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忠,你进来下。”朱祁钰看着手中的几份奏疏说道:“那日在奉天殿上,徐有贞的妻儿都乘船南下了对吧。”
卢忠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俯首说道:“是。”
“孤徐有贞言,不是他一个人让家中妻儿南下。”
“你这样,暗自调查一番,写一封名单出来,然后放出风声,就说孤在调查这件事,但是不要公布,捏在手里。”朱祁钰的眼神有些阴鸷凶狠,他往前凑了凑身子问道:“你懂孤的意思吧。”
“臣明白。”卢忠深吸了口气,抓着绣春刀离开了郕王府的书房。
这件事十分好调查,他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写好了名单,送到了郕王府的书房。
朱祁钰打开了那几封弹劾于谦的奏疏开始和卢忠提供的名单挨个核对。
弹劾于谦的人,家人都送去了南直隶,两份名单,高度重合在了一起。
除了佥都御史徐有贞之外,还有一名朝廷正二品大员,刑部尚书俞士悦惧胡寇之患,擅用马船遣吏送妻子归乡。
事实非常清楚,这些人弹劾于谦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把于谦扳倒,他们的目的依旧是借着攻讦于谦,来实现自己南迁的主张。
朱祁钰看着两份名单,眼神越来越凶狠。
若非瓦剌即将南下,若是有人议论南迁,朱祁钰还愿意听一听,毕竟南边有南边的好处,北面有北面的作用。
南北两京的争论,在朱棣迁都起,就一直争辩不休。
讨论一下也无伤大雅。
但是此时瓦剌人即将南下,若是此时逃了,那最后的结果,大明变成南宋。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于谦说,在廷文武,言南迁者,斩。
因为这会影响到京师保卫战的大事。
一个太监站在书房门前俯首说道:“殿下,于老师父回京了,马不停蹄的到了王府门前,眼下在正厅等着,是否宣见?”
“请,快请。”朱祁钰点头。
于谦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他这三天的时间,休息的时间很少,甚至连鞋子上都带着泥土,裤管上满是水渍,他紧走了几步俯首说道:“殿下,皇上在大同府叩门了,大同府参将郭登未曾给皇上开门。”
“大同总兵官刘安,大同知府霍瑄数人携带金银前往觐见,却未曾见到人,嚎哭不已。”
朱祁钰摁着曹吉祥的头,把朱祁镇在宣府叩门的事按了下来。
但是朱叫门就是朱叫门,立刻跑到了大同府叩门。
经典复刻,情景再现。
于谦甩了甩袖子,跪在了地上,大声的说道:“殿下,大驾为奸臣所误,留陷虏庭。”
“皇亲、公、侯、驸马、伯及在廷文武群臣,皆以为天位久虚、神器无主、人心遑遑、莫之底定,太子幼冲,未遽能理万机,还请殿下为大明江山之固,一拦朝纲,以安天下之心。”
朱祁钰摇头说道:“于老师父,孤已经是监国了,不是已经一拦朝纲了吗?若是再进,则是皇帝位了,此乃大逆不道,皇兄回了京师,是要责难我的。”
明知故问罢了,这其实就是大明的一个礼数叫做三推而就,应当是源自周礼,具体朱祁钰也不慎清楚。
于谦起身来,皇帝朱祁镇能不能回来还要两说,哪怕是真的回来,你拿着一本李世民的《帝范》手不释卷,朱祁镇回来,焉有命在?何来责难教训一说?
“岳谦作为中使已至宣府,正在前往瓦剌探视皇上的路上,想必,会带回来好消息的。”于谦含糊不清的说道。
朱祁钰点了点头,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戏,该演还是得演。
“殿下。”于谦有些奇怪的说道:“京中沸沸汤汤,臣刚入京就有朝臣哭诉,说殿下在查在廷文武妻儿南下之事?臣以为此事不妥。”
朱祁钰将手中的奏疏和名单推给了于谦。
于谦看了半天,才知道了朱祁钰的用意,便不再进言,这些人命运如何?就全看郕王的心思了,毕竟郕王登基已成定局。
“通惠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朱祁钰问起了正事,劝进是演戏,劝仁是于谦作为臣子的天职,至于皇帝听不听那就不归他管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通州粮草入京。
“殿下是问吊起来了吗?”于谦的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低声说道:“殿下,通惠河中有黑眚作乱,黑眚畏火,被神机营甲士击毙,黑眚…都吊起来了!”
黑眚是一种传统的水鬼,相传专门掠食家中小儿为食,于谦是假借黑眚之说,给那些占着通惠河吸血的蛀虫们一个面子。
这可能是最早的水猴子的谣言了。
相传宋神宗时候,黑眚夜见寝殿上,然后神宗崩,而又宋哲宗数见黑眚,哲宗崩。
最后到了宋徽宗赵佶的时候,黑眚渐昼见。
大明也有类似的谣言,比如只要朱棣要修葺通惠河,就会被黑眚给扰乱。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玩意儿,就是有些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朱祁钰听闻,十分确定的说道:“于老师父,你给了他们体面,如果有人不想体面,还请于老师父帮他们体面了。”
“臣领旨。”于谦俯首称是。
若非朱祁钰的那道命令,通惠河的事儿,还真的不好办。
他刚到通惠河,就有不少人递了拜帖,让他离这条河远一点,还让他好自为之。
朱祁钰的吊的命令一到,牛鬼蛇神尽数散去,修葺通惠河十二道闸门,只用了三天就弄好了。
“于老师父,有些问题,不流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朱祁钰语重心长的说道。
于谦,太过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