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面色未动,看着二人不语。
拓跋宇知道这事儿是他们有求于人,只能自己先低头。
“想来郑家女郎是知道夏侯与你外祖家的那段恩怨的,若夏侯到了建康必然是凶多吉少”拓跋宇难得说话如此吞吐,“望你能看在这一路,我们并未难为你的份上...帮他一回”
郑微闻言有些想笑,又觉得气疯了夏侯青到底是不太好,便忍住了只扯了扯嘴角。
“说起情分,小镇旅舍里你救我一命算是有些情分,但细究起来也是你们侵战穆陵关绑我大周百姓意图不轨在先,至今我与家人遭遇的所有劫难皆因你们而起,我们之间又有何情分可谈?”
郑微神情有些冷漠。
拓跋宇闻言微滞,细想来他确实没有立场求郑微。
“殿下,早就说了不必为我求她”夏侯青铁青着脸,语气冷硬,“越氏多残忍嗜血之人,不过是区区一条性命,又怎能让她放在心上。”
“你也不必激我,”郑微打断他的话,“我不敢说外祖所作所为无错。固然有错,身为晚辈我亦无权评说逝去的先辈。但血仇就是血仇,无关对错,只能血偿!”
“但一代有一代的血仇,何时能解?多少性命与鲜血才能平息你们夏侯家心底的仇恨?”郑微直视着夏侯青的眼睛,步步逼问,“复仇路上你又敢保证所有牺牲都是罪有应得吗?会不会有更多的无辜,又会不会有更多人的如你一样踏上这条复仇之路?”
这些本就是无解的,夏侯青扭头避开郑微的逼问。
“所以,我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郑微语气稍软,“我亦有要舍命保护的家人,而我的家人从未沾染过夏侯家的鲜血,还有很多无辜之人,但他们都很可能沦为你们复仇路上的亡魂。”
“我如何敢......”
郑微复又直视夏侯青,拓跋宇也看向他。
郑微的意思很清楚,她并不在乎夏侯青的生死,自然也不介意放夏侯青一条生路。
但她在乎自己家人的生死。
夏侯青此时内心并不平静,他想到死去的母亲与小妹,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他曾经无数遍想过要用越氏所有人的鲜血去祭奠逝去之人。
但他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手刃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否则死再多的越氏人也难解夏侯家的血仇。
挣扎许久,夏侯青咬牙道:“夏侯青发誓,绝不杀手上未沾染夏侯家鲜血的无辜之人,但是大周皇帝与当年的那些刽子手必须死!”
“若日后有我无辜之人落入你们夏侯家之手,你当回护一二。至于其他,我们自然是战场见真章,若大周臣民技不如人守不住这江山,我等亦无话可说”郑微趁机提要求。
既然是交易,自然是要讨价还价!
尤其是自己这方有利的时候。
夏侯青闻言气结,但既然他之前已经妥协,后面这条也不慎重要,最终只能点头答应。
但郑微觉得口头交易毕竟不靠谱,还是立了字据才行。
万一夏侯青如自己一般忘性极大,转头不承认了怎么是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侯青此时更觉气愤,“大丈夫既然承诺,怎会如小人般反悔!”
郑微笑嘻嘻的答“四妈难追,不还有八匹嘛,我杜绝你当小人的机会,帮你修养君子之风!”
说完吩咐守在外面的阿罗去拿了纸笔,当场立了字据。
郑微小心翼翼折起来放进随身的锦囊里,满意看向二人,“你俩有何计划,要我如何帮你!”
“先说好,拓跋宇必须老老实实的随我们回大周,不然萧将军那里交代不过去。”
拓跋宇点头答应,这才说起二人的计划。
当天夜里,他们一行人在下邳城内的驿馆落脚。
为了避免泄露拓跋宇的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萧禹成他们用的还是郑家的名头,也没有惊动当地府衙。
郑微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座稍显简陋的驿馆,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路只要住旅舍与驿馆,回回都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她都有阴影了。
看来今晚还是不能消停。
用了晚膳,郑微借用驿馆的厨房熬了碗安神汤,嘱咐阿巧给祖母送去,又熬了锅银耳莲子羹给阿木何力,还有萧禹成手下的那些军士。
夜里众人都早早歇下,闷热的夏夜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蛙叫声。
突然夜空中传来阵阵利箭疾驰声,然后西厢房有火苗烧了起来,然后火势迅速窜起往东边的蔓延开了。
本就心里藏了事儿未睡着的郑微听到动静心下大惊,他们计划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她披上衣服就往外跑,阿罗也跟着被惊醒,追了出来。
郑微看到火势,急得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果然看到白日里墙上挂着的那面铜锣,一把拽下来哐哐乱敲,阿罗跟着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本来早就按照郑微吩咐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何力也刚刚躲过一阵箭雨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郑微问何力。
“有人不想他们活着回京都!”
何力沉声道。
郑微见到萧禹成与他的手下敢来时,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她今晚只在银耳羹里加了安神汤,只会让他们一夜好眠,并不会让他们昏睡,如今这铜锣一响,睡得再好也被唤起来了。
有萧禹成在,御敌之事自然用不上她,她吩咐好阿巧照看祖母,自己带着阿罗往西厢跑去。
今晚临时生变,也不知道夏侯青有没有逃走。
她赶到西厢时,正好遇上拓跋宇被人从火里背了出来。
拓跋宇趁乱朝她点了点头,便知道夏侯青已经离开,郑微心里没有松口气。
放走一个与自己永远不能成为朋友的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来人并不多,一击未得手就撤了,萧禹成也没能留下活口。
众人灭火善后之时,萧禹成站到了郑微身边,看着忙碌的众人低声问:“你会不会有一日后悔放虎归山?”
这个问题自从午时答应拓跋宇时,她就一直在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所以她老实的回答:“不知道。“
萧禹成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对郑微这个女郎有些好奇。
果断有主见,做事不犹豫!
“既然不知道,为何还做了?”
萧禹成追问。
郑微下意识耸耸肩否认,“我可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