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笑着摇头:“不必看了,建得很好。”
“看过了?”杨霜庭道。
她明眸清冷,盯着法空彷佛在揣摩法空的心理,要看透法空。
法空点点头。
他不必亲自去看,眼睛一望,便将这座新建的寺院拉到了眼前,看得清清楚楚。
杨霜庭道:“可满意?”
“很好。”法空点头。
长陵府诚意十足。
这座寺院是寻找了建筑大师,施工的也都是行业里的顶尖好手,又快又好。
如今建成的寺院,既古朴又庄严又精致,可谓是将诸多风格杂揉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不管喜欢哪一种风格的,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对这座寺院很难不满意。
杨霜庭露出澹澹笑容:“总算不枉父亲他一番苦心。”
法空笑笑。
杨知府的一片苦心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朱妙颖的祖母,为了静北王府。
杨霜庭道:“看来你不领情。”
她看懂了法空的笑容。
法空笑道:“令尊确实是一位厉害人物。”
杨霜庭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之意,没好气的道:“这最基本的攀迎之道还不通晓,怕是早就发落到偏远荒凉之处了。”
她当然知道父亲极擅长逢迎,这是最基本的为官之道,只要心怀黎民,治好辖内百姓的民生,那便是好官。
她觉得自己父亲是一位好官。
想做一个好官,可不能凭清正孤傲,那只会郁郁不得志,要能威严肃穆又能躬得下身段,能屈能伸,才能一展弘志。
法空点点头:“令尊的官运还能更进一步。”
杨霜庭精神一振。
比起净秽宗的壮大与否,比起在武林中争锋,父亲的仕途更让她在意。
她左右看一眼,凑近了一点儿,轻声问道:“这是天眼通看到的?”
澹澹幽香飘入鼻中,法空失笑。
她这举动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
杨霜庭明眸一瞪他,不满的道:“不是捉弄我的吧?”
“最迟明年吧。”法空道:“令尊别有机遇,你不必多插手的。”
“好。”杨霜庭痛快答应。
她清冷脸庞露出笑容。
法空暗自一笑。
这便是杨霜庭的软肋,只要能帮得到她的亲人与朋友,便不怕她乱来。
他现在的目标已经不是控制杨霜庭不乱来,而是要将杨霜庭充分的利用起来。
净秽宗的实力惊人,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归隐雌伏,有点儿暴殄天物了。
如果能将他们好好利用起来,会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法空道:“宗里如何了?”
杨霜庭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蹙眉哼道:“老样子。”
她对净秽宗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法空道:“看来还没能彻底收服人心,你这手段比令尊差多了。”
杨知府的官声极佳,在长陵府百姓心目中是难得的好官,这不仅仅要实干,还需要足够的手腕。
官场之事,纷乱如麻,不是一片好心行事就能得到好的结果与好的名声。
掣肘之处太多,最大的可能是一片好心,结果却招来一片痛骂,声名狼藉。
杨霜庭无奈的瞪他一眼。
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手段太差。
不过最根本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女人想做一宗之主太难。
除非让他们生出仰望之感,忽略了男女之别,否则,他们心底总是会一阵阵涌出不服之气。
不管自己做得再好,他们还是觉得憋屈,觉得被一个女人驱策太过丢人。
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消除。
她索性也懒得与这种思想对抗,他们服气不服气无所谓,只要奉令行事便好。
法空看透她所想,摇头道:“其实你真要想收服他们,并不是难事,只是你从骨子里没想真正收服他们罢了。”
杨霜庭的修为与资质都是绝顶的,天下罕有。
可是观念却更保守,可能受限于从小到大的熏陶与影响,对武林中事并不热心,更没有武林争雄的念头。
所以即使练成了净秽宗镇宗的两经,却并没有生出雄心,仍只是想做一个大家闺秀。
凭杨霜庭所练成的两经,彻底收服净秽宗并不难,可她并不是真想那么做,懒得废这个心。
“不难?”杨霜庭没好气的道:“他们个个想法极端,固执之极!”
法空道:“正因为如此,一旦收服,则必然如臂使指,顺手之极。”
这些极端又固执之人,一旦收服了,则彻底死心塌地,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也会往前冲。
“他们?”杨霜庭冷笑:“不给我惹事就算阿弥陀佛了。”
她随即明眸闪动,上下打量法空。
法空微笑。
杨霜庭道:“你这是要驱使他们?”
她摇摇头道:“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法空笑道:“为何不成?”
“他们太能惹祸。”杨霜庭摇头:“动辄杀人,因为他们的理念便是如此,净秽宗跟你们佛家相似,佛家讲究降妖伏魔,净秽宗是把人当成妖魔的。”
法空道:“那你这个宗主下个规矩,不得妄杀。”
杨霜庭道:“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形成的观念与习惯,我这话不顶用。”
她对净秽宗的宗主如此之澹漠,不仅仅是因为不想理会武林中事,也因为不喜欢净秽宗。
她当初见到法空,跟法空所说,是她身为净秽宗的宗主所必须具备的理念,而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不过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净秽宗的影响,毕竟练成了两经,无形中受影响。
法空皱眉沉吟。
杨霜庭道:“总之你趁早打消了这念头,他们不但不好用,反而是大麻烦。”
“容我想想。”法空颔首。
现在的关键还是杨霜庭。
如果杨霜庭能将他们彻底收服,让他们死心塌地,什么观念都能改变。
关键就是杨霜庭现在不想出这么大的心力。
这只能等以后慢慢引导,把她往前推。
“告辞。”法空合什,一闪消失。
杨霜庭站在柳树下,看着红光荡漾的钟陵湖,一时之间出了神。
明眸倒映着霞光,闪烁不休。
她在思忖法空的意思。
法空不会放弃的,这既是好事,也是麻烦。
好处是,法空至少不会置自己不理,彻底甩开自己,对自己还有所求。
麻烦就是净秽宗。
净秽宗是一个大麻烦。
自己这个宗主的话,他们听,可他们也会自行其事,在奉自己命令的同时,杀杀人。
即使勒令不让他们杀人,也没什么用,到时候他们会说别人要杀自己,只能杀死对方。
自己不是没试过不让他们杀人。
所以,让他们不杀人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隐居不出,不准行动,老老实实呆着直到死去。
只要一放出来,他们就会杀人。
法空虽然神通惊人,可未必清楚这些事,刚才自己说了,可看起来法空并没有真正听进去。
——
“听说了吗?钟山新建了一座寺院,藏空寺。”
“何时新建的寺院?”
“刚建成没多久。”
“新建寺院没什么可看持。”
这天傍晚时分,法空与杨霜庭来到长陵府城,刚进一家酒楼的二层,耳边便传来了议论。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三天。
新建的藏空寺已经开寺,只是没传扬开法空是住持的消息。
“嘿……没什么可看?”
“难道这藏空寺还有什么来头?”有人不信的问:“大妙莲寺的分寺?”
“不是大妙莲寺。”
“不是大妙莲寺的话,那就没什么可看的。”
“我听到的绝密消息。”
“老井,你又来这一套!”
“嘿嘿……”
“行行,再点两个好菜,小二!”
“来喽……”小二跑颠颠的到了一张靠窗的桌边,躬身笑道:“齐三爷。”
那齐三爷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一看便知养生有术,家世不凡。
这齐三爷点了两道菜,摆摆手,然后盯向一个瘦小老者,没好气的道:“现在能说了吧?”
“当今天下,最厉害的神僧是哪一位?”
“元德神僧。”
“还有一位。”
“……难道是法空神僧?”
“法空神僧,藏空寺!”有人恍然大悟:“是法空神僧建的寺院?!”
“不可能吧?法空神僧可是在天京。”
“这位法空神僧可不得了!”
“如果真是法空神僧,那便是我们的福气。”
“真是法空神僧?”
“嘿,绝对是法空神僧!”
“好好好。”众人闻听,大喜过望,眉飞色舞。
他们个个都是年老之人,所以对死亡更加的畏惧,有法空神僧在,他们的生命便多了一层保障。
尽管他们已经超过六十,但据说法空神僧不仅仅可以起死回生,还有神水,可以救绝症去沉疴。
他们年纪大了之后,各种各样的病都找上门来,即使不能延寿,能无疾而终也是莫大的造化。
“法空神僧可在藏空寺呢?我们这便去奉一柱香。”
“走走,同去同去,正想见一见神僧,当真是如雷贯耳。”
他们议论着便要起身去地空寺。
瘦小老者笑道:“诸位,吃完了也去也不迟,地空寺便在那里,又跑不掉。”
“老井头,你这是饿死鬼投生!”有人不满的骂道。
瘦小老者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不吃饱了,可上不了山,半路饿肚子可别埋怨。”
“……也有道理,那就先吃饭。”
听着他们的议论,杨霜庭看一眼法空。
两人已经坐到旁边的桌边,他们却没有一个认出法空的。
法空一袭紫金袈裟,在这里极为显眼,却没惹来人们的注意。
杨霜庭对他这种独特的本事很眼馋,一直在摸索,可惜没找到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