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药谷笼罩着霞光。
霞光之下的湖水宛如堆满了万千珍宝,各种光芒在闪烁着。
不时有鱼儿从湖里跳起来,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将一身的银光尽情的闪耀,再轻盈的落进水里。
湖上的小亭里,法空与宁真真并肩而立,手扶栏杆,欣赏着湖中的美景。
宁真真明眸扫过湖水,又扫过茵茵绿草,落在远处的药圃,看到了壁上的花朵们。
她露出感慨神色:“药材已经收割了大半,真的好久了。”
法空微笑。
宁真真道:“石壁上的花还仍旧旺盛。”
这些花儿是莲雪师叔所栽种,看到这些花朵,仿佛莲雪师叔仍在山谷里一般。
法空笑道:“它们让山谷变得更加生动。”
宁真真感慨道:“这里变得更美,变得更宁静了,真恨不得一直住在这里。”
法空道:“动极思静,静极思动,住一阵子,还是会忍不住想离开一阵子的。”
宁真真笑道:“就像师兄你现在这样?”
法空点头:“久静与久动都是不好的,还是要调和着来,莲雪师叔还好吧?”
宁真真笑道:“她闷了便过来住一阵子,不闷了便继续在庵内修行,再好不过。”
她见过莲雪之后,两人无话不谈,尽说了这一阵子的经历与心路历程。
莲雪也说了她自己的生活。
或者在明月庵内修行,或者去药谷住一阵子散散心,或者在大雪山内部各庵交流武学。
进入内庵,并不意味着不再出明月庵一步,而是不再出入尘俗,不再经历红尘,不再沾染因果。
该有的人际交往还是要有的。
只是限于大雪山内部。
大雪山庞大,自成一界,已经足够用了。
法空道:“你将来也会如此吧?”
宁真真笑道:“迫不及待的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法空摇头:“你还远不到这个时候呢,需要经历更多的尘俗磨砺,真正的堪破了红尘厌倦了红尘才好。”
人生的诸个阶段,对世界的态度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
孩童时期会好奇世界喜欢世界,到青少年时候会讨厌世界,再到青年会再次喜欢,然后努力追求世俗的权势名利,到了中年达到巅峰,这个时候也往往会看破红尘。
至于到了老年,对尘俗更卷恋却有心无力,追求佛法却是无奈之举了。
修行佛法最好的阶段便是中年,是真正堪破看破,是真正的契合心境,修行起来进境极快。
大雪山弟子为何要履尘历俗?
从小打下佛法根基,然后送出去经历红尘,经历滚滚红尘中诸多的波折挫折之后,对佛法不再是知,而是真正的悟通。
没有红尘这一关,佛法便只是知而不是悟,不能真正转化为智慧。
履红尘的过程,便是化识为智的过程,几乎是修行所有佛法的根本途径。
宁真真轻轻点头。
她还不能放下玉蝶宗。
不能放下,那便是没堪破,那便是不到火候。
什么时候自己能轻松的放下一切回来,一切不再理会,那便是到了火候。
两人看着美景,悠然的交谈,心境平和而愉悦,时间流逝得奇快。
法空在与她交谈之中,也一直在思索着小西天极乐世界,在感受着小西天极乐世界的变化,也在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自己现在是归虚境,与天地合一,所以观察自己,也想当于在观察天地。
修行境界越高,越觉得自身是一个宝藏,是另一个天地,而且是一个缩小而变得更加精密的天地。
每一处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妙,值得细细思索与研究。
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在前世绝症之后,也曾自己研究医术医学,所以对现代医学颇有涉猎。
现代医学是无数人智慧的结晶,他有这些智慧结晶为助,相当于踩在一个更高的,对自己的身体理解更深。
从外返内,这是一个新的思路。
随着认识的深入,他修为还是在精进。
只是到了归虚境,已经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极难,只是在中阶往上爬升一点儿。
想要达到高阶,还有遥远的距离。
“师妹,你想把玉蝶宗带到什么高度?”两人出了湖上的小亭,沿着湖边的茵茵绿草走。
厚软而柔韧的感觉通过鞋底传到他们脚掌,绿草托住了他们的双脚。
“嗯……”宁真真沉吟道:“我也说不好。”
“是想让玉蝶宗成为大永第一宗?”法空笑道。
宁真真摇头:“没有那么高的奢望。”
大永第一宗是大妙莲寺,几乎是不可能超越的,大妙莲寺的强大自己有亲身体会。
大妙莲寺的弟子不但修为深厚,而且人数极多,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坚定精纯的信念。
这是玉蝶宗弟子所不具备的。
玉蝶宗弟子与大妙莲寺弟子站在一起,对比强烈,一个强刚而轩昂,一个柔若春水,旁人一看便知道孰强孰弱。
法空道:“从前时候,你何曾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也要看自身资质的。”宁真真轻轻摇头:“玉蝶宗弟子很难达到那么强。”
玉蝶宗的心法注定不是争强好胜,只求自强而不求称霸,很难让人敬畏。
“那可未必。”法空慢慢摇头。
两人已经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个问题。
宁真真的想法一直在改变。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增强一下玉蝶宗的实力,不能任人宰割。
后来,渐有雄心,想让玉蝶宗屹立于强者之林。
甚至更后来,想要成为大永第一宗。
可到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看清楚了玉蝶宗与大妙莲寺的差距,还有与神剑峰的差距。
她已然明白,想让玉蝶宗成为大永第一宗是不现实的,注定只是一个妄想而已。
法空先前却是让她保守一些。
可现在却改变了态度。
宁真真弯腰摘下一朵小花,娇艳而夺目的小黄花,在晨光中仿佛在放光。
她将小黄花插到鬓边,笑道:“师兄怎么说?”
法空打量着她。
人比花娇,美得不可方物。
宁真真笑眼弯弯的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法空道:“大妙莲寺是强,神剑峰也强,可玉蝶宗弟子也并不弱,以柔克刚也是一条路。”
宁真真轻轻摇头:“难呐。”
柔毕竟是柔,柔与刚相撞的时候,有可能克刚,但更大的可能是克不了刚。
法空道:“我看玉蝶宗弟子现在的精气神足够饱满,却已经失了锐气。”
这便是玉蝶宗心法的先天限制。
柔和而中庸不,不取极端。
而极端更容易强大。
当然极端是一面双刃剑,既能强大,也能伤及自身。
最顶尖的宗门在极端之后往往会有补救之法,阴阳调和,从而令其圆润。
现在玉蝶宗的心法差了一点儿,需要改变。
这一阵子研究绝天遁世诀,让他对武功心法有了更深刻的领悟与认知。
他看到玉蝶宗心法的缺陷,也找到了改变之法。
如果能依自己的想法重新改编,玉蝶宗凭此心法,成为最顶尖的宗门并不是问题。
“前一阵子失了锐气之后,通过去钟山历练,改变了一些,可这些弟子们回来时间一久,便被同化了,再次失了锐气。”宁真真失笑道:“她们骨子里就是安逸的,锐气只能一时,很难维持。”
“那再去钟山呢?”
“再去还管用,可是效果越来越差了。”
“几次就没效果了?”
“三次之后,就已经疲了,去了就能进入状态,回来也能进入状态。”宁真真苦笑道:“去了便紧绷起来,而回来便放松下来。”
“一松一紧,一张一弛,倒是有趣。”法空笑道。
宁真真笑道:“通过一张一弛的调节,她们确实修为大进,可也变得更不思进取了。”
她们努力修行,并不是因为喜欢修行,而是不想被人欺负,不想任人鱼肉。
现在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不再害怕受欺负,修行自然也松懈。
她们更喜欢的是养花弄草,养猫养狗,或者绣花弄针,不愿研究武学。
而到了大宗师之上,想要进境,需要连绵不断的努力,十年如一日般的专注于修行。
唯有这般才有望灵光闪现,悟得更深。
自己已经使尽了办法,都没办法催动她们的上进心,实在无可奈何了。
法空道:“根本还是要改变心法的。”
“改变心法的话……”宁真真迟疑。
法空笑道:“我给你们改了一版,不知效果如何,你可以找人练练看。”
“我来练吧。”宁真真道。
刚创的心法,难免会有一些问题,一旦出问题,轻者走火入魔重者没命。
哪能让弟子们去试。
法空摇头:“换个人吧。”
宁真真蹙眉,想要坚持。
“你受我影响太深,未来的变数太多,我反而不好观察。”法空道。
“这样……”宁真真迟疑。
法空笑看着她。
宁真真想了想,最终叹道:“那就让星晴吧。”
“丁星晴?”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看向了东边,目光穿过横亘如银龙的大雪山,落到了玉蝶宗别院,落到了丁星晴身上。
丁星晴正在练武场上练剑。
周围还有十几个女子在练剑。
其他玉蝶宗弟子则各在自己的小院里忙碌着,有的在打扫院子,有的在打理花圃,有的在与小猫玩耍。
法空看得想笑。
这些玉蝶宗弟子确实太过安逸,生性不喜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