一百汉军面前却处处受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像在面对数百经验丰富的军兵一般,不过盏茶的工夫便把他们全给打趴下了。
只不过这帮青壮骨头却是硬的很,被打趴下不要紧,但是想让他们服气,门儿都没有。
而且高顺还如此托大,要用原来战过一场的一百人迎战他们的生力军,这不是摆明了侮辱人?
青年头领赫买站起身来,从背后那一众青壮之中又挑选出一百人,对着他们大声道:“告诉我,你们是愿意被打死,还是被吓死?”
“宁愿被打死,也不要被吓死!”所有乌桓青壮的血性被激发上来,挥舞着拳头跃跃欲试。
在他们眼中,那汉军松松垮垮的,有的伸着懒腰,有的叼着狗尾草,而且年龄似乎都不小了,完全不像一帮精锐军兵的样子,也许刚才是碰巧。
双方又一次开始对战。
这次赫买改变了策略,准备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他亲自带领十个青年,孤注一掷的直扑向高顺。
他们觉得只要干掉了高顺这个敌军主将,整个汉军必然乱成一团,到时候就好收拾了。
当然,围攻敌军主将的同时,还要提防援军前来救援,所以赫买又安排了十人,阻击来援的敌军。
他们这二十个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围点打援的阵势。
说话间,赫买以及十个乌桓青壮便把高顺给围住了。
高顺一眼便看清了对方的战术。
乌桓人还想在他面前玩这个,简直是班门弄斧。
对方太单纯了,玩儿不了战术。
高顺长啸一声,指挥手下军兵不用管他,各自杀敌即可,然后抡开木质长枪,令十一个乌桓青壮根本近不了身。
于是赫买的战术自然落空了。
他们虽然耗费了十一个人,但是却不能快速拿下高顺。
而那一百陷阵营的军士对高顺的武力极为放心,也根本没有想去救援。
如此那“打援”的十个乌桓青壮开始划水,变得没事可做。
而剩余的八十个同袍可就惨了,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在面对一百个人,而是有种在迎战数百人的感觉。
他们面前的永远都是敌军招呼过来的刀枪,似乎面对的每个敌军都是正面,根本找不到对方的弱点在哪里。
可是反观他们自己,当有武器从背后或者两侧攻击过来的时候,他们则完全无法低档。
又是不过盏茶工夫,八十人全部被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下不敢抬头。
虽然对练用的是木质矛,扎在身上并捅不死人,可是那也疼的厉害,棍子抡脑袋上也能砸的头破血流。
那十个“打援”人员见大势已去,倒也识时务,主动扔下木枪,抱头认输,如此倒少挨了不少揍。
陷阵营军士闲了下来,围住围攻高顺的赫买等人,饶有兴致的抱着膀子看热闹,却依然没有上前救援。
高顺应付他们几人绰绰有余。
最终赫买虽然还想打,但是其余青壮早已士气全无,为了少挨揍,也主动扔下了木枪。
高顺一脚把赫买踹倒在地,又一次笑吟吟的蹲在地下道:“怎么样,服了没有?不服继续。”
“不服!”
赫买还想再爬起来,却被高顺一脚踢出两丈远,怒喝道:“光嘴上不服又有什么用,要是真有本事,就拿出来。
这要是真的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两次了知道么,谁会给你再来的机会?”
赫买翻滚着吐出一口血。
其实他也只是嘴上不服气,心里早就知道自己跟对方相差太远。
就算车轮战,对方战自己个三轮五论都没问题,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服气”二字无法说出口而已。
高顺指着那一众乌桓青壮,冷声道:“你们都服了没有?不服就再来打过。”
众青年全都低下了头,虽然明知道打不过,但是当面认怂也很羞耻啊。
过了一会儿,见没人答话,高顺继续道:“要是服了,就滚过来老老实实拜师,跟老子学习方才的战法。”
众乌桓青壮听得眼睛一亮,敢情对方狂揍自己一顿,是为了展示实力。
“我要学!”
“我要学!”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就连赫买也犹犹豫豫的举起手来。
虽然认服很羞耻,但是能学到那种战法,万一将来打起仗来能保命,羞耻又算什么?
更何况对方的战法真的很高明。
这个地方离辽东郡那么近,难说公孙氏的军兵不会的打过来。
于是所有人都排成队列,高顺来给众人上课。
高顺乃是这个时代的练兵大师,陷阵营便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两军交战,乱军之中,看似一人对一人,实则乱战也是有战法的。”
高顺迈步在队列之中,朗声道:“若两个人对战,只需要个人悍勇即可。
若十人対十人,悍勇与战法,效用各占一半。
若百人对百人,或者以上,则完全要看战法。
没有战法的乱战,便是一盘散沙。”
军兵们静静的听着,高顺继续讲解道:“首先,你们要懂得与同袍配合。
只要是两个人,必须组成背对背阵型,若三人,背对背更佳。
所以到了战场上,尔等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杀敌或者逃命,而是找-同-伴。
此事你们需要记到骨子里,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孤军作战,要不然你的后背便是最致命的漏洞。”
众乌桓青年静静的听着,突然有种开了窍的感觉。
怪不得方才自己攻上去,根本找不到对方的弱点,始终面对的都是敌方的正面。
原来敌方已经把后背这最大的弱点,靠两人背靠背的方式给隐藏了。
若对方组成三人小队列,连两侧的弱点都保护了,露在外面的,只有能进攻的正面。
而反观他们,固然可以正面攻击,但是只要对方攻击自己的后背,一击即中。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对面只有一百人,他们却像在面对数百人一样的原因。
接下来,陈到训练每个人需要配合的身位步伐,这就像把每一个军兵变成了一个可以任意组合的零件,到了战场上就可以随机的配合。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在乱军之中想要找到同伴,并与之配合,需要有极高的默契度才行。
在与陷阵营对练的时候,乌桓青壮便发现,陷阵营的军士配合意识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随意之间便能形成两人甚至三人的配合。
但是他们却是生疏的很,一开始还能维持阵型,但是激战起来便什么都忘记了。
他们八千人,除了每日苦练步伐的同时,还选几支与陷阵营对战。
当然依旧天天挨揍,所以他们心里不免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无论怎么练,都在对方面前不堪一击。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与他们对战的乃是当今天下战力最强悍的军兵,每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大浪淘沙之下,这帮人无论杀人技巧,还是躲避技能都已臻化境,岂是靠训练便能练出来的?
他们有陷阵营这等陪练,于挨揍之中已经跑赢了天下大部分军兵了。
……
从矿场向东十里的山谷里,公孙康手下大将阳仪率领一万军兵到达了这里。
“前方便是乌桓,不,现在是曹军的黑石场,”阳仪面对几个领军都尉沉声道:“当年主公带领我等与之对阵,从来就没输过。
可是这帮人如今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进犯到我辽东边境,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不能!”所有人齐声道。
阳仪继续扫视着眼前诸都尉:“据细作来报,前方虽有两万之众,但都是一帮普通百姓,形如一盘散沙,毫无战力。
我等前去,务必速战速决,一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
“诺!”众人斗志昂扬的高声道。
说起来辽东军也是战力非常强悍的,自从老主公公孙度开始,便在与乌桓作战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毕竟此前的乌桓只是几十个小部落组成的联盟,说形如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后来踏顿在袁绍支持下快速崛起,迅速统一了乌桓各部,如此才形成了与辽东军抗衡的能力。
可是现在谁都知道,踏顿已经死了,所建立起来貌似强大的骑兵也都烟消云散。
所以此时的乌桓人不过是一匹被打掉了牙的狼,还不如一只能咬人的狗有威胁。
阳仪以及手下对即将面对的战争充满了信心。
此时日已西斜,他们有把握天黑之前结束战斗。
“出发!”
阳仪一声令下,率领一万军兵向乌桓人聚居点进发。
十里路很快便到了。
穿过矮松林,眼前一片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帐篷,另一面二里开外则是热火朝天的采石场。
如今这矿上也并非只有青壮,许多人也把女眷也带过来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所以这里迅速形成了一片聚居区。
连旷工带家眷,老老少少足有数万人在这里,已经快赶上一个县的规模了。
夕阳西下,各处帐篷前面炊烟袅袅,女人在瓦罐里炖上粥以及野菜。
虽然口味很差,但是至少能吃饱。
货郎摇着货郎鼓,挑着担子沿着帐篷中间的巷道叫卖。
七八个孩童跟在后面,有的嬉笑,有的哭闹。
那哭闹的多半是想要货郎担子上那个面人或者其他小玩具,但是大多要被家里的娘亲拽回去,屁股上挨几巴掌。
这个时候放工的男爷们或许会训斥女人几句,然后带着女儿追上货郎,把那面人买了。
孩童坐在父亲怀里,把面人举得高高的,享受其他孩童的崇拜,仿佛已经得到了天下的一切。
阳仪大军呼啸而至,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男人为了保护女儿,被割破了喉咙,鲜血将女儿手中的面人喷成了血红色。
女儿哭喊着,伸小手去打军兵,被不耐烦的军兵回身一刀砍掉脑袋,小身子扑倒在地下,手里抓的面人依然没有放松。
转眼之间,帐篷门前熬粥的女人,挑货物叫卖的货郎,追跑的孩童,尽数变成了流着热腾腾鲜血的尸体。
此时残阳如血,那赤红的天空,似乎正是用鲜血染红的。
二里之外的矿上,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了突然杀至的敌军,他们哭喊着扑向被屠杀的家中女眷。
当然没有忘记拿上武器。
柳城就制作武器,他们这里的刀枪自然不缺。
只可惜,面对帐篷虽然只有二里地的距离,等他们冲到跟前的时候,整个聚居地的亲眷已经尽数倒在了血泊里。
他们看着自己亲人,有的旁边炖着粥,有的手里拿着针线在补破了的衣服,流出来的鲜血还是热的。
一众青壮不免悲愤填膺,胸膛似乎要炸开一般,挥舞着手中长矛,对着行凶的军兵便杀过去拼命。
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他们已经逐渐形成下意识,乱战之前先找同伴,然后与之背靠背的配合作战。
而这个时候辽东军正杀得痛快,转眼之间便已经把这乌桓人聚居点给铲平了。
至于这帮乌桓青壮的愤怒,也成了他们的功绩。
对方越愤怒,他们越高兴。
既然主动扑过来送死,倒省了他们的工夫,于是大喇喇的迎上去。
可是他们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帮乌桓人怎么跟刺猬一样,竟然让他们无从下口。
反而是怒火中烧的乌桓人在成片成片的绞杀着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人数却越来越少。
那阳仪眼见情势不对,大声呼和着道:“都给老子挺住!”
说着纵马挺枪,向对方指挥中枢杀了过去。
“辽东阳仪在此,来将通名,”阳仪对着前面一员汉人武将高声道。
“并州高顺!”
高顺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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