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银座,某餐厅角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面前对一碗乌冬面张牙舞爪狼吞虎咽的少女,威格拉夫陷入了沉思。
偶遇之后几番拉扯,最终她还是被少女带到了这里,美其名约“下午茶”。
威格拉夫对这个远东国家没什么了解,不太确定把面条当下午茶究竟在这个国家究竟算不算正常情况。
真娜已经把隐藏偶像身份用的墨镜和棒球棒都摘了下来,此刻只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和绑带凉鞋,对付那碗乌冬面的样子极具战国女将的豪气。
“你不是偶像么?这样的吃法如果被粉丝看到了没问题吗?”威格拉夫问道。
“放心吧,身为犬山家的女子,我接受过专业的反侦察训练,有没有狗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娜豪放的用舌头围着嘴唇添了一圈,又拍拍胸口,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里,绝对安全!”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会教女孩子反侦察啊!
虽然心里这么大喊,但从小接受专业屠龙训练的威格拉夫也没有立场去吐槽什么。
“威格拉夫酱你为什么不吃啊?不喜欢乌冬面吗?”真娜看着威格拉夫碗中一口未动的乌冬面,问了一句话后又塞了一口面条,腮帮子鼓起来。
威格拉夫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起筷子,两只筷子紧紧地并在一起,挑起一束面条,威格拉夫歪着头张开嘴凑上去,筷子稍微向着嘴移动了一下,面条就顺着筷子滑落下去,砸起一小捧汤汁,其中一滴落在威格拉夫鼻尖。
“噗(/≧▽≦)/……”
真娜嘴里还含着面条,她用力地闭紧嘴巴憋笑,手背死死地堵住嘴,好半天后才慢慢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该说真不愧是偶像么,她竟然没有从鼻孔里喷出来。
好不容易把面条咽下去,真娜压低声音,但依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威格拉夫鼻尖上还沾着乌冬面的汤汁,脸色愈发漆黑。
“咳咳,抱歉抱歉。”真娜道歉,但眼中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昨晚在宴会上一直是我来喂你吃寿司和鱼生,当时我也没有注意到你不会用筷子,是我考虑不周了,”真娜双手合十,“早知道应该带你去西餐厅的。”
你最开始说得是吃下午茶没错吧?
威格拉夫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就是個错误,哪怕她在酒店大堂坐一天呢?
真娜抽出桌子上的卫生纸,起身向前弯腰,动作轻柔地为威格拉夫拭掉鼻尖的乌冬面汤,平价纸巾在她轻柔的动作下竟然让威格拉夫有了一种自己在享用高档丝绸的错觉。
为威格拉夫拭掉沾在鼻尖的汤汁,真娜却并没有坐回去,而是端起自己的碗,从威格拉夫的对面挪到了她的身侧,紧跟着自己也坐了过去。
“干嘛?”威格拉夫问道。
“为了对我的疏忽表达歉意,这次也由我来服侍威格拉夫酱吧!”
真娜不由分说拿起威格拉夫的筷子,从她碗里挑起一束面条,撅起嘴唇凑过去吹了两口,递到威格拉夫嘴边,眨眨眼睛:“来,威格拉夫酱,张嘴!”
威格拉夫:……
她怀疑这是昨晚那场交锋的延续,但是她没有证据。
……
日本,东京某豪华酒店,套房客厅中。
路明非已经和缘空大师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将自己来日本的一些发现和布置有选择地告知了缘空大师。
“原来如此,”缘空大师点点头,“不过才来两三日,路道友便已经有了这许多发现,真是令老僧钦佩。”
“虽然有了一些发现,但关于在日本传法的幕后者目前却没什么头绪,”路明非揉揉眉心,“我的猜测是他应该打算让自己培养的这些妖怪们以日本神话和传说中的神灵与妖怪的名义逐步展露于人类社会,营造出神话和传说真实存在并且逐步显世的假象,这样现代人对他们的接受度应该会比较高,至少肯定比凭空冒出来的一些妖怪要高。”
缘空大师接道:“所以这位传承者自称是日本神话中的‘天之御尊主’,又以在天之御中后诞生的‘高皇产灵尊’和‘神皇产灵尊’明明了两个手下,来管理那些被赐以诸如‘玉藻前’、‘酒吞童子’、‘吼神’等大妖怪之名的妖物……不,或许连所谓的天之御尊主也只是他仍在明面上的棋子,他的真身仍旧隐于幕后,无人知晓。”
“以神话宣扬道统,倒确实是一个可以借鉴的思路……我等承彼世因果,得其传承,自然有义务将各自所受的道统传下去,以神话之名,传下道统时应该会更加容易得到接受。”缘空大师颔首道。
“问题就在这,虽然我也考虑过传下道统的事,但不是现在啊,我的预期是证道大罗之后再考虑传道之事,”路明非道,“就算不等证道大罗,至少也该先成就我道门金仙,绝对能保证自身安全再考虑传道吧?”
“不错,老僧也觉得至少应该先证得佛陀果位,若能证如来更是再好不过了,”缘空大师道,“日本这位道友,未免太过心急。”
“要么他是个急性子或者不知所谓的蠢货,要么他有着不得不现在就传下道统的苦衷,”路明非猜测道,“或者他的修为确实已经站在了顶峰?但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藏头露尾。”
“而且,以路道友查到的信息来看,这位隐于暗处的传承者似乎并不在意麾下妖怪是否作恶,对于约束他们也不甚在意,”缘空大师皱眉,“照理说传承宝物选择主人时应当是会考虑其品格的,这位传承者……怎么会被选中呢?”
彼世魔道修士之间并不团结,也不喜合作,而且被正道压制,既无心也无力留下传承至宝,是以那个世界的传承至宝应该都来自正道宗门才对,正道宗门固然也难免蝇营狗苟,但选传承之人这种事,怎么也不该选中一个会纵容麾下妖兽伤人的传承者吧?
至于妖族留下的传承……别闹,虽然魔道已经混得够惨了,但妖族的处境还要比魔道更惨十倍。
魔道混得再惨,好歹还能掏出寥寥数位大罗境巨擎,妖族从太古到世界破灭就一直没诞生过哪怕一位能对标人族大罗的存在,它们拿什么留下能撑过世界破灭大劫的传承宝物?
路明非和缘空大师百思不得其解,而更令他们忌惮的是,对面的传承者所接受的传承中恐怕也存留着护道之术,一旦最后大家谈崩了,修为反而不太重要了,直接以护道之术对轰,几道大罗层级的护道杀伐之术下来,搞不好自己世界的生态系统就先扛不住了。
虽然他们这一方算上那位路明非素未谋面的道长,有着绝对的数量优势,但以他们各自传承宝物中留存的底牌威力,就算最后赢了,这个世界的生态系统说不定也已经崩了,到时候气候还适不适合人类生存都不好说。
只希望事情不会搞到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要不然路明非三位修士肯定没事,混血种们和龙类大概率也能在新环境里活得如鱼得水,但普通人类可就要遭大殃了。
“这是老僧那位老友的电话号码,”缘空大师把一张纸条递给路明非,“老僧来时打他的电话是关机,想必又是用法术充电把手机充坏了,路道友可以等一些时候再试试,应该就能联系上了。”
“……”路明非沉默着接过纸条,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位道长不会也心动境吧?
“缘空大师,这个罗盘你拿着,”路明非递给缘空一个罗盘,“我在酒吞童子身上留下了追踪的印记,希望能通过他找到更多的妖怪,但我最近也有些事要做,未必有时间去做这件事,大师如果有空闲,可以通过这个罗盘追踪到酒吞童子,或许也能找到当初杀害姚霜父女的凶手。”
“阿弥陀佛,多谢路道友,”缘空对着路明非行了一礼,“此番是老僧欠道友一个人情,日后道友若有需要老僧出力之事,老僧绝不推辞。”
他相信路明非作为道门传人的人品,是以干脆省去了那句“只要不违背道义良心”的“废话”。
虽然路明非此行确实的次要目的是诛灭杀害姚霜父女的凶手,但真要说的话,更应该做这件事的其实是缘空。
客观来讲,他一路追杀那只黄精到帝都的行为固然没错,但姚霜父女因为接触到黄精且黄精死在帝都后,寻迹而来的妖物杀了姚霜父女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缘空大师没有将黄精追杀到帝都,如果没有让黄精接触到姚霜父女,姚霜父女就不会死。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缘空大师固然不后悔自己追杀黄精的行为,但却对惨死的姚霜父女充满愧疚。
所以在路明非把罗盘交给缘空大师的时候,缘空大师出于愧疚,哪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抓住凶手,依旧表示欠路明非一个人情。
而路明非自然也乐于接受——等到缘空大师证道佛陀甚至如来,传下道统,便是此界的佛祖,虽然未来他路明非也肯定是道门的大罗,但佛祖的一个人情依旧极为珍贵。
……
黄昏,东京银座,某商场地下一楼自动证明写真机前。
证明写真机是日本一种象电话亭一般大小的投币式自助式拍摄亭,大概就是把一个电话亭变成不透明的外壳,又把里面的电话改成了拍摄装置的感觉。
正途是用来自助拍摄用于各种证件上的“大头照”,只要投币就能自助选择照片的尺寸、焦点、印刷张数等等参数并进行拍摄,因为是一种方便且不贵的设施,所以也不乏用它来拍大头贴的情侣或者朋友。
比如现在自动证明写真机的一“男”一女。
威格拉夫苦着脸站在拍照屋前,真娜拿着一瓶见底的橘子味波子汽水。
“快进去啦威格拉夫酱,”真娜催促道,“我可是偶像欸,和我合影的机会可是很稀有的,你运气真好!”
这运气我让给你好不好?威格拉夫心中吐槽。
最后还是被真娜拉进了拍照亭,虽然身高在男性混血种里垫底,但作为女性混血种威格拉夫还算高挑,比起娇小的甜美系偶像真娜还要高出近一个头,站在一起居然还真有种般配的感觉。
走出拍照亭,真娜把手里的照片折叠一下撕开,和证件照类似,八张小照片为一版,对折撕开之后真娜和威格拉夫一人一半,威格拉夫手里半版照片上是四张田字排列的小照片,照片里银发的俊俏少年脖子上挂着耳机,面无表情,笑容甜美的少女搂着“他”的肩膀,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两人的脸下方,伸出半截波子汽水的瓶颈。
将最后一口汽水饮下,真娜熟练的徒手剥开瓶口塑封,含住瓶口仰头把玻璃弹珠倒进嘴里,然后又吐在掏出的纸巾上,擦拭一遍后再用一张新的纸巾包起来,美滋滋地揣进口袋里。
转头看到威格拉夫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真娜颊飞红霞:“干……干嘛这么看我啦!直接把弹珠倒在纸巾上会沾上饮料,很难彻底擦干净,所以才要先……先……,而且我回去会好好洗干净的啦!所以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咿呀——”
看着头顶几乎要冒出蒸汽的真娜,威格拉夫沉默片刻道:“别误会,我只是有些惊讶你居然会喜欢收集弹珠,和莪印象里的偶像有些不太一样。”
虽然威格拉夫根本不认识什么偶像,更加不追星,但她对这个职业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只是见到真娜之后她觉得自己可能对这个职业有所误解。
下午茶吃乌冬面,喝完汽水要收集里面的玻璃弹珠……少女偶像这么奇特的吗?
“偶像也是人嘛,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小爱好啦,”真娜脸颊上的羞红依旧没有散去,余光向周围一扫,突然面色大变,“不好!”
“?”威格拉夫一愣。
“有狗仔来了,快跑!”真娜不由分说地拉起威格拉夫的手掌,向着商场外跑去,路过垃圾桶时还不忘把喝完的汽水瓶子扔进去。
被真娜拉着跑,威格拉夫毕竟是不输于恺撒优秀混血种,跑得很是轻松,甚至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反过来拖着真娜跑,只是没这个必要。
被真娜拉着跑了好远,直到跑到一座公园里的人造水池前,真娜才停下脚步,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却依旧拉着威格拉夫。
好半天真娜才直起腰来,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工水池,水只有清澈见底的一层,不过只到人的脚腕深,水底是平滑的大块黑色鹅卵石,踩上去应该也不会太硌脚。
环视四下无人,真娜顿时眼前一亮,松开拉着威格拉夫的手,弯腰解开自己的绑带凉鞋,赤足踩入清凉的池水中。
黄昏时分,夕阳倒影在水面,橘红色的波光荡漾,漆黑的鹅卵石上,少女双脚肌肤雪白,趾甲粉嫩。
真娜微微提起一点裙摆以免被水溅湿,欢快地在池水中趟起涟漪。
“真娜小姐。”
威格拉夫叫住了走向水池中心的真娜,想要告诉她自己的一个重大发现——这个池子好像是个喷泉。
“嗯?”已经接近水池中心的真娜转身看向威格拉夫。
“哗啦——”
喷泉冲天而起,正巧横在威格拉夫和夕阳之间,落日余晖仿佛尽数落入这一簇升起的水流中,水流染上橘红,像是流动的火焰,又宛如一株流光溢彩的红枫,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光华流转的红枫树下,转身时发丝和裙摆飞扬,侧颊细细的绒毛也渡上了一层暖色,修长的睫毛婉约如春风。
威格拉夫微微愣神。
“哗啦——”
泉水坠落,将真娜淋成了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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