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眨眼传遍灵丘天下。好不容易和风细雨地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恐怕又要变天了。
一股无形的暗流在白帝城、仙盟这两大宗门之间涌动,底下的大小宗门无不静观其变。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谁更有资格成为这片天下的至尊。
有识之士心里明白,目前的平衡与宁静维持不了多久。一旦仙盟确定女君不在了,白帝城势必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当然,仙盟是不会明目张胆地大肆屠戮,它会制造罪名套在白帝城的身上,引起公愤再名正顺地出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道理,大荒山的神官们焉能不知?他们皆来自四海八荒的各个种族,包括凡人在内,这等小把戏大家熟练得很。
文斗他们是不怕的,就怕武斗跟不上。
自家女君为何能凌驾诸仙门之上,因为她很能打。是以,大荒山的神将根本不必大家催促便自动自觉地日夜苦练,为不定何时到来的大战作誓死的准备。
逃是不可能逃的,白帝城是最适合修行的地方,是他们陪女君将它从寸草不生修复到今日的繁荣状态,岂能轻易拱手让人?
女君找不着了,外界对此事颇多争议,因不知虚实。
唯独亲随与几位神官、神将知晓真相,尤其是赭百里,心里惆怅得很。目光紧盯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宫原址,喟然低语:
“我该阻止她下山的……”
他太倒霉了!一连追随两位大德修士,两位大帝都预感到危机选择把他留下,从此一去不复返。
但,这片土地需要的是两位大帝的庇护,而非执掌河山的人。
“她不会有事的!”青鹤眉头深锁,目光冷然道,“结界还在,她定会平安归来。”
神宫并非消失了,而是被殿下的结界封在另一个界域,意味着里边藏着她的本体或元神。倘若殿下殒落,结界自然瓦解让神宫重现于世。
青鹤的意思,赭百里懂的。
可他更清楚,女君眼下还活着,不代表她能活着回来。就算活着回来,也未必从此无恙。当年岳天大帝不也平安归来么?最后还是难逃殒身灭命的结局。
追随大德是他的荣幸,可两位大帝接连殒命,他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与大荒山相克了,唉。
听到赭百里的长叹,青鹤神情冷漠,不再多说。
或许赭百里以为她在自我安慰,实际上,在她与红药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倚仗。
她们此生除了殿下,还有一个人能让她俩听计从,那便是二人在天郡守庙时遇到的授业仙师。对方曾经嘱咐二人,无论如何不得将入道之法授与殿下。
天晓得,来到灵丘之后,听到仙云宗宗主说不敢担任殿下的授业之师时,她俩是何等的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刻便倾囊相授。
直到她靠一道炼气诀练到渡劫,二人才稍微理解那位仙师的用意,这是要殿下自学成仙的节奏?再后来,殿下告知她们,说老主公和夫人在她梦中授业。
两人彻底放心了。
由此可见,殿下极可能是某一界的某位大能精心培养的修仙好苗子。她若有难,好歹悉心培养庇护了近三百年,对方岂肯见死不救?
正因如此,两人眼下才敢忐忑不安地奉命待在大荒山,守护殿下好不容易修复的一方邦土。
凝望消失的神宫原址,青鹤的眼里难掩一丝焦虑……
一个月过去了,女君还没有消息,仙盟和白帝城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相处。该争的争,该打的打,吵吵闹闹地日子便过去了。
初春了,沉眠一冬的树木花草纷纷吐露嫩芽。一簇簇、一丛丛的新鲜嫩绿,格外的赏心悦目。
九一殿里,离夫人的头上梳挽起霜白发髻,神采奕奕地坐在廊下欣赏初春的新意。
而夫君楚朝宗正在前殿旁观女儿华音仙子处理杂务,等她正式上手,他便带着离夫人游历天下。离开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留给华音仙子的时间不多了。
是以,最近父女俩常在前殿处理宗务。
至于白帝女君渡劫失踪之事,楚朝宗、离夫人已有耳闻,但并不关心。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谁知道她和仙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斗去吧!哪怕斗得死去活来,亦不妨碍夫妻俩即将游山玩水的热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廊下的离夫人凝视庭院里的新芽,不时兀自轻笑。她功力只剩下一层,听不到身后不远处蓦然出现的一道苗条身影。
对方在那里看着她自得其乐,半晌后才轻步上前,唤道:
“娘……”
听到这声音,离夫人的笑意微僵。不必她回头,女儿凤笛已经慢慢来到她的面前,在廊下的石栏前坐下。看着她的银发,凤笛仙子柳眉轻蹙,语含不满:
“你把功力给那东姁了?”
有人告诉她,所谓的少阳真君八成是东姁。
因为对方出现在妖森结界时,已有力气不继的迹象。修复结界后又迎来渡劫……那妖女,估计连上苍都看不过眼,想方设法地耗尽她的法力然后去渡劫。
“你还在为过去的事恨我?”见她不语,凤笛仙子有些气馁,“谁没点过去?谁没有年幼无知的时候?娘,你敢说自己没杀过人?”
何况,以前那些人都不是她亲手杀的。身为亲娘,就真的不肯原谅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居然宁可把功力全部传给一位陌生人,对方还是她女儿的死对头。
“在这修真界,谁手上没几条枉死的人命?凭什么我就不值得您原谅?”凤笛仙子愈说愈气,“你以为那东姁没杀过人?她杀的人比你女儿多出百倍千倍!”
说着说着,开始咬牙切齿。
无论如何,她就是讨厌那东姁,自己的亲娘为什么要把功力传给外人而非自己?
“我才是你亲生女儿!”凤笛仙子指着自己,眼里饱含泪水,“我修为不足必须杀人自保时造的每一分孽都有你的份!你就那么恨我,宁可相助外人也不肯帮自己的女儿?
娘,你说话呀!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被她抓住双肩剧烈摇动,离夫人神情不变,仍在微微浅笑。等女儿的心情稍稍平复,才缓缓转过脸瞅她一眼,轻和道:
“和你相比,阿姁更像我的女儿。而你,一出生便是魔……”
仿佛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响,眼含泪光的凤笛仙子怔了下,瞬即变了脸色疾速出手朝亲娘的灵台狠劲一拍一抽,愤懑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那你去死吧!”
代亲生女儿向天下苍生致歉,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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