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易望着司壑的背影也觉得说不出的奇怪。说他有距离感,但行为举止却非常随意,甚至同温玄一般有几分浪荡公子哥的模样,但每一个动作却都恰到好处,让人不会觉得他无礼。可要说温和吧,那张冰块脸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云家兄妹相对苦笑,默默走开了。
出了元亨居,二人四处闲走着,耗费了大半时日,才勉强走完了学生日常起居学习的崇渊界东侧,二人一边欣赏各处奇特的美景,一边将神侍的描述和各处地点对应起来,大致了解了崇渊界各处的道路殿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树林边。
这里是崇渊界的最西侧,林中茂密,一眼望去也只能见到近处的林中空地,再往远瞧,便都是漆黑一片。
云易见这里甚少有人来往,且不知何处吹来阵阵冷风,恐林中有猛兽,便立刻拉着云初柔走开了。
云初柔又想起了方才的遭遇和先前容筵所说,便决定去藏书阁看看。初到天界,她和云易都在艰难地摸索着这里的生活方式,满心都是各种问题。何况,她真的太想知道了:为什么这里的人,为什么那么鄙视和仇视人族。
只可惜先前耗费了太多时间,等走到藏书阁时天色已晚,藏书阁已经关闭了,二人只好返回玉荀院。
刚进院子,就碰到了在院中打闹的夜容安和温玄。
看到云家兄妹,夜容安眼睛便亮了起来。
“小温玄,看来这两个人族已经通过你和司壑大哥的考验了?“
夜容安虽然是神界受宠的小公主,但因为自幼的经历,在拿捏各种人的关系之间颇有一套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处理之法。
温玄性子跳脱耳根又软,所以适合拉拢使唤。而司壑虽然身份尴尬,但几回合之后,夜容安便知道,这人是个看起来不好欺负,实则也不好欺负的人,索性最甜的叫起了司壑大哥,偶尔还能仗着司壑在崇渊界的“好名声”耀武扬威。
司壑知道此事,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倒想得很开,反正虱子多了也不怕痒。
一道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我这次没参与那个无聊游戏。”
云家兄妹抬头望去,才发现院子里的树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司壑。他正靠坐在树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在做什么。
温玄殷勤地接道:“何必搞那种阵仗,这两位小友一看就是好相与的,哪能跟那些人相提并论。”
夜容安围着云初柔和云易走了两圈,但眼神大多是落在云易身上,“那真是太好了。”
温玄疑惑,“容安你见过他们?”
夜容安得意洋洋,“这两个人族,还是和我同乘来到崇渊界的呢。”
温玄佯怒,作势要追打夜容安,“好呀,小容安,这种事情你竟然都不告诉我。我还是来时偷听我哥和老爹谈话才知道的。急急忙忙跑去找司壑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头顶的司壑也接了一句。
温玄这下是真生气了,合着自己才是最后知道的那个,白天竟然还在司壑面前卖弄半天。
可惜温玄相貌阴柔,盛怒中的模样,丝毫引不起大家的共鸣,云初柔当时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两句话:“唇红齿白,是美人矣。”不自觉间,便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再看到夜容安老是看着云易,温玄便更来气了,长臂一扬,指着云家兄妹说道:“我宣布,你们还没有被接纳进入玉荀院,现在来跟我对决,打赢了我才能留下来!”
云易皱了皱眉,也拿不准这个多变的公子哥,“崇渊界禁止私下斗法。”
温玄像是早料到一般,轻车熟路的说道:“崇渊界是禁止私下斗法,可是没禁止打架呀。再说了,我们切磋武艺,不用法术,怎么能算违背规定呢?“
云初柔和云易相视无语,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处境艰难,并不想招惹是非。原本以为这二人是好相处的,却没想到这个温玄如此多变。
温玄接着说道:“当然,本公子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人。知道你们是人族,会让你们几招的。”
“如果我们拒绝呢?”云初柔问道。
“拒绝?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自觉搬出玉荀院,“温玄还在心里补了一句:叫你们有苦说不出。
云初柔低声笑道:“原来先前的那些人便是这样被你给赶出去的。”
温玄有些诧异,这两个人族看起来的确也不像传闻中的人族那般懦弱胆小,竟然丝毫不怕他,只可惜温玄从没在威胁别人的时候照镜子,他吓人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没什么威慑力。
“那也是那些人活该!一进来便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对司壑明里暗里地嘲讽,我还以为都有多大本事呢,结果连我都打不赢!还说话不算话,打输了也不搬走,一个两个都往容安旁边凑,我也是为了玉荀院的院风才出手的!”温玄认为自己颇具正义感,挺了挺胸膛,扬声说道。
云初柔只觉得温玄十分可爱,像极了西大街上杨大婶儿家的小儿子。
云初柔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白日里看过的册子,其中确实并无与斗殴有关的规定,再看温玄的架势,衡量了一下被赶出去的麻烦程度。不仅要麻烦那些仙仙神神地帮他们重新找居所,还会再引起一波论战。这个玉荀院现下看来生人勿近,温玄和司壑虽然奇怪,但也不难相处。
想到此处,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有了决断,笑着道:“那好,我答应你,我来跟你打。规则是什么?”
温玄一听便不乐意了:“我一个男子和女子动手像什么话!你让你那个哥哥来,别到时候说我欺负小女孩。”
可云初柔没有回答,一阵风似的轻柔,拳锋已经到了温玄的面上:“试试看便知道了。”
温玄堪堪避开,此时才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个人族女孩,却也起了兴致,几个来回,摸清了云初柔的路数,便反手进攻。
云初柔也发觉自己竟然小瞧了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公子哥。通过这两天的了解,她以为灵族大多是不屑使用武功的,觉得这都是人族的蛮荒举动,所以多是修炼法术。没想到这个温玄却真的有几下真功夫。
二人在院中打得你来我往,有来有回。云初柔的拳法和云易一般,皆来自云家剑法。
不过云因着初柔是女子,她的爷爷在教授她时,便帮她改了一些路数,看起来更加灵活轻巧。好几次温玄看似猛烈地进攻,都被云初柔轻松化解掉。同时利用自己的优势,粘着温玄,让他撒不开手回击。
打了几个回合,温玄败下阵来,嚷嚷着:“不打了不打了,跟你打好没意思,还要收着自己怕伤到你落下个不好的名声来。”
一旁看热闹的夜容安吃惊道:“小玄玄,你竟然还有好名声?”
温玄被噎住了,指着场中众人捶胸顿足,“司壑!你兄弟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在看热闹?”
司壑闻言一笑,翻身下树,转身看着云家兄妹。
司壑原本不想淌这趟浑水,之前之所以出手教训那些人,一半那些人浅薄无礼,目中无人;另一半便是被温玄裹挟,毕竟温玄和那些人争斗,都是为了他出头。无奈温玄又是个认死理爱计较的,是以那些人的下场们都不太好。
可今日这两个人族,他并不想动手。不过,这个人族小女孩的拳脚功夫倒是让他觉得有趣。他一早就看出,这个人族男子的身法功夫一定是要高于女子的,是以很好奇,耐不住技痒想切磋一番。
无论是白日里还是现在,云初柔都觉得这个人的脸多么冷冰冰,看起来要比那个容筵让人舒服许多。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温玄,说道:“自己技不如人还到处嚷嚷。早就叫你不要小瞧对手,这下栽到坑里了吧。”
又转身对云家兄妹说道:“这拳法确实有些意思。若有机会,想和云兄切磋一下。”
云易点头致意,“客气,随时恭候。”
温玄此时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兴致勃勃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司壑看了看云易,云易点了点头。
温玄眼中泛光,便拉着夜容安远离了相对而立的二人。走到一半,还回身顺手拉上了呆立不动的云初柔。
“快走快走,站那么近也不怕他们误伤到你们。”
云初柔有些担心云易,也不回话,只紧紧盯着场中的局势。
相比云初柔,云易的拳风更凌厉些。一如之前,出拳进攻,几步之间,便紧紧地锁住司壑周身,而司壑却也应对有方,几个腾挪之间,便破开了云易的拳风。云易退后几步,不敢再轻易近身攻击。
司壑此时便回转身攻了过来,拳风凌乱,毫无章法,乍一看毫无破绽。
云易赞叹一声:“好拳法!”转身迎了上去。
十几个回合下来,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旁的三人也看都看呆了。
最后,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停了下来。
温玄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打完了,我这颗心扑通扑通的,生怕你们把院子都砸了,到时候就真的闹大了。”
二人相视而笑。
也难怪温玄紧张,方才他们二人的势头,可是连躲在一旁的三个人都有波及,可看了看周围,院中一应物什完好无损,温玄这才算心服口服,果真是高手过招,“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是武学高手了,差不多得了。我先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看着温玄如往常一般兜不住就落荒而逃的模样,司壑长叹一声,但依旧冷冰冰地说道:“温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希望二位不要介意。欢迎你们入住玉荀院。”
“现下玉荀院里便只有我们三人,以后尽可随意些,大家互相关照。”
云初柔疑惑道:“我看门口的木牌上面,神族太子应该也住在这里吧。”想到那一身白衣,云初柔就有些头疼,难道真要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
“容筵今年入了入云阁,所以大多时间都宿在那边。不过他还是我们的院长,所以偶尔还会回来吧。”
云初柔这才松了口气,不用总是见面就好,她当真觉得,那个神族太子还是少接触为妙。
谈话间,方才还热闹不已的远近院子已经渐渐归于平静。玉荀院中的几人也各自道别后回去休息了。
或许是今日里见过了太多的美景、有了太多遭遇,即便很累,但云初柔依旧无法入睡,索性穿上外衣悄悄回到了院子里,靠坐在石桌上抬头望天。
心中是什么感受,她咂不出味道来。虽然与云易一起平安进入天界,顺利入学,结识了新朋友,但她心里的沉重反而更重了,脑海中一团乱麻,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自己的期待和学习的迫切,让她无法抽丝剥茧去探明,在无人之际,心中一阵阵涌出的那种犹如千斤般沉甸甸的感受到底出自何方。她只知道,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她只能仰着头,一下一下徒劳的深呼吸,试图平复这种怪异的感受。
直至天光渐亮,云初柔才回过神来,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想吵醒任何人,尤其是云易。他跟着自己这一路走来,已经承受了太多。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云初柔没有看到的树影中,一道人影半卧于树荫中,低头看着这个人族女子在茫然无措的挣扎了一夜。那坚毅的模样,让他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也如石中劲松一般坚毅。他轻笑摇头,眼中的寒冰此刻踪影全无,泛蓝的眸中尽是轻松惬意。
司壑翻身下树,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露珠,便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